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露始终认为,沈时白儒雅的表象下,藏着一颗狂热的赌徒的心。
否则他怎么会对那份文件如此笃定,言辞之间都仿佛确信,只要她看过文件,就会情愿同意这桩联姻。
走出寰宇大厦时,已经接近下午5点。
程露正好遭遇最早一波晚高峰车流,高架桥上堵成一锅粥,车窗外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听久了容易教人陷入焦躁。
打开音乐播放器,她选了轻柔的钢琴曲歌单舒缓心情,又给好友梁希发出一条简短直白的消息。
——沈时白提出要跟我结婚。
消息发出仅仅30秒后,她开始收到持续1分钟的讯息轰炸。
等手机的振动终于停止,程露满脸冷静地发出语音:“很遗憾梁大主编,我这里没有任何劲爆的新闻可以给你,沈时白只是想找个商业共赢的生意伙伴而已。”
梁希:……
看得出这令她的八卦之心很遗憾,但仍旧不死,“我不信,要只是商业共赢,他干嘛不找别人?我还给他抛过媚眼呢?”
程露:【摊手】可能他看出你对他心思不正了吧。
梁希:【无语】他难道是唐僧吗?还要女妖精讲究六根清净?
梁希:那你答应他了?
程露:还没有。
梁希:啊……你不会是还放不下某个渣男吧?
程露否认: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拿婚姻做生意,很没自由。
梁希:婚后你们各玩各的,不就行了,你最近不是总烦恼家里操心你感情上的事嘛,沈时白这婚倒提的挺巧。
程露看着屏幕片刻没回,梁希又发来:对了,有个事你知道吧,我听说渣男好像提前回国了,不用猜肯定也是为了你,你就算答应沈时白,也可千万别心软吃回头草。
程露的手指在屏幕上停滞了下,回复给她个傲娇的表情: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糊涂。
话总是要说得潇洒,但消息发出去,眸光也黯淡下来。
渣男,其实她不太愿意这么称呼前男友周臣,毕竟两家是世交,两个人还是发小。
程露知道梁希对她剪不断理还乱的印象从何而来。
是学生时代,无论运动会、篮球赛,她总是场边拿着水为周臣呐喊助威那个人,他的所有奖杯也总第一个交给她。
也是当时周臣对待学校里给程露送礼物、献殷勤的男孩子,来一个赶跑一个,教梁希不得不形容他,说他好像一只护主的大狼狗。
年少时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做的却好像都是喜欢那个人的事。
等后来什么都知道了,身体也学会了成年人的寂寞与纾解寂寞。
两人一起在国外读研时,恰逢程老爷子身体不太好,程露选择了回国进公司接手工作,而周臣留在了英国继续深造。
走之前的告别旅行终点,在英国乡村伴着虫鸣的仲夏夜晚,周臣弯腰附耳对她说了句悄悄话——“露露公主,让我永远做你的臣。”
习惯是刻在人身体里的文字,周臣这两个字,也刻满了程露过往二十几年走过的所有角落,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他。
所以那场仲夏夜的梦,在她离开英国回到中国后,仍旧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延续了整整三年。
只是很可惜,最后醒在一段周臣勒令女生去流产的录音中。
荒唐且难堪。
车窗外突然传来几声刺耳急促的鸣笛,是车流开始缓缓移动,程露无端烦躁,抬手按着喇叭,毫不客气地回敬给对方长长一声。
耳边终于彻底清净下来。
她要开车,和梁希打声招呼熄灭掉屏幕,开车下高架后,没回程家别墅,而是走三环辅路去了铃兰湾的家。
国外读书几年,程露早早习惯独居,喜欢自在,房子里有位李阿姨每天定时来打扫卫生、做饭。
刚进门,李阿姨在厨房听见,出来说:“程小姐,今天有个你的快递,我收起来放玄关柜了。”
程露答应着,换了鞋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个贴着国际物流的快递盒,才看一眼,拿剪刀的手就收了回来。
她把东西重新扔进了柜子里,起身去厨房,问李阿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煲了鲜鱼汤,你尝尝。”
李阿姨乐呵得给盛了一碗,程露坐在桌边边喝边打开笔电,果然看到邮箱里有封沈时白发来的文件。
沈时白是个条理极度清晰的人,由他经手过的文件,条理与专业性毋庸置疑,对比程露今天与他当面谈话,他的文字甚至比其人更不见随和,而多十分严谨,具有很强的导向力与信服力。
但问题是,这与其说是份联姻文件,不如说是份项目企划书。
程露最先注意到,沈时白提供的企划书有期限,只有短短3年,有界限,双方仍旧以各自公司独立代表人进行资源置换,而并不是她和老爷子潜移默化以为的公司强强联合,外加两人过日子。
简而言之,这就是份为其3年的项目合同,只是顶着婚姻的帽子。
难怪他会等到她找上门,才单独发给她,教她看过之后仔细考量。
程露食指点着下滑按键浏览,到最后,在文件末尾看见个署名沈时白的联系方式。
大概也只是个署名,偌大公司的老板,想必会有24小时待命的秘书们等在电话那头,唯独不会是他本人。
她靠回到椅背里,神游似得忽然想起,几年前沈时白接受采访,媒体问到他创建公司的初衷,他含蓄回答:
——“为了摘到月亮。”
这个年轻英俊、沉稳从容的男人,对着万众瞩目的摄像头讲出了一句童话故事,足够在网络上引发一场海啸。
吃瓜网友们多番猜测,展开一系列深挖,却都无疾而终。
现在看看这份婚姻项目企划书,程露有理由相信,沈时白那句话,不过是这位总裁先生对更高目标的浪漫式回应而已。
更或者,他只是为舆论抛出了个最容易发酵的信子。
这个男人……程露手肘支着椅子扶手,指尖极轻地拂了拂眉心。
这时,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她侧目瞥过去一眼,看到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冯老师”。
拿起来按下接听,程露唤:“冯姨。”
“露露,快回来了吧?”电话那头的女人笑着说:“你爸今天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呢。”
程露看了看刚喝下的鱼汤空碗,嗓音很淡:“抱歉啊冯姨,今天路上堵车,我在铃兰湾就不回去了,您陪我爸慢慢吃吧。”
冯老师慢慢地噢了声,不放心地问:“怎么,又跟你爸闹别扭了?”
“没有。”程露忙笑着解释:“冯姨您别多想,我过几天忙完就回去,我爸他最近血压有点高,麻烦阿姨费心管着他点。”
程母早在程露小学时患癌去世,这位冯老师是她高三那年,老爷子新领进家门的程太太。
当时事先没与她说过一字半句,把她气得同老爷子闹过好大一场。
从小见惯父母恩爱,老爷子有了新欢,就教程露从心底里,生出一种遭遇背叛的极度愤怒感。
她接受不了,干脆从家里搬出来,买下铃兰湾的房子做窝,原本老爷子为她定好的美国留学,也被她私自改成了英国。
程老爷子也不是吃素的,一气之下干脆冻结了她的账户,就等她为五斗米低头折腰认错,父女之间要多僵就有多僵。
可谁成想到最后老爷子没等到她认错,她倒先等到老爷子高血压住院的消息。
程露那时远在英国念书,鞭长莫及,多亏冯老师忙前顾后,经常给她发消息知会老爷子的近况,两头牵线,才教父女二人渐渐破冰。
她以前的印象里,老爷子是从不会做饭的,破天荒煮个粥都能险些将厨房炸掉,气得程母再也不许他踏进厨房一步。
过了这些年,他倒学会烧得一手好菜。
也不知是时间改变了他,还是他乐意为了某个人而改变。
挂掉和冯老师的电话,程露将电脑上看完的文件也关掉,坐在桌边沉思半会儿,她给助理拨过去一通电话。
“小程总。”
程露知会他:“替我查查寰宇老板沈时白的详细家庭背景和过往,尽快给我。”
这位助理是她身边换过的第三位,效率很合程露心意,第二天下班前,他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在了程露的办公桌上。
文件夹很轻。
因为沈时白的家庭背景出人意料地简单,单薄的两张A4纸就足以交代清楚。
他是独生子,父亲为退伍军人,在他高中时因车祸离世,母亲早年是护士,现在一家残疾军人援助所做义工,其他旁系亲属全都久无联系。
至于过往经历,从小到大的优异生,男生叛逆时期的通病——早恋、逃课、打架,他的履历上通通没有,只唯独大学期间,有道离校晚归的处分,倒也算不得多大污点。
沈时白大学读的是国际金融,辅修法律,大二开始有初次经商的尝试,并成功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私人关系那一栏,备注显示为:空白。
这样的履历,难怪程露从未在网络上看到过,有关沈时白学生时代的爆料,因为确实没有任何爆点。
除通篇写满优秀之外,说实话都挺……无聊的。
程露粗略看完并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合上文件时,里头却有东西掉出,飘然落在她膝头。
那是张新印过的老照片。
众多学生整齐站成四排,全都穿蓝白校服,她一眼就在最后排的最右角落,看到了年轻十岁的沈时白。
少年端正清隽的五官,令他毫不费力就在周遭毛躁的男生中,脱颖而出。
他直直看向镜头,目光含着与年龄不符的沉定,和仿佛能透过相纸的锋利,而在满目朝气蓬勃的笑脸中不苟言笑,也教他显得格外不和谐。
程露拇指按住的右下角,有印戳写着:闻礼高中12级高三七班全体学生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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