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上，万家灯火，照亮幸福的前路。一个不相识的约莫**岁光景的小女孩跑过来坐在他身旁，拿起画笔在稿纸上涂涂画画，广场上空盘旋着金色的凤凰，彩色的烟花从广场四面八方冲上夜空，在黑色中绽放出花朵。画笔似被赋予了生命，在她手里，在稿纸上，绘上五彩斑斓的颜色。
女孩骄傲地将富有生机的画作递给陆瑾安：“陆医生，新年快乐！”
他能很清晰地看见女孩灿烂的笑容下是一张苍白的脸，艳红的虎头帽下已不留一点黑色，那是做化疗后遗症，很难受，她却坚持到了现在。
“小鹿！”
她一蹦一跳地朝父亲奔去，趴在父亲的背上朝陆瑾安挥手道别，他也扬起手回应着。
上帝将她苦难的水倒满，幸运的是有人愿意拿起这杯水并努力将它倒掉。
“爸爸！”
乌黑的发丝点上银色的星点，耳边砰砰砰的响声掩盖了男孩儿的呼叫声，陆瑾安绕过小宝径直朝她走去，拿下自己脖子上的白色绒毛围巾弯腰给她戴上。
“这么冷，出来干什么？”
她笑着，脸上染上冬天的一点红晕：“陆医生太忙没时间陪我和小宝过除夕，只能我和小宝来陪你咯。”
陆瑾安抬手拂去她头上的雪花，烟花在天空炸开，彩色的光打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鹅卵石路上，一直蔓延到看不到的尽头。
小宝抱着手蹲在一旁，将头枕在膝盖上，胖嘟嘟的小手指在雪地上画着小圈圈，嘟着嘴不说话。
小宝好像习惯了这种生活，妈妈永远是爸爸的第一选择，自己永远是多余的。
爸爸好像把地上蹲麻了脚的小宝忘记了，牵着妈妈的手朝停车场走去，猛地起身啪的一声倒在雪地上，在雪地上笨重地摩擦了几下终于连爬带滚地爬到爸爸妈妈身后，站起身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一前一后，踏着除夕的雪，踩着新生活的光一起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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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空无一人，教学楼传来学生们朗朗书声，曾书遥直挺挺地站在教学楼前，白衬衫在微风下隐隐凸显瘦弱的身躯，系在腰上的校服竭尽全力要在寒冷的冬季给她一点点温暖，梧桐树叶在耳边沙沙作响，一片片堆积在脚下，只留下树上濒临枯死的枝条。
双脚踏进教学楼的四合院内，两棵桂花树落下这初冬剩余的最后星点，曾书遥弯腰捡起脚下的桂花，指腹摩挲着撵碎。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从四处探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
她大步跨进教室，角落里有一张以课桌为主要材质经过大家尽心创作的艺术品。
她似乎知道那是自己的书桌，没有过多犹豫一只手拉起桌子的一角，桌脚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撕裂耳膜，低头认真看书的人停下手中的笔，打闹的人停止嬉笑，趴在桌上熟睡的人猛地睁开眼，教室瞬间鸦雀无声，在回头看到拖着桌子的曾书遥时，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妈的，狗杂养的！”
男生停下手中的笔，将作业摊到一边，转身朝曾书遥怒吼。曾书遥挑眉，依旧我行我素，将书桌拉到后门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桌箱里的垃圾尽数掉落在地，她都不为所动。
“老子说你们呢，听不见吗？”
男生一脚踢开面前的书桌，起身朝教室后的曾书遥走去，曾书遥低头用纸将书桌擦干净，并未回应男生的话，嘴里嚼着一颗口香糖，已经没有任何甜味了。
这样的举动无疑更加激怒了男生，男生抬脚猛地将她的书桌踢到在地，怒视面前身材娇小却又羁骜不驯的女生：“是你啊！”
“那个把自己亲爹送进监狱的曾书遥啊！”
他双手抱手，顺势坐在身后的凳子上，双脚叠加在一起，在空气中肆意的摇荡着：“哎，你是不是特别缺钱啊？”
他嘴角带着轻蔑都笑，眸中是贪婪地**，被故意裁短的蓝色校服裤露出被冻红的脚踝，从肥硕的涂满了各种颜色的花纹的校服衣里被故意弄处洞的网里拿出一百块钱，两根手指夹着红色的钱展示在曾书遥面前。
“这个来钱快，你要是特别缺钱作为同学我可以帮帮你。”
曾书遥轻揉了一下已经皱成一团的眉头，挑眉，露出讥讽的笑：“一百块打发要饭吗？”
她弯腰将书桌扶起斜眼看了一眼男生，又抬眸扫视了一周鸦雀无声的教室，在目光碰触的那一刻，所有学生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父亲入狱的事第二天就在班上传开了，他们戴着彩色的眼镜，在事实外表包裹一层粗麻布，任由一切肮脏污秽沾染，永远也没有人愿意将脏麻布揭开。
污秽的桌面永远擦不干净，就像有些人的人永远擦不干净一般。
她趴在桌子上，将头埋进纤细地臂膀里，试图从单薄的臂膀里获取一丝温暖。
“干什么？全都给我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班主任用手里卷起来的语文课本敲响了讲桌，一时间空气中扬起一层白色的尘埃，在黑色臃肿的羽绒服上染上白色的星点，他掩嘴轻咳了两声，目光停留在后排趴在桌上的曾书遥。
所有人都恹恹地坐回了位置，他将课本摊放在讲桌上：“既然我的课代表回来了，那下课各组的小组长都把随笔收一下交给课代表，然后课代表交给我。”
曾书遥从臂膀里睁开眼，她没想到，在她没在的这段时间里，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夏老师居然没有换新的课代表。
为了让学生爱上写作并且提升写作技能，他吩咐所有学生每天都要写随笔，他每周检查一次，每一个学生的随笔，每一篇随笔，他都会认真地批阅，然后在上面评语，有时只单单纯是一个“好”，有时又是长篇大论，整篇纸只剩下一排排红色的字。
她抬起头，夏老师还是习惯用断了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今天上课的内容，他热爱书法，黑板上每一笔都是他精心勾兑后的结果。
“进来吧。”
他朝门外招了招手，男生笔直地走进教室，寸头下是一张青涩的脸庞，灰色的卫衣上画了一只米老鼠，他嘴角带笑，站在夏老师身旁整整比夏老师高了一个头，不少女生交头接耳，眼里露出羞涩的情愫。
“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男生阳光明媚的笑与寒冷的冬季显得格格不入，每一个微笑，都像阳光透过云层，温暖而炽热，曾书遥再次揉眉：“大家好，我叫陆瑾年，以后的日子请大家多加关照。”
夏老师点点头，抬手指了一下后门的位置：“就先和课代表坐在一起吧，你刚来没校服，待会儿让曾书遥带你去教务处看看。”
曾书遥挑眉，看着男生微笑着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近，连同周围女生灼烧在自己身上的火焰一般，不耐而灼痛，她抬手将椅子上的书包塞进书桌里，给男生腾出位置。
陆瑾年顺势坐在她身旁，将一颗夹心水果糖推到她面前：“‘横槊思公瑾，登楼忆仲宣’，‘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陆瑾年，‘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的‘陆’。”
绿色包装壳的夹心水果糖，一口下去可以爆汁，比起两下就嚼化的夹心糖，曾书遥更喜欢口香糖在口腔唇齿间摩擦产生的甜味，和甜味渐渐消失的过程，就像她的人生一样，当最后一丝甜味消失后，只剩下无味且无聊的坚硬。
“拿出习题册，我们把昨天的题目讲一下，”夏老师顿了一下：“新同学先和课代表看一下。”
他目光一转:“课代表，下课带新同学去领书和校服。”
曾书遥蹙眉，一支笔在习题册上划出深深地一条印子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却还是下意识地将书推在书桌中间，以便两人可以更好地看见题目，四周的目光愈发灼热强烈，陆瑾年依旧一副无所谓，嘴角的笑意似乎如阳光般未曾泯灭过。
“陆同学，我带你去拿校服吧。”
“陆同学，我带你去领书吧。”
几个女生围在陆瑾年桌前，个个扭捏着要献殷勤，有男生不满，翻个白眼低骂两声。
“让一下。”
曾书遥从几个女生身后穿回自己的座位，双手扶在书桌上，头埋进臂膀里闭眼休息。
“谢谢大家的好意，我让课代表带我去就好了，不用麻烦大家了。”
女生们互相对视了一下，颇为不满地瞥了一眼一直低头不出声的曾书遥，悻悻然回到座位。
“曾书遥同学，可以麻烦你带我去拿校服领书吗？”
“不可以。”
“老师让你带我去的。”
“你不认识路吗？”
“我是新同学你不知道吗？”
曾书遥敛眸，掩去眼底的情绪，教务处在五楼，那是她经常去的地方，比起好学生，曾书遥早就习以为常，今天突然以这种方式进去倒还有些不习惯，教务处的老师先是一惊：“又惹事……”
她双手插兜：“领校服和书。”
办公桌前的老师将表递给陆瑾年：“先填表。”
拿完校服领好书，陆瑾年跟在曾书遥身后，垂眸看着这个穿着单薄的女生，校服领口被拉到最高，黑色的高马尾在身后一摇一摆，娇小的身材在寒风中却显得单薄孤独，肥硕干净的校服将眼前人的身材衬得矮胖。
“遥遥。”
曾书遥刚好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听此有些怔愣，微风拂过，撩起她侧耳的碎发，露出女生脸上干燥的白皮，殷红的鼻尖轻轻吸了一下，微微侧头，淡漠无言。
陆瑾年站在她身后，手里抱着一堆书和两套校服，寸头下青涩的脸庞露出阳光笑意，唤她时，似春风十里暖阳：“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便。”
1、“堪叹梦中犹有梦”出自宋·胡仲弓《梦中》
2、“横槊思公瑾，登楼忆仲宣”出自宋·杨学李《题汪水云诗卷》
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出自唐·刘希夷《白头吟》
4、“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出自唐·骆宾王《咏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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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堪叹梦中犹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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