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路明非就被厨房里的动静吵醒了。他揉着眼睛推开门，看见绘梨衣正踮着脚够橱柜上层的面粉袋，晨光从纱窗漏进来，在她身上织出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下摆松松地垂到膝盖，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做草莓大福，这小家伙居然记了一整夜。
路明非笑着点头，把面粉倒进瓷盆里。绘梨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手里攥着根筷子，有模有样地帮他搅面糊。可她力道没轻没重，面粉溅得满脸都是，鼻子尖上沾着团白，看着像只刚偷吃完奶油的小仓鼠。
“别动。”路明非放下手里的筛子，伸手替她擦脸。指腹擦过她的鼻尖时，她忽然屏住了呼吸，睫毛簌簌地抖，像怕惊动了什么。他的心跟着软下来，故意放慢动作，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脸颊，把那些面粉都扫进掌心。
“像个小花猫。”他捏了捏她的脸，惹得她伸手拍开他的手，却转身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漫开时，她已经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搅面糊，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草莓。
面糊发酵的时候，他们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晒太阳。绘梨衣的速写本摊在膝盖上，她正用彩铅涂画昨天的星空，星星被她涂成了粉色和金色，旁边还画了两个依偎着的小人，头顶飘着串会发光的贝壳。
“你看，”她把画举到他面前，指着小人的手，“手链。”
画里的两个小人手腕上，都戴着她画的贝壳手链，链条末端缠在一起，打了个笨拙的蝴蝶结。路明非忽然想起昨晚她悄悄在他手腕上系的红绳，那是用串贝壳剩下的麻绳染的，颜色不均匀，却被她系得格外紧。
“画得真好。”他接过速写本，在空白页上画了颗大大的草莓，草莓蒂上缠着两根红绳，绳尾打着和画里一样的结，“这是我们。”
绘梨衣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抢过本子，在草莓旁边画了个冒着热气的大福，里面的馅料鼓鼓的，像藏着颗心。
草莓大福蒸好时，已经是午后了。雪白的糯米团裹着粉红的草莓酱，咬一口能拉出长长的糖丝。绘梨衣捧着大福小口小口地吃，果酱沾在嘴角，像只偷喝了果汁的小兔子。路明非伸手替她擦掉，她却突然歪过头，把沾着果酱的嘴唇凑到他手背上，轻轻印了个甜甜的吻。
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手背上的温热像电流似的窜遍全身。绘梨衣却像没事人似的，又咬了口大福，只是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调皮。”路明非捏了捏她的耳朵，声音有点发哑。她抬起头看他，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忽然把手里的大福递到他嘴边，在他咬下去的瞬间，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
阳光穿过葡萄藤的缝隙落在她脸上，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角沾着的糖丝闪闪发亮。路明非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他这辈子能拥有的，最甜的时刻了。
傍晚去海边散步时，遇到了早上在沙滩上打球的那群孩子。他们举着贝壳手链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绘梨衣能不能教他们画画。绘梨衣有点害羞，却还是点点头，蹲在沙滩上，用树枝教他们画最简单的海浪。
路明非坐在旁边的礁石上看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发梢被风吹起，露出颈后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年嵌项圈的地方，如今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海底囚笼见到她时，那道疤痕还泛着红，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路明非！”绘梨衣忽然朝他招手，手里举着个孩子送的海螺，“听。”
他走过去，把海螺凑到耳边。海浪的声音从螺壳里钻出来，闷闷的，像遥远的呼唤。绘梨衣也把耳朵贴过来，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海螺里的海浪声仿佛变成了他们的秘密，裹着夕阳的温度，钻进心里最软的地方。
“像雾之海吗？”她轻声问，眼睛望着远处的海平面。
路明非摇摇头，握紧她的手：“不像。雾之海是冷的，这里是暖的。”
因为有你在，所以连海风都是暖的。
回去的路上，绘梨衣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她指着镇上的花店，橱窗里摆着束刚到的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路明非知道她喜欢，拉着她走了进去。
花店老板娘笑着问：“给女朋友买花呀？”
路明非的脸有点红，刚想解释，绘梨衣却突然点点头，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像在宣告所有权。老板娘被她的样子逗笑了，额外送了他们一小束满天星，说“配白玫瑰最好看”。
抱着花走在石板路上，晚风吹得满天星轻轻晃动，像捧着把星星。绘梨衣把脸埋在花束里，鼻尖蹭过白玫瑰的花瓣，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的孩子。
回到小木屋时，天已经黑透了。路明非找了个玻璃瓶，把花插进去，摆在窗台的风铃旁边。白玫瑰的清香混着海风的咸湿，意外地好闻。绘梨衣坐在窗边，借着月光给花画画，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在写一首温柔的诗。
“路明非，”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永远？”
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永远。”
永远像这束花一样，慢慢盛开；永远像这串风铃一样，永远歌唱；永远像我们手上的红绳一样，紧紧缠绕，再也不会分开。
绘梨衣转过身，在他怀里蹭了蹭，把脸埋在他胸口。窗外的海浪声温柔起伏，像在为他们的约定伴奏。月光透过玻璃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把星星都撒在了他们脚下。
路明非抱着怀里的人，感觉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像刚吃了个甜甜的草莓大福。他忽然想起卡塞尔学院的那些人，想起雾之海的传说，想起所有曾让他恐惧的东西。可现在，只要抱着她，就觉得什么都不用怕了。
因为他知道，雾之海的尽头，不是什么世界树，也不是什么瓦尔哈拉，而是有她的地方。是清晨厨房里的面粉香，是午后沙滩上的树枝画，是傍晚海螺里的海浪声，是每个有她的，平平淡淡的日子。
“睡吧。”他轻声说，吻了吻她的发顶，“明天带你去捡更多的贝壳，串更长的手链。”
绘梨衣在他怀里点点头，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像抓住了不会沉没的船。月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窗台上的花束上，落在那串永远在歌唱的贝壳风铃上，温柔得像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而这个梦，会一直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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