人都走后，少女从龙渺怀中冒头。
温软满怀，有暗香盈鼻，这个对视恍若隔世。
等少女伸手摸上她唇角，龙渺才从回忆中脱身，匆匆离开凤床。刚落地时，她差点站不住，扶着床柱才勉强支撑身体——
雷劫的威力实在不容小觑。
少女又唤她：“渺渺。”
龙渺瞬间藏好所有不适，走到柜边翻出一套新衣送回床上。
“穿上。”
她放下帷帐，倚在旁边等待，可床里半天没有动静。实在忍不住，龙渺挑起一角丝帘，就见少女将长裙当作肚兜裹在胸前，露着一段雪白香肩。
察觉她视线，少女懵懂望过来，挺身跪坐而起。
被褥被撇到一边，她细腻的小腿像钩子一般牵住龙渺目光。
龙渺暗咽一口口水，问：“你不会？”
少女摇头。
龙渺深吸一口气，矮身回到床上。
帷帐遮住阳光，床上的空间比方才要昏暗许多。龙渺尽量控制着眼神不乱飘，仔细找出一件里衣。
随后，她看向少女：“……抬臂。”
少女听懂，乖巧举起双手。
那裹在胸前的长裙因为她这个动作全堆到腰间，层层叠叠如迷嶂。
龙渺别过头，玉白手指捻着里衣领口，以触感代替目光，摸索着为她穿衣。
指腹偶尔会触碰到对方肌肤，她将指甲抵在自己肉上，克制不断泛起的酥麻。好不容易穿上，龙渺回头，却惊觉出了问题。
少女抬着双手，长袖松松垮垮搭在她小臂。
“大了。”龙渺微蹙起眉。
少女却不在意，兴奋地晃动手腕，神情天真宛若孩童。
龙渺低下头，重新往衣柜底层取出一套旧衣。
她让少女自己穿里衣，少女很聪慧，因看过她之前动作，很顺利套上合身的衣服。
龙渺又慢吞吞为她整理其他衣物。
昏暗中，她问：“你记得……”
话说到一半，她又不确定该从何问起。
少女疑惑看向她。
龙渺深吸一口气：“你记得自己名字吗？”
少女回忆人类对她的称呼：“小雀儿？小鸟？”见龙渺摇头，她又道：“啾啾？”
龙渺叹了口气：“你姓明，还记得吗？你叫明……”
她话没说完，少女扬起笑颜：“明啾啾。”
龙渺愣神。
少女五官有当初影子，但神态表情与她记忆中那个强大无匹的存在却没有半分相似。她低头，为少女系上袜子上绑带，决定不去勉强什么。
“嗯，明啾啾。”
明啾啾歪头看她：“你叫渺渺？”
龙渺：“我叫龙渺。”
明啾啾嘟起嘴：“她们叫你渺渺。”
龙渺抬头看她：“小荷她们喊我‘小姐’，你为什么只学母亲对我的称呼？”
明啾啾身子一软，头靠在她身上。
她自然而然伸手玩她的发梢，像还是青雀时那样肆意探索主人身上的一切。
“渺渺好听，小姐不好听。”
龙渺失笑。
她拍拍对方侧腰：“另一只脚。”
明啾啾挪着屁股转过身，抬起光溜溜的右脚。
龙渺便取过最后一只袜子，动作温柔为她穿着。
少女不懂得要配合，整个脚背绷成一条直线，龙渺只得揉着她脚踝：“放松一点。”
明啾啾“嘻嘻”笑着往后躲，整个人躺到被子上。
“渺渺，好痒。”
龙渺安抚拍拍她小腿，终于趁机将袜子套上。
随后，她引导少女穿上绣鞋，在梳妆台前为她简单挽起发髻，如此一来，刚化成人形的小雀妖终于有了几分世家小姐的模样。
铜镜前，明啾啾摇晃脑袋上银色流苏发钗，一脸新奇。
龙渺按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畔盯住：“别甩，会打到脸。”
想了想，她拿起一支玉钗，将发髻又加固一次。
明啾啾从始至终都很配合，分明对她的动作有疑惑，却不曾提出质疑。
龙渺问：“你在看什么？”
明啾啾歪着头：“你知道我是谁？”
她还无法思考太深奥的东西，却又莫名感觉眼前这个人类是可以信任的。从去年秋天她被采药的龙渺救下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与这个人类相依为命。
龙渺笑，反问：“你是谁？”
明啾啾眨了眨眼睛。
她从铜镜看到身后桌子上摆放的水果糕点，一下子什么都忘记，只回过身直勾勾盯着它们。
龙渺将东西端到她面前，她立刻伸手，往嘴里塞进一块米糕。
这时候，她发现自己嘴巴里还有空隙，于是拿起第二块也填了进去。
怕她噎着，龙渺将瓷盘举高：“吃完再拿下一块。”
明啾啾腮帮子鼓起，一脸无辜看着她。
在龙渺注视下，她开始吭哧吭哧嚼起米糕，费劲咽下肚子。
可摸了摸小腹，她竟丝毫没有饱腹的感觉，要知道，当她还是只小青雀时，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连吃下两块米糕。
明啾啾很惆怅：“我胃口变大了。”
龙渺：“……嗯。”
明啾啾抬头看她：“你会继续养我吗？”
龙渺顿了顿：“你想留下来？”
明啾啾用力点头。
这可是她给自己找的长期饭票，不能轻易放过。怕龙渺嫌弃自己吃得太多，她皱皱鼻子，努力与她商量：“我尽量吃得少一些。”
龙渺勾起唇角。
她把瓷盘整个送到她手中：“慢慢吃，别噎着。”
“咦？！”明啾啾眼睛都亮了，接过瓷盘抱在怀里，开心得像个孩子。
她往嘴里塞了颗野莓，突然想起什么，捻起一颗抵到龙渺唇边：“渺渺，你吃。”
龙渺并无食欲，却拒绝不了眼前泛着红晕的指尖。
她踟蹰一瞬，微微张口，牙齿咬住野莓，舌头擦着对方指腹将东西卷送入口中。
怕自己动作太刻意，她故意别开头，不去看少女表情，可眼角余光却瞥见明啾啾直接将喂完她的手指送进口中，逐一舔舐干净。
舌尖抵住野莓轻轻翻滚，龙渺垂眸，又在下一刻咬破果实，任由酸甜的汁水流淌至舌根。
另一头。
天色尚早，张嬷嬷离开龙府后一路闲逛，竟走到雀牌馆子。
几个相熟看到她，伸手招呼她坐下打几局，张嬷嬷半推半就着坐下。
“哎哟，上个月输了那么多钱，我穷得快吃不上饭了！”她嘴上抱怨，手里摸牌的动作一点都不比别人慢，“你们可都让着我点啊，不然我下次不跟你们玩了。”
三位牌友捂着嘴“嘻嘻”笑起来。
张嬷嬷牌技差，手气也臭得很，偏偏赌瘾不小，典型一个人傻钱多老太婆。谁遇上她一起打牌，可不就憋着劲儿赢钱？
此时桌上另三人是老相识，早就约好互相喂牌，把劲往一处使再事后分赃。
“你就放心打吧，我这牌啊烂得很，估摸着赢不了你一个铜板。”左边胖乎乎的女人说着，给旁边人递了一个眼神。
那人悄悄将搭在桌上的手抬起三根手指，口中附和：“就是，这把难赢咯。”
胖女人眼珠子一转，看似随意打出一张牌：“三条。”
对方立刻咧开嘴：“碰——”
“哎哟！胡了！胡了！”张嬷嬷陡然将手里的牌一翻，拿起那张牌往桌上一砸，“胡七对！就差这张三条了！”
随后，她立刻伸出手：“来来来，给钱！”
三人对视一眼。
胖女人一边数铜板一边道：“我就说你今天要赢钱，你还不信。”她拉着张嬷嬷袖口：“今天可不许提前走啊，打到雀馆关门咱再一起回去。”
张嬷嬷没说话，低头看到腰间锦囊咯在腿上，顺手将它拨到腰侧，又乐呵呵开始洗牌。
锦囊中，那根华丽的雀羽露出一半，细看有金光闪烁。
这一天，张嬷嬷手气出奇地好，面对三个联合起来做局的对手，愣是输少胜多，赢得盆满钵满。
“胡了！”
“清金钩钩！”
“哎哟哎哟，杠上开花，哈哈哈，二十番！给钱！给钱！”
“……”
打到最后，胖女人绷不住了，哭得直拍大腿：“不打了不打了，输这么多钱，我回去得被家里男人打死，呜呜呜——”
鱼龙混杂的牌馆内，一个小混混被她声音吸引，凑到她们旁边。
他一眼看到喜笑颜开正在数钱的张嬷嬷，悄眯眯摸过去，神不知鬼不觉顺走她腰间锦囊。
“草！”小巷里，小混混掂着从锦囊里倒出来的两块碎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就这么点钱，还不够老子喝壶酒的。”
他将锦囊随手一扔，边把玩着羽毛边往外走。
桥边一头牛不知道为何失控，主人家死死拉着缰绳也拦不住它乱撞。
小混混笑着凑上去看热闹，腰上系着的红腰带激怒了黄牛。黄牛挣脱开束缚，发狂朝他撞来。眼看就要被牛角开膛破肚，黄牛竟被地上一块石子绊倒，堪堪摔倒在距离他不到半臂距离的位置。
小混混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往桥上跑，中途顺手把羽毛往水面一丢，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中。
龙府小院中，吃完糕点的明啾啾终于有力气思考正事，她指着自己头顶：“渺渺。”
龙渺看过来：“怎么了？”
明啾啾嘟起嘴：“我的羽毛不见了。”
“什么羽毛？”
明啾啾委屈巴巴看着她：“就是，头上这一根。”
龙渺笑她：“化成人形就不会有羽毛，等你变回青雀的模样，它就回来了。”
明啾啾摇摇头，可她不太懂该怎么解释，只能用眼神传递自己失落的情绪。
龙渺下意识掐指演算，却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咳起来，“咳咳，唔，咳咳咳——”
明啾啾一下将羽毛的事抛到脑后，瞪大眼睛跑到她身边：“你怎么了？”
龙渺浑身疼痛难忍，想起几个时辰前的雷劫仍心有余悸。但抬头时，她又恢复平日里淡然又沉稳的模样，哑着嗓音安抚：“没事。”
婢女在门外唤她去用晚膳，龙渺牵起少女：“你同我一起去，待会无论母亲问什么你都别说话，让我来应付。”
明啾啾眨眨眼，目光里满是信赖。
她点点头：“好哦。”
数里外，一根绿色的雀羽浮在护城河上，随流而下辗转沉浮。
夕阳余晖完全没入地面那一刻，它莫名被几根黑丝勾住，定在水面不动。
如果有人能细看到水下，就能知晓黑色丝线并不寻常，那是一团纠缠着的，女人的头发。
很快，羽毛被头发拖入河底，只在最后冒出一阵微不可察的细密气泡。
入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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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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