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傍晚,他们收拾行装,离开了秦州城。
在秦州城多耽误了两天,他们要快马加鞭赶往汴京。这一路上,一行人没再住客栈,只在野外搭棚歇息。
月朗星稀,篝火摇曳。
江容澜坐在马车旁的长凳上,仰望夜空,目光迷离。
侍卫们正在烤鱼,这些鱼是白天在附近的一条小溪里抓来的,江容澜也参与其中,想借机溜掉,却被贺桦衍死死抓住脖颈。
良久,她轻叹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娇声道:“夫君不必如此吧?我答应你再也不跑了,还是松开这绳子吧。”
她扑闪着睫毛盯着贺桦衍。
贺桦衍抬起手臂晃了晃,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了他的腕上:“娘子,这是一种夫妻间的趣味,你一向喜欢的,在为夫面前,不必害羞。”
“可是夫君……”江容澜脉脉含情,轻轻拽了拽贺桦衍的衣袖,“我们在外面,这样不好,有辱……有辱斯文,夫君,我们还是解开吧,你若是喜欢,等回宫之后再……”
她缓缓低下头,又拽了拽贺桦衍的衣袖,肩膀稍稍抖动。
贺桦衍冷哼一声:“娘子,你那些小伎俩就莫要在为夫面前卖弄了,若我信了你,只怕你脚底打滑,又从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三年了,我找了你三年,怎么可能再让你逃走?死了这心思吧,娘子。”
他抬起江容澜的下巴,低头凑近她,江容澜下意识往后一躲。
贺桦衍没有继续,他扭头,接过了烤好的鱼,撕下一条肉放到嘴边轻轻一吹,喂给了江容澜。
江容澜犹如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微微张嘴,咀嚼着送到嘴边的食物,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小人偶,她拿着银针对着小人偶狠狠扎。
“夫君,我们这样拴在一起,想解决内急的时候如何是好?”江容澜灵光一闪问。
贺桦衍拿起绳子,扯了一下:“娘子,这绳子很长,足够我们站开,背对着对方。不过,你我夫妻都坦诚相见了,如厕这种小事何必害羞呢?”
江容澜瞧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夫君言之……言之有理。”她轻轻点头,内心轻叹。
用完晚饭,二人躺在马车里,贺桦衍将拴着绳子的手压在背下,很快进入梦乡。
江容澜辗转反侧,着急得睡不着。她先是用力推贺桦衍,却怎么也推不开,再用力拉绳子,也是徒劳。
这样下去,她就只能被贺桦衍掳回皇宫了,到时候就真的不好再逃出来了。
那个虎狼之穴,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去。
她就这样,两眼瞪得溜圆,度过了漫长的黑夜。
翌日清晨,顶着两只黑眼圈,掀开帷幔,与侍卫们一起吃饭。
侍卫们想笑却不敢笑,憋得胃痛,都没吃几口,便继续赶路了。
江容澜继续磋磨贺桦衍,但贺桦衍丝毫没有解开绳子的意思,久而久之,她也懒得说了,只能等到回宫另想办法,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帮她。
她想到这里,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
月余后,四月二十二,他们终于回到了汴京。
令江容澜庆幸的是,一路上贺桦衍没再碰她,但也没怎么理会她。
这让她有些恍惚,来葵水那几日的温情果然都是假的,都是为了骗她乖乖回宫。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
离开克苏村的时候还是初春,如今已经孟夏,汴京微热,江容澜却还穿着那身胡裙。
她掀开马车一侧的帷幔,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脑海中不禁浮现三年前那夜的情景,忽感头疼。
“陛下,是直接回宫还是……”李望问。
“直接回宫,从宣德门入。”贺桦衍道。
“这……”李望眉头紧锁,“陛下,这不妥吧?宣德门是正门,此时正是文武百官出宫的时刻,他们本来就对您辍朝的事情颇有微词,若是我们从宣德门入,怕是会……会……”
“朕就是要让那帮老家伙们看看,我们就从宣德门入!”贺桦衍疾声厉色道。
李望怔了片刻,应了一声,回到队伍最前头,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径直朝宣德门走去。
江容澜微微眨眼,回味着方才二人的对话,心中又有了主意。如若他们知晓皇帝将罪臣之女带入宫,还要封她为皇后,岂不是会反对?到时候她再装作依依不舍但顾全大局的样子,想必就能离宫了。
她想到这里,不禁抿嘴一笑。
贺桦衍眯起眼:“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如今已到汴京,马上进宫,你别再想着逃走了,都是徒劳的。不如省下力气,适应一下你的新身份——朕的皇后。”
江容澜双手放在他的膝上,笑颜如花道:“夫君……我自然是欢喜的,定会努力适应,做好你的皇后,不,大宁的皇后。”
“最好是如此。”贺桦衍冷言道。
江容澜轻轻点头,内心翻了个白眼,谁要做你这个阴晴不定之人的皇后?她可不想死在这座深宫。
她又掀开帷幔,看着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加快又慢慢放慢速度,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了一扇耸立的朱红色高门,高门两边站着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卫兵。
卫兵上前阻拦,待看清是李望时,连忙低头认错。
“原来是李统领,属下有眼无珠,请统领责罚。”
李望打量着面前的卫兵:“无碍,你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我会向陛下禀明,给你升一级。”
卫兵欣喜:“多谢李统领提携!”
他微微抬头,朝李望身后望去:“李统领,这是……陛下回来了?”
李望点了点头:“都让开吧。”
卫兵们应着,将宫门前的拒马抬开,并喊道:“陛下回宫!”
与此同时,文武百官也行至门口,闻言后纷纷退到墙边避让。
江容澜故意掀开帷幔,高声道:“陛下,我们回宫了!”
她清脆的声音在幽深狭长的宫道中回荡,文武百官偷瞄了几眼,震惊不已。
江容澜放下帷幔,内心窃喜。
他们穿过大庆殿右侧的宫道,入了垂拱门。
李望下马走到马车旁:“陛下,是回福宁殿吗?”
“不,先去椒房殿。”贺桦衍道。
江容澜蹙眉,椒房殿?宫中何时多了椒房殿?她入宫伴读五年,对宫里大大小小的宫殿了如指掌,从未听过这个椒房殿。
“心中有疑问是吗?”贺桦衍瞅着她,“椒房殿在福宁殿旁边,我将宝慈殿和另外两座宫殿打通,重新取了名字,唤作椒房殿,你会喜欢的。”
江容澜怔然,她会喜欢的?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不是椒房殿,那怕是贺桦衍为她建造的一座“牢笼”。
“陛下破费了……”江容澜温声细语道,“如此大费周章,想必花了不少金银,百官们多少会埋怨吧?我实在是惶恐。”
“他们总是会抱怨的。”贺桦衍不以为然,“我不在意,让他们抱怨,我爱的女子,你,江容澜,值得我这么做。”
他这话,看似有情,实是威胁。
江容澜心中又窃喜,百官的抱怨多一分,她便多一分离开的机会。
“眼下,后宫里只有你我二人。”贺桦衍正襟危坐道,“母后和蓁儿去了江宁府游山玩水,要过些时日才回来。”
“嗯?”江容澜两眼发愣,“长公主她……她不在宫里?”
长公主贺璟蓁,是贺桦衍的胞妹,比江容澜小一岁。八年前,江容澜十岁,有幸被选中入宫伴读,与年幼的公主贺璟蓁成为挚友。上次见面,是三年前,嫁给贺桦衍的前一个月,贺璟蓁入府安慰她,二人明明不胜酒力,却坐在一起饮了许多酒。
听说那日她回宫后,被她的母妃王贵妃训斥了一顿。如今,贺桦衍登基,她成为了长公主,王贵妃也变成了王太后。
虽然江容澜与贺璟蓁是挚友,但因为江容澜喜欢太子的缘故,致使王贵妃一直不喜欢江容澜,对她颇有微词。
江容澜被赐婚给贺桦衍时,当时身为贵妃的王氏还去先帝面前闹过,但架不住这门亲事是自己儿子亲口求来的,只得同意了。
王太后一直想要贺桦衍娶她的侄女,当朝国舅、刑部尚书王度之之女王微雪。江容澜寻思,若是王太后知晓她回来了,定会闹个天翻地覆,这对江容澜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她却被告知,王太后与长公主都不在宫内!这个消息,犹如天打雷劈。
江容澜目光呆滞,久久回不过神来。
贺桦衍见状,轻抚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与蓁儿交好,三年未见想必对她甚是思念。你且慢慢等,最多半个月,他们便回来了。你只要乖乖待在宫里……”
他忽然用力抓了一下江容澜的肩膀,江容澜回过神来,惊叫了一声,惊恐地看着贺桦衍。
她的眼前浮现马车前浑身是血的贺桦衍,往后挪了挪,戒备地看着他。
贺桦衍的手悬在半空中,眯了眯眼,正欲开口,马车忽然停下。
“陛下,椒房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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