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抬眸，眉头蹙起，视线带着森然的冷意望向前方司机所在的驾驶位。
接收到老板死亡凝视，韩扬明显感受到当下**oss的审视目光充斥着不悦，顿感惊慌。
这下年终奖搞不好要清零了吧。
紧张的同时，他想对天发誓，他刚真的记得车门是锁上的。
*
几分钟前。
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车前窗，韩扬开启雨刷，一板一眼汇报工作：“达健公司的并购方案和凯康药业的数据模型合作洽谈事务安排已经整理完毕，发您邮箱了。”
“嗯，辛苦。”车后座的男人冷淡。
“目前国内生物医药蓬勃发展，但考虑到创新药物研发的成本，陆董事长不是很赞同继续关注医药相关产业，尤其是将AI模型用于临床试验。”
韩扬试探地抬眼望向车内后视镜，镜子中的后方男人轮廓分明，闭着眼眸的的脸庞丰神俊朗，气质矜贵。
这个计算机天才的心思难以窥探。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他明白陆董的考量，但…韩扬收回目光，他肯定为陆哥马首是瞻。
陆离没有答话。
他这个助理，做事能力一流，工作态度勤恳，就是有两个坏毛病，其一就是说话唠叨。
男人抬起食指点了下额角，略觉无奈。
其二嘛？
“陆哥，您昨儿没休息好嘛，陈教授上次配的药，还是不管用嘛？要不要跟实验室再联系下。”
“不用。”闻言，男人挺直了腰，睁眼，眼睛里澄澈一片，丝毫不见睡意。
他的睡眠一向很浅，近些年入睡也变得困难。
“好嘛。”
接连被老板噎了好句，韩扬语气带着刻意的委屈，惨兮兮道：“最近加了好久的班，又跟着老板您三天飞了两个国家，这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又要赴姚少的局。今年物价可离谱了，点一份外卖要四五十，这些商家怎么不去抢钱。小美已经一个月没有去美容了，也不知道见到阿黄，会不会被嫌弃？”
说着嘴巴一扁，似是要哭出声来。
小美是他养的西高地小狗，阿黄是小区内他闺女的暧昧对象。
小美的美容费也是他经常用来谈加薪的借口，嗯，之一。
其二就是喜欢卖惨加哭穷。
“停，打住。”陆离无语地看向前方，言简意赅：“绩效涨50%。”
“好的！陆老板赛高，我可以再加一个月的班，这下有钱带闺女去美容美发，短期内也不用攒饮料瓶废纸板了。”
“扣15%。”看着他嘚瑟的劲儿，陆离挑眉，冷然打断。
“啊，老板，您这也忒不讲道...”
“扣...”
没等陆离说完，韩扬察觉到老板威胁的视线，极有眼力见地抬手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嘴边笑意却未减，笑得欠欠的。
身为老板助理，最擅长的本领首先得是察言观色，他也是看老板现在心情不错，才敢蹬鼻子踩踩老虎底线。
“陆哥，你可以再休息会，20分钟后到国际酒店。”韩扬眉飞色舞，打工嘛，不就图这碎银几两，不然图啥，贪图老板美貌嘛。
韩扬又透过后视镜打量了下后方。
好吧。
老板外表确实算是出类拔萃、人中龙凤。
*
俞芷是安稳地坐下后，才注意到车内左侧是有人落座的。
不由泛起了嘀咕，咝…这个小助理做事能不能靠点谱，虽说收到财务通知节省成本，但眼下还不至于省钱到与别人拼车出行。
她好奇望去。
路灯的光线刺破雨幕照过玻璃窗划进车内。
男人一身深色定制西装，如冠玉的面庞冷峻威严，五官分明，唇线清晰，气质沉稳内敛又不失率性肆意。
俞芷瞪圆了眼睛，呼吸顿歇。
怎…怎么会碰上他？
男人微侧首，狐狸眼轻飘飘地望了她一下。
对视的一瞬，她心尖儿颤动。
油然而生的喜悦仿佛带着十七岁那年盛夏的期许。
随后，男人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姿态慵懒。
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俞芷脸色闪过几丝局促懊恼。
嗨…他当然不会认出自己来。
俞芷无措地摸了摸头发，脑袋晕沉，垂首望着湿漉漉的衣服，没来由得想哭。
就在女人收回视线瞬间，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从陆离眼眸闪过。
他再次抬眼望去，视线在对方身上停留片刻，目光深沉。
韩扬冷着脸，语气郑重地开口：“小姐，您坐错….”
“安全带。”
【错】字还未出口，就被老板打断，一向反应机敏的韩助理也怔愣住。
俞芷仍陷在多年暗恋对象突然闪现而自己一身狼狈的迷瞪尴尬中，恍惚间听到了男人声音低沉。
韩扬透过后视镜与老板视线相对，几秒后，他立马切换身份：“好嘞，尾号7524的顾客，您好，目的地国际饭店，为了您的安全，上车请系好安全带，谢谢配合。”
俨然一副驾车就熟的派头，陆离皱眉，有点怀疑，他的助理是不是下班后去开兼职开顺风车了。
惊魂甫定的俞芷缓缓回神，她的慌神显得十分多余，有什么可狼狈的，没看到对方连眼神都不多抬。
就在她给自己加油打气时，温热的空调风拂面而来，冷热气流交替，鼻子顿时发痒…
只来得及俯身曲肘将脑袋整个埋进胳臂，喷嚏立马应声而来：“阿…嚏”
她的动作很像埋首于沙漠里觅食的鸵鸟。
妈呀，有点社死，肿么办?
下一瞬，鼻尖充斥着沉稳幽静的木质香，静谧松木的气息将她包裹，她嘴微张，惊讶地看到男人愈来愈贴近的身体，耳朵尖、额角甚至感受到男人的呼吸温热。
不由自由地呼吸变浅。
与陆离暖热的气息形成对比，俞芷身上一片冷意。
“啪嗒”一声。
是安全带摁进锁扣的声音。
温暖稍纵即逝，男人已经笔直地坐了回去。
“谢谢。”俞芷小声道，宕机的大脑居然激活了自动回复功能。
“不用客气。”男人声音温润。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韩扬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分明不是老板的做派。
鼻尖再次止不住的发痒，俞芷眯起眼睛，眉心微皱，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出现在她视野内的是男人修长的手指，指间握着的是棕白相间刺绣花纹的Dior手帕。
她扬起手打算拒绝，就见对方径直将方帕塞进了她的手中。
隔着真丝面料，她可以感受男人的指尖热意，对方短暂地停留几秒，她疑惑地想抬头，就发现男人已经抽回手。
俞芷只好接过，稳稳地又埋首打了第二个喷嚏。
陆离再次给韩扬使了个眼色，韩助理脑电波接收到了老板的指示，听话地调高空调温度。
嘿嘿，好嘛…老板这态度绝对有猫腻。
“抱歉。”俞芷声音十分歉意。
老天爷，她觉得她不应该在车上，应该在车底，这也太社死了吧。
耳畔想起一声轻笑,笑声很低很浅。
她没忍住，望了过去，车外的灯光闪烁，在男人周遭笼罩一层淡黄的光晕，俊朗的脸庞显得有几分不真实感。
嗐...星星变得更加遥不可及了。
俞芷手指蜷缩，摩挲着真丝手帕。
完蛋，这个是不是得赔，全被她糟蹋了。
随后，像是想通什么似的，她用帕子擦了擦衣服与湿漉的头发，心思乱了又乱，如坐针毡，只好舔了嘴唇望向前方。
“要喝水吗？”
与陆离的眼睛第二次对上，他的眼神深邃，平静无波。
她点了点头。
救命，她真的渴到脑海里一直在闪过西瓜冰棒冰可落。
“车上只有常温的。”说罢，陆离伸手从旁边的冰箱里拿出一瓶依云，递给女人。
她刚想接过，男人又拿到手里，半拧开后，才递给她。
俞芷望着陆离递过来的动作出神，愣了几秒后才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接过。
隔了这么多年，无论是初见时年少的他，亦或是如今的青年才俊，面对任何陌生的女生，他都是这样绅士体贴吗？
喝了几口后，俞芷舒服地吐出一口浊气，杏眼轻轻弯起，半湿的碎发贴着发际给昳丽的容貌添上几分随意俏皮。
因为今天出外勤，俞芷不打算回公司。她身穿一身浅色修身连衣裙，外搭粉色针织开衫。白皙的皮肤就算是穿着简单，整个人也是衬得清新雅丽。
望着俞芷眯起的杏眸，脸颊红润，一抹笑意浮现于男人眼尾，陆离莫名地想到了小时候养的一只银渐层，很好rua。
冷静下来的俞芷坐起身，觉得很古怪，自从上车就有一种违和感，想了想，遂开口道：“手帕我...”
“小姐，您是在哪下？这个路口可以下车，国际饭店就在对面。”韩扬缓慢行车，“没带伞的话，车上有备用的。”
“去停车场。”身侧的男人声音低沉。
“不用，直接在这路口就可以。谢谢，我会网上付钱。”俞芷闻言立马解开安全带，动作连贯，隐约觉得前排司机方向的声音熟悉，但她来不及细想。
哪里还敢要人家伞，打开车门飞快溜了出去。
陆离：......
韩扬：？？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
雨后空气清新湿润。
行将至国际饭店门口，俞芷理智终于回笼。
离谱！
真是蠢爆了，还网上付钱，这分明是眼拙搭错车了。
想到刚才自己的一些列举动，俞芷眼下才是真的想哭。
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她懊恼地想钻进地下负十八层，上面再盖上十八层大厦。
转过身看向下车的路口，梅赛德斯的商务车并没有驶离，仍旧在原地。
还是得付钱，想着她便又走了回去，最起码要个助理的付款码。
-
此刻的车内突显安静。
跟随老板三年来，虽然陆离总体冷淡疏离，但知人善任，对下属大方，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大家开开玩笑。
但...现在，
韩扬摸不透陆老板的心思，贸然不敢开口。
车后方的男人气息沉静，屈肘，食指轻抵下巴。
一双狐狸眼眸微微扬起，面部表情似是喜悦又像是困惑不已。
“陆哥，您和刚才那位小姐是旧识嘛？”终是八卦战胜了求生欲，韩扬大着胆子问。
旧识？
算不上，毕竟俞芷从来都不知道他背地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
她，如冷月一般美好，是他珍视默默守护的宝。
最后一次得知她的消息，是在和硕士研究生同学交往。
也是那次，辗转一夜未眠后，选择将秘密埋藏。
“不认识。”
陆离自嘲地笑了笑，指尖轻触开关，升起半开的窗户。
毕竟多看几眼背影，也于事无补，除了徒增几分寂寥思念。
冷淡平静的声音传入耳畔，俞芷停住脚步，胸口一紧，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不认识。
嗐…原来是不认识的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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