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时间,足够让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对一个地方丧失兴趣。常远山开始觉得这里乏味。
季止林说的没错,他才是入侵者。尽管他采取了一些手段让自己得以在这个世界立足,可他始终没有一个只属于他的身份。
他开始厌恶这种感觉。
同时季止林也快被折磨疯了。仿佛永无止息的器械拍点声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正在被控制。这种极度丧失主权的侮辱方式将他的神经逼到了临界。
他们彼此都需要一个突破口。
“你说什么?”季止林声音很轻,很冷,可常远山从中察觉到隐晦的畅快和恨意。
他舔了舔自己咬的地方,眯起眼像只餍足的大型犬:“可我还不想死。”
“你送我回去好不好?”常远山的脑袋一个劲地往他肩颈处挤。
季止林似乎有些失望,抬脚踹出一个私人空间,等对方哼哼唧唧地爬回来时已经将衣领整得一丝不苟。
“不如我们打一架快。”季止林磨了磨指节上的茧,动作间冰冷的镣铐碰撞。
常远山表情僵了僵。
上辈子是个懒蛋,也就对赛车感兴趣,练出浑身胆,虽说有点拳脚,对热兵器的使用也炉火纯青,但他仍然不能正面和季止林对上。
因为他纸上谈兵,对方身经百战。
这时候再死皮赖脸就没有用了,常远山深谙此道。
他了解自己的性格,以至于也将对方看个一清二楚。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
“宝贝,我们是在谈合作哦。”常远山勾起他手上的镣铐,言语里的胁迫意味明显。
片刻,季止林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说:“成交。”
常远山懒洋洋地笑起来,俯下身,额头碰了碰对方的:“成交。”
这是他们见面以来,头一回不夹带任何感情的交流。
没有仇恨、没有虚伪,直挺挺地把话摊开来说,有的只是利益与共。
他们彼此交换了信息,最终归于沉默,一团乱麻似的线索令人毫无头绪,它们最终指向一个不可能的方向。
常远山率先开口:“给我讲讲移民后的星际秩序吧。”
季止林沉默两秒,哑着嗓子轻轻沉声说着,像是古老的电影徐徐放映。
移民时期是全人类文明向前迈进一大步的伟大时期,同时也象征着更多的不确定性。
分裂严重成为全人类共同面对的一大现实问题。
在资源分配、土地占领、技术革新等方面,人们撕破脸皮争抢,于是便出现了分层问题。
有权有势的人享乐天涯,而有的人却生活在地下层,连活着都是奢求。
实力悬殊太大,食物链底层的人每一次的反抗都会被迅速镇压,为此奉上惨痛的代价。
后来出现的星际联盟看似维护了底层的利益,实际上也不过是在捍卫顶层的绝对统治。
放风筝要松一松线,养狗也该甩一甩绳。星际联盟在一些方面确实为底层所利,客观上也促进了底层人民的生命质量提升。
近来对偷渡问题的重新讨论并立法就是甩绳行为。
但做这些的目的不过都是为了更邪恶的计划。
“什么计划?”常远山问。
“黑色产业。”季止林说。
星际通用法明确规定黑色产业的划分和星际联盟计划黑色产业并不冲突。立法不过是为了给他方使绊子。
“很多事情法律上不允许,但原则上是允许的啊。”季止林冷嘲,“这个世界在维系一种自欺欺人的和平假象。”
“那你呢?”常远山尾音很轻,“你是站哪边的?”
他敏锐地察觉出这班领导人关系并不和谐,也不完全统一。也许分为两个或更多的派系,纵横交错的势力相互触头。
季止林翻身上床,不再说话了。
“好吧。”常远山臭不要脸地跟着爬上床,“太晚了嘛,外面好冷,不想走了。”
翌日。
“这是?”常远山点了点桌上摆放的整形喷剂和一张星际居民证。
“假证,我已经设置好了权限,只要是个人都能通过。”季止林系好领带。
“给我这个干嘛?我又不出门。”常远山困得半眯着眼,整个人倚靠在墙上。
季止林手一顿,语气平淡:“看来我权限还是没给够。”
“怎么?”常远山顺着问。
“应该刷出来头猪都能过才行。”他披上大衣,头也不回地拍上房门。
“……”常远山反应了两秒,兀自低低地笑起来。
这人怎么能拐弯抹角地骂他懒?
“这是哪儿?”常远山胳膊肘架在季止林肩上,“怎么这么暗?”
“地上层和地下层接壤的最大港口。”季止林微微侧过头,冷冰冰地说,“我挺介意你这张脸靠我这么近。”
由于季止林熟练地给自己捏了脸,并且拒绝帮忙,常远山只能自力更生。他上辈子没做过这种鬼鬼祟祟的勾当,手法极其差劲。
他愣了一秒,侧身埋在季止林肩膀笑:“我说嘛,自恋是人的共性。”
“……”季止林扯着嘴角,“滚。”
“我们来这儿干嘛?”常远山又问。
季止林沉吟片刻,徐徐问道:“你知道黑色产业包括什么么?”
常远山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胳膊肘,似笑非笑地说:“那多了去了……不过你应该是想说克隆技术和基因改造吧。”
季止林默了默,往后倚靠在栏杆上,漆黑的眼眸像是粘稠的墨:“没错。所以,你知道我来这要干什么了么?”
“太令人难过了。”常远山伸了个懒腰,嘴里说着难过却笑得自得,“明明我们昨晚还秉烛夜谈、互诉衷肠,一觉醒来就相互猜忌。”
季止林无视掉那堆瞎话:“你敢说你毫无保留地相信我?”
“我……”
“不信。”
常远山弯起眼眸笑着看他:“宝贝,我是想说看那边。”
季止林顺着他指尖看过去。
拄着拐杖的男人微微躬身,抱起一个三四岁的男孩,亲吻他的脸颊,并交给另一个男人一个小玩意。
“是一柄扳指。”
抱着男孩的男人微微侧过身,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微笑。
季止林轻轻皱起眉头。这时常远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声口哨:“看看这是谁,是赵砺锋先生啊。”
不正规产业链几乎是领导层的标配,这些背地里彼此都明白的勾当从来不足为奇。利益上没有冲突的话,在这种时刻碰上同事,各位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认识。
可一般而言是碰不上的。因为没人会在这里用真实面容示人。
“那个男孩跟死了几天似的。” 常远山撇了撇嘴。
工作上的事情打电话过来,季止林抽空瞥他一眼,觉得这个形容真是糟糕透了。
可的确如此,那个男孩整个人却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病态,死气沉沉的模样。
赵砺锋抱着男孩走得很勉强,一瘸一拐的艰难模样。
“赵砺锋的腿不这样。”季止林微微蹙眉,抽空回了几句电话那边的唠唠叨叨。
常远山饶有趣味地盯着季止林,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的情绪变化。
终于等他挂了电话,常远山才闲散地开口:“相比于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更好奇你和他的关系。”
季止林避而不答,目光坦然地和常远山对视,意味不明地反问:“你觉得呢?”
“你好像很偏袒他。”常远山耸了耸肩,“以至于有些时候变得……有点笨。”
季止林没作答,目光有些冷地凝在他脸上。终于,常远山吊儿郎当地举起双手作投降,拖着嗓子说:“好吧,长官,你靠近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季止林没动,于是常远山朝他走近一步,胳膊搭在他肩膀。
“他是个瞎子。”
季止林皱眉,目光带着质疑。
远处,赵砺锋眉眼温柔,目光深沉,衣着整洁而利落。因着拄着拐杖徐徐地走,更增添了一分绅士风范。
如果赵砺锋是个瞎子,那么他的演技可太好了。
“眼神不会骗人。”季止林说,“他的眼神是有落点的,并且不是空的,瞎子做不到这点。”
“没错。”常远山下巴搁在他肩膀,不疾不徐地说,“可如果他用某种手段恢复了视力呢?”
“而如今,这其中带来的效益快要见底了,于是他为了努力看清东西,只能眯着眼睛。”
远处,赵砺锋双眼眯成一条缝,手掌有些微微的颤抖,以至于男孩环绕他脖颈的手愈来愈用力。
“他马上就要看不见了,但生物体却并不会那么快意识到这点。”常远山抓着栏杆一个飞跃,稳稳地落在地上,抬头得意地看着季止林,两指松松垮垮地敬了个礼,“宝贝儿长官,看好了。”
常远山漫不经心地走到赵砺锋身侧,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又戳了戳男孩的脸:“你好啊。”
男孩不善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赵砺锋脚步顿了顿,慢半拍地转过头,微笑着看他:“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常远山邪气地笑起来,“看这小孩真好看,过来打个招呼。”
他说完就往前走几步,将摆在小店门口的立牌移了个位置,又望向高处季止林,欠欠地抬了抬下巴。
赵砺锋走得很平稳,拐杖的落点很准确地避开每一个障碍物,仅仅是有点缓慢。
原本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的弯道,因为立牌被搬走,变得很宽敞,两个人并排走也没关系。
而赵砺锋经过常远山身旁,在毫无障碍的拐角侧了身体。
他真的看不见。
季止林微微蹙眉,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不信任的因子四处扩散,一刹那,他好像又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季止林,你要学会信任你的伙伴。”
他闭了闭眼,试图将这股声音甩出去,下一秒,他听见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他猛地睁开眼,只看到被赵砺锋抱着的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表情扭曲而狰狞。
而赵砺锋捂着的地方洇出大片血迹,痛苦地蜷在地上。
赵砺锋的脑袋转向季止林的方向,无神的眼珠上下滑动,嘴唇无声地接触。
他在说:小心。
什么?
季止林愣了一瞬,后脑勺却顶上一截冰冷的枪管。
么么么么么[问号][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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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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