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考后的那次聚餐,是李之楠第一次穿裙子。
原本她还担心是否太过引人注意,去了才发现这很正常,女生都脱去了难看的校服,换上青春洋溢的装扮。所以她依旧是班级里普遍的大多数,成绩不上不下,相貌只能说是舒服。
在她暗自神伤的空档儿,周围的人已经离开座位去邻桌敬酒了。
旁边坐下个人,李之楠侧头看,心惊了下,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僵住,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往那边儿瞟。
男生应该是闲那边太闹过来这边清静清静,他摆弄了会儿手机,看向她。
“你坐这儿干嘛呢?”
意思是怎么不去和别人玩。
李之楠下意识地“啊”了声,手始终握着茶杯。
“喝水。”还真抿了口。
“喝一杯?”
林跃拿起旁边还有的半瓶酒,手擎着等她递酒杯过来。
李之楠不会喝酒,就算喝也只能勉强的抿两口装样子。
林跃看了她一眼,给自己倒一杯:“你随意。”
说着要拿起杯子干了。
“等会……”李之楠把酒杯往他那里推了推,“给我倒些。”
林跃笑了下,给她倒上,碰了碰杯,一口闷。
李之楠闭着眼也一口气全喝下去,结果辣得直想吐,看见林跃走了,她才一个劲地往嘴里灌水。
崔渺渺回来看到:“怎么,这水不要钱就生往嘴里灌啊?”
李之楠只摆手,话都不想说。
林跃的目光看过来,翘了下嘴角。
酒过一巡,班长就招呼着吃饭,要是有人醉了可就麻烦了。
吃饭间插播个游戏,拍个照片,人就散了,三三俩俩的找好顺路的人作伴回家,李之楠与好友道别朝一个方向走去。
“跃哥,和谁一起走啊?”
“反正不和你。”
“靠,再见!”
林跃笑咧咧地和那一伙拳打脚踢,等他们走掉后他转过身,然后就看见李之楠站在后面。
“不走?”他问。
“……一起。”
这会的她声音坚定,眼睛也很亮。
林跃挑了下眉,不动声色。
李之楠有点心虚了,但第一步已经迈了。
“那个……坐公交车。”
“你哪里下?”
“海光花园。”
啧。
一个小区。
李之楠是在高二那年才知道他们住在一个小区,但就算这样,周末也没经常顺路回家,他喜欢和那伙人在外面玩会儿。
下了车,林跃问她家在哪块。
李之楠:“嗯?”
“送你到楼下。”
“啊?!”李之楠连忙摆手,“不用……那个,我家很近的。”
能正大光明地一起坐一次公交就已经满足了,虽然现实并没有想象那么好。
上车了,只有后面有一个座位,林跃让她去坐,她也不能矫情。坐在那里朝前看本是自然反应,可她作贼心虚总担心他会以为她一直在看他,所以只好朝窗外看,忍不住了就假装看四周趁机朝他瞟一眼。
他带着耳机,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滑动,白体恤和黑运动裤的搭配显得他随意洒脱。
许是她看得太认真,林跃募得抬起头,直愣愣地朝她看过来,她吓了一跳,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立马转头。
她想,要是车窗是块玻璃,准能看见她发红的脸。
酒壮熊人胆。
她那一鼓作气的勇气,在此刻后消失殆尽,冷静之后的她想到,虽然俩人是同班但说话次数屈指可数,要真正坐在一起,并没有投机的话题,沉默无言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再走一段,徒增尴尬了。
林跃看着她:“听过送佛送到西,送人送到家这句话吗?”
李之楠想说后面一句没听过。
她回到家,余辛正在喝水,抬头间差点喷出来。李之楠没理他朝卧室走去,她一步做三步跳到床上,还在上面滚了几圈。
啊啊,他主动加她好友啦,脸都要笑僵了啊!
要说李之楠的性格也是别扭。
她人缘还算可以,不管是认识还是不熟的,只要对方肯说,她总能回上两句,有时比那人还说得多,但是除非必要,她绝不会主动找别人。所以三年下来,知根知底的也就崔渺渺一个,但就这一个,李之楠也没跟她说出心里的小秘密。
现在列表里多出来的那个人,李之楠不知道在群里点开他头像了多少次。
高中是寄宿制,学校不让拿手机,只有周末才能摸上一次,但她相对自制一般不碰,以至于列表里也没几个高中同班的。在学校里还好,每天都能见到,但毕了业都各奔东西,有的人还是得有点联系。
林跃是她沉闷高中生活的唯一一次离经叛道。
那颗种子落下是在一次回家的路上,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偶遇,只是他喝可乐的样子让她上了心。
那天很温暖,阳光铺洒下来,只在他那里晕出光圈,衬着他握瓶子的手臂很白。他头微昂,扬着好看的弧度,喉咙涌动间半瓶可乐下肚,然而一个打嗝声破坏了整个气氛,她没忍住就笑了,在他看过来时落荒而逃。
那时她想,如果有机会,她要送他一箱可乐,看着他喝。
李之楠的父母常年出差,没上学时还能跟着四处游荡,到了上学的年纪,姑姑心疼她,留在家里照顾。她慢慢长大,在学会照顾自己后,主动提出要独住,余辛在假期时会去和她作伴。
她的隐忍和叛逆也许是那时就形成了。
(二)
下了一天的雨,傍晚终于放晴,之前的沉闷一扫而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西边的晚霞忙着变换各种形状,引着路人驻足拍照。
李之楠姐弟俩吃完晚饭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也当遛弯。
“我是不是应该往回走了?”余辛问。
李之楠没停,侧头问:“听过夸父追日的故事吗?”
“嗯?”
“一直往西走就能更清楚地看到日落啊。”她说得一本正经。
“……”余辛翻了个白眼,“我三岁吗!”
李之楠笑着拍了拍他:“小孩子,一会姐姐给你买冰棍啊。”
“……”
前边有个小卖部,外面放个冰柜。
李之楠问:“要吃什么?”
余辛说:“流氓兔。”
李之楠买了两个,付完钱,转身的时候碰到一个东西,她低头,是一只小猫狗。
“喂,离我远点儿啊。”余辛也发现了,但他不喜欢狗。
李之楠踹了余辛一脚,蹲下,摸着小狗的脑袋:“好可爱啊。”
她瞅着小狗拉耷着舌头,吐着热气,想来这么热的天它也渴了,她就把冰糕往前伸,它还真舔了舔。
“屁屁。”
小狗闻声,身体颤了下,一溜烟地跑了。
她抬头,看见马路对面的人。
白体恤,格子裤衩,人字拖,刚才的小狗正在拱他的脚踝。
还真给遇见了。
李之楠站起来,轻咬着唇,要走过去吗。
那边林跃踢了一下狗屁股:“看见美女就往上凑,回去拉肚子别缠我。”
屁屁唔唔叫了两声,眼神好委屈。
“别装可怜啊。”他说着又要上去一脚。
屁屁这次机灵多了,立马朝走过来的那个人奔去,寻求帮助。
“巧啊。”李之楠说完就连忙蹲下,生怕林跃发现什么,她顺着屁屁的毛,“真可爱。”
林跃接话:“它就装的,其实一肚子坏水。”
“……”这不是她吗。
李之楠轻咳一声,问:“它叫什么啊?”
“屁屁,放屁的屁。”林跃说着也蹲下了,挠着狗肚子,解释道,“它不仅皮,还馋,吃坏肚子排出来的东西很臭。”
“啊,我刚给它吃了口雪糕,没事吧?”
“量少没事。”
李之楠放了心。
林跃看着女生扯着狗爪逗弄得开心,就问:“这么喜欢,怎么没养一个?”
“我家就我一人住,上学也没时间……”林跃听到这愣了一下,李之楠到无所谓的继续说着,“现在我弟在我家,他不喜欢狗。”
说到这儿,她想起用完就被赶回去写作业的余辛小可怜。
李之楠见他没反应,去看他。
“怎么了?”
“没,”林跃回神:“是刚才那个男生?”
“啊,”李之楠有些汗颜,“他就是我弟,不过刚有事先走了。”
林跃突然笑了下:“你和我想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也没什么,”林跃低了下头,“不说这个了,赔你雪糕,要吃什么的?”
李之楠看着他站起来,一句我想知道欲言又止。
回去的路上,西边还有几处霞云在逗留,天逐渐暗下路灯亮起,黄色的光源让雨后带来的清冷变得温和。
“你去过津城吗?”李之楠问。
林跃说:“没有。”
“那里有我见过最好看的晚霞,差不多每天的夕阳都铺满天际,还呈渐变色,有的颜色都叫不出名字,只是能欣赏的时间很短,”她笑了下,“也不知道写出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诗人是否去过那里。”
李之楠自觉说得有点多,但原谅在这柔和场景里她控制不住自己。
还有手里的可爱多。
那会儿,冰柜了没有流氓兔,她就说随便,他便给她拿了这个。也许林跃并没有额外意思,她心底却乐开了花。
她咬了口,甜又清凉。
李之楠说:“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嗯,”林跃看她,“你以后会去那里上学?”
“不知道,还没确定下来。”她踢了下脚下的石子,“你呢?”
心莫名地跳起来。
“北京。”
像他这样的男生,喜欢冒险向往自由,有孤注一掷不回头的勇气,心里大抵都有一个北漂梦吧。
“嗯。”
那段时间,李之楠翻遍报考志愿书,上网查遍学校专业。当崔渺渺去找她问报的学校要做参考时,她清一色列出的是北京院校。
崔渺渺很震惊。
“你不是说那里人多钱贵、交通拥挤、污染严重……还有各种缺点的,这辈子都不会去了吗,你怎么还选那里?”
李之楠安静地听她说完,然后说:“我说了你不要打我。”
崔渺渺吸了口气,嗯了声。
李之楠:“林跃要去北京。”
崔渺渺嘴张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朝她扑过去。
“我没说不掐shi你,你藏得够久的啊,”崔渺渺叉腰瞪眼,“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朋友,同学,还是一个小区的,李之楠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崔渺渺是看出来了,给了她脑门一个手指头,在她旁边坐下。
“你有没有想过,他改变了主意,又或者成绩不够,总之他最后去不成了,那你怎么办?”
李之楠眨了眨眼:“他会去的。”
崔渺渺走后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要是你俩不合适呢?”
李之楠愣了很久。
这些可能她不是没想到,就算她是为色起意,但美的又不只他一个,为何只有他进了眼入了心,所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认准了就不肯回头说的也是她。
(三)
那天是余辛的生日,李之楠答应给他做一桌子的饭补偿他被抛弃的事。进了超市,俩人就分两路去挑想吃的。
“挑得这么认真?”
李之楠听声抬头,林跃已经站到她旁边。
她的心漏了半拍。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在你放下这个的时候。”林跃拿起一个长了芽的土豆。
“……”
“会挑吗?”
李之楠笑:“自己吃,就随便选。”
林跃掂了掂手里的土豆:“帮我也挑几个?”
她歪头问:“你要买什么?”
“就土豆吧。”
吧?
李之楠忍下心里的疑惑,嘴上说着自创的挑菜学问,袋子里装满四个。
“菜还是新鲜的好吃,土豆放久了还会长芽。”
林跃接过:“懂得还挺多。”
李之楠莞尔,又睁大眼睛问他:“知道在哪里称吧?”
“……”林跃抬脚就走,她在后面笑。
李之楠又选了一些食材,去称时竟发现林跃在和余辛在说话。
他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刚说了“你们”,林跃就笑着跟她说再见,又提了下称好的土豆说谢了。
“……”
李之楠看他走远,去问余辛。
余辛说:“就刚才。”
她才不信:“我听见他祝你生日快乐,怎么说?”
余辛笑嘻嘻:“当然是我叫了他一声小哥哥,求祝福啦。”
“……”
俩人提着东西往回走,余辛突然提起话头。
“我觉得那个小哥哥有做我姐夫的风范诶。”
李之楠立马停下来不可思议地看他,余辛哼着小曲继续走,然后转过头,脸上扬着笑,眼里盛着光。
“姐,今年的愿望送给你。”
“……”
这孩子怎么就长大了呢。
通知书下来那天,李之楠买菜回家庆祝。
路过烧烤摊时,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在哪里都能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正和桌上的人碰酒撸串,谈笑的样子让人移不了眼。
但之后很多时候李之楠都后悔多看了那么一秒钟。
那个女人穿着清凉,一头大波浪披在肩上,落下的散发没有挡住那双含情脉脉的眼,一笑一动间也有着别样的风味,不知道女人说了句什么,周围人开始起哄,下一秒……
那俩人在喝交杯酒。
李之楠手里的东西险些拿不住,心梗在那块,全身都僵着,风吹过发丝进了眼,她眨了下,有些湿热才回过神。
隔天她买票去了父母那里,当做毕业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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