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欢上学之后,江秋心的所有心思都在见欢身上,见欢喜欢画画就送他去学画画,见欢喜欢跆拳道就送他去学跆拳道,相比起摇光被掌控的童年时代,见欢是个可以选择自己童年的幸运孩子。
家里只剩下摇光与父亲,父亲自己做生意,在家总是能听到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地响起,从餐厅到客厅,从阳台到卧室,到处环绕着父亲大声讲电话的声音。
除此之外,两人毫无交流。
摇光是害怕父亲的,除了害怕就是冷漠。
摇光清楚地记得,小时候——那时就连见欢都还没出生的时候,父母总是吵架,吵着吵着,父亲站起来,当着正在吃饭的摇光的面把饭碗砸了。
年幼的摇光被到处乱飞的瓷器碎片吓得直哭,来劝架的叔叔伯伯拉开吵架中的父母,只留下坐在饭桌旁仍在哭泣的摇光,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刚才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米饭顿时变了味道,甜不甜,咸不咸,摇光一直铭记到成年。
后来......后来是什么时候父母不吵架了呢?
好像有了见欢之后,他们再也不吵架了。
摇光用被子捂住头,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到生理性的窒息后,再次松开被子。
江秋心与见欢不在家的时候,总是摇光做饭。
摇光向来不太会做饭,她打开冰箱,拣出几样她喜欢吃的菜,打开手机搜索食谱。
做少一点吧,毕竟就只有两个人吃饭。
她穿上围裙,忙碌地切切炒炒,最后端出两菜一汤。
“吃饭了!”她伸着脖子大声地喊道。
父亲拿着手机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边走边看手机,走到饭桌旁,眼皮都没抬一下。
摇光好脾气地把筷子放到他手边。
她习惯了这些,只要父亲不在吃饭的时候大吼,能安然地吃完这顿饭,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屋里风扇呼呼地吹着,很快,菜就冷了。
摇光并没有催促父亲吃饭,她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着。
父亲则在一旁看手机,不知是在忙生意上的事还是什么,他等到饭菜彻底凉了之后终于放下手机,拿起筷子。
吃了两口,他像是孩子赌气一般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难吃死了!”
摇光放在桌子下的左手紧了紧,她若无其事地紧握筷子,淡淡地说:“知道了。”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往碗里夹菜。
父亲站起来,扬长而去,门“砰”地关上了。
隔音并不好的老旧小区传来父亲匆匆下楼的声音。
嘴里的菜顿时失了味道。
摇光慢慢放下筷子,她神色冷淡,看着桌子上失了颜色的绿色蔬菜,暗淡的颜色与她的面色一般难看。
父亲没有吃完的那份,被她尽数丢进了垃圾桶。
她麻木地用凉水冲洗着双手,她原以为她更懂事一点,主动负担起家里的家务,家人对待她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这些她应该能想到才对,为什么,还是会被伤到呢?
大概因为,她爱他们。
爱自己的父母,是孩子与生俱来的本能,可是父母爱不爱孩子,却是她一辈子要追求的答案。
她终究不懂,自己耗费数十年,只为求证他们爱不爱她,到底有没有意义?
她无声地哭了出来,削瘦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眼泪落在手背上,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混为一体。
他们是爱我的吧。他们必须是爱我的。
我太痛苦了,痛苦到必须相信,他们无条件爱着我的,否则我随时会死去。
江秋心接见欢放学回家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丝喜色。
她难得一见的眉眼皆笑。
她走进摇光房间,对着正在练琴的摇光说:“你先别练,我有事跟你说。”
摇光转过身,脸上还带着中午哭过的痕迹。
“我今天去接见欢,跟一个家长聊天,她说她亲戚家的孩子挺不错的,你有时间去见见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差不多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摇光先是一愣,随即她的脸蛋迅速涨红,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在沉默了几秒钟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才十九岁,大学还没毕业。”
“这不马上就要毕业了吗?我跟你说,对方一听你是音乐学院毕业的,高兴地不得了,人家还说,就喜欢你这种高高瘦瘦的小姑娘,我已经把你的照片给人家发过去了,他们满意地不得了。”
屈辱与愤怒伴随着血液一起急速地在身体各处游走。
她后悔了!
她后悔了!
当初,就应该不顾一切地死掉!
为什么,她还会对这样的家庭有一丝幻想?
“听说对方男生长得还不错;个子挺高的,有一米七五;家里条件很好,在老家和市中心都有房子,也有车子;就是年纪比你大了点,今年二十七,但是摆在男生的年纪里不算大,你去见见,要是好的话赶紧交往,别错过这种好男人了......”
江秋心喜滋滋地掰着手指细数对方的好处,直到她发现摇光一声不吭,眼睛黑洞洞地盯着她,她这才停下喋喋不休的嘴。
“你有问过我愿意么?你知道对方的长相么?你要到了照片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去见他?他算什么东西?!”摇光因愤怒满脸涨得通红。
江秋心显然惊呆了,尤其最后一句话,更是让她震惊到合不上嘴。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算什么东西?那我问问你,你又算什么东西?人家好歹事业有成,有房有车,你呢,你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还好意思挑剔!”
“......我是你女儿......”
“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你女儿,对吧?那我算什么东西,你应该最清楚了吧!”
请让她也痛苦吧!
要不然,不公平啊......
相亲约在周六下午,一家有些偏远的咖啡馆。
江秋心极其看重与对方的约会,她与丈夫亲自开车押送摇光去,路上还不忘训斥她:“一会儿见了人家别板着一张脸,人家又不欠你!”
摇光冷漠地望着窗外。
车缓缓停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灯变绿。
她盘算着,如果现在跳车逃跑的话,被抓住的几率有多大?
还是挺大的,毕竟他们开着车,而她只有两条腿。
摇光坐在车里等了半小时,对方一直迟迟不出现,她终究耐不住性子:“我们可以回去了么?”
江秋心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问问。”
她打电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丝毫不介意对方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喂,你们在哪里了呀?哦,这样啊......不着急不着急!你们慢慢来!嗨呦,我们没事呀,路上小心点......我们等你们的!”
她满面笑容地挂掉电话,对着车后座的摇光说:“他们找不到路了,所以要迟一会儿。”
摇光冷笑:“我不想等了,我要走了!”
江秋心见状,忙坐到后座,与摇光并排,她鹰一般的爪子紧紧扣住摇光的手腕:“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迟到,但他们找不到路也是情有可原,再等等吧!我们陪你一起等呢!”
“我们也是第一次来,怎么就没迟到?迟到就是迟到,找那么多借口!”摇光带着怒气,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江秋心好说歹说,见摇光始终抓着男方迟到的错处不放,忍不住也动了气,“为什么不知道换位思考一下?现在路况不好,这个地方他们不熟悉,迟到半小时又怎么了?”
“他们尊重人么?既然知道要迟到,为什么不打电话来说明?你们不是最不喜欢等别人了么?为什么现在肯坐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们不是已经有见欢了么?怎么?一个儿子不够?还想要一个?现在再生啊,反正你年纪又还不大,再生一个啊!”摇光被激到口不择言,只想拼命试图用自己所能说出的最尖锐的话伤江秋心。
别管了!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受伤啊!
她要把对方的皮肤一寸一寸地剐下来。
果然,江秋心一脸被刺痛的表情,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显得她越加呆滞。
父亲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怒吼一声:“你他妈够了!总是得理不饶人!别逼我在这里打你!”
一时间,车里静寂到几乎能渗出血来。
摇光惨淡的脸色宛如撒上了一层霜,透出森森的寒意,她的头偏了过去,父亲的耳光确实落在她脸上。
时间在无声的车里,再次飞快地走了半个小时。
终于,江秋心率先开口:“怎么还没来,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吧!”
......
她挂断电话,脸上再次浮现出与半小时前一模一样的笑容:“他们说就快到了。”
终于,在迟到了一个半小时后,男方终于姗姗来迟,因为迟到,对方邀请了摇光父母一同入座。
江秋心与丈夫欣喜不已。
男人见到摇光,敷衍地解释了一句:“刚刚去接我妈了,她不认识路,我们就多费了点时间。”
“哎呦!哪里的事,没关系!没关系的!”江秋心抢先说道,她嘿嘿笑了。
摇光目不斜视,冷冷地从他身边走过,男人见状,忙追了上去,替摇光拉开咖啡馆的门,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想喝什么?”男人指了指菜单,“先来一杯热拿铁吧!其他有什么不含咖啡因的么?老人喝不了咖啡。”
年轻的前台服务生微笑着:“那您可以试试我们这里的鲜榨果汁系列和奶昔,都是不含咖啡因的!”
“行!那就两杯果汁,两杯奶昔吧!”他侧过头,瞥了一眼低头看菜单的摇光,“想好喝什么了么?”
“一杯牛奶,谢谢!”
她点完单径直向座位走去,留下男人站在前台,他看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手足无措似的搓了搓手,对服务生说:“哦,牛奶,哈哈哈,再加一杯牛奶!那......我结账吧!哈哈哈......”
摇光落座,目光冷冽如冰棱,她默默打量着站在前台付钱的男人,面上更是露出不屑。
那个男的,几乎与江秋心口中提到的完全是两个人。
他看上去跟摇光差不多高。凄惨的长相跟帅毫无关系,那张脸仿佛被卡车来回碾过,五官甩地乱七八糟。年龄不像二十七,倒像三十七。穿着毫无品味可言的土黄色polo衫搭配西裤。
他自认为帅极了,还跟前台结账的年轻女孩子抛了一个媚眼。
那个女孩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手抖抖地接过对方的银行卡,形式性地看了一眼问:“先生,您有现金么?或者二维码支付也可以,我们咖啡馆的pos机坏了,不支持刷卡呢!”
他一甩头发,发出夸张惊讶的声音:“啊,不能刷卡?你们店不行啊......”
厌恶到极点的摇光趁自己还没呕出来,连忙移开目光。
明明一脸的精明与算计,明明不是绅士,明明抠门又小气,却硬生生装作一副体贴女生的模样。
真让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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