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指缝中溜走,白云苍狗,刘可家门口的竹笋长出了一茬又一茬,老话说的好,春日里,今儿的笋子,明儿的竹子。
“手端平。”
刘可走到李野身后,拿了根短竹,“啪”的一声,竹子划过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野这时候不敢耍宝,已经酸涩的手往上扬了扬,努力把手端平了。
“啪”又是一声,李野只觉得胯下生风,这回不用刘可多说,忙把腿也给岔开了些。
“师傅,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严了。”李野一边扎着马扎,一边开口问着边上同样扎着马扎,手里拿着拿着根短竹的刘可。
刘可沉默了片刻,“早两个月前,朝廷就张贴了征兵公告,眼瞅着是越来越乱了,你学武也仔细些。”
刘可说到这就截住了话头,没往下再说了。
当日征兵公告张贴在集市里,有心人不止李华娴一人,刘可凭着自己的直觉知道得加快进度了。
在这两个月里,李野一面早上对着李秀才那张老脸听着什么什么之乎者也,另一面对着刘可日益加大的训练力度,早就苦哈哈的吐着一张脸。
李华娴见他这样劳累,即玩笑着说他是在高三冲刺阶段,又心疼不已。
“刘大哥,阿野。来,今儿是玉米面甜饼子、野菜笋干肉饼子。”李华娴穿着一袭翠绿色的衣裳,拎着篮篓上了山。
“你们歇会吧。”她径直去了堂屋,熟练地从屋子里拎出来了热水,又倒了两碗茶水。
“阿姐,你终于来了,我都快饿死了。”李野冲着李华娴露出了无辜的狗狗眼。
李华娴好笑地点点他的额头,“来晚一步,就得把你饿死了不成?”
说完,又赶紧从里头拿出来了两个饼,“阿野,刘大哥,你们快趁热吃。”
那头的李野和刘可早就习惯了李华娴时不时的上山来给他们送些吃食。
李华娴看着眼前二人吃着饼,笑意晕染上了眉眼,眼里充满对未来的期待,“弄了个猪肠饼,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你们尝尝这甜玉米饼子,这是李婶弄得,甜甜糯糯的,蛮好吃的。”
李野拿了一个吃了,“哦,对了,阿姐,你们找铺子那事盘算的怎么样了?”
李华娴笑了笑,“还在看呢,没那么急。”
自打饼摊推出了猪肠大饼,利润颇为可观,三四斤的猪肠子不过才5文,6文的样子,切碎了放饼里头,足足能做100多个饼,转身一个饼就卖个3文,这可是暴利了。
这小两个月下来,差不多挣了有十八两银子了,这个数量放在农家可算得上是天文数字了。
李婶看着猪肠饼利润如此高,说什么也不肯和李华娴五五分成,还是她好说歹说,李婶才答应下俩人四六分成。饶是如此,也是很大一笔收入了。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了钱,李华娴和李婶就盘算着在镇上租一家店铺,也省得俩人来来回回跑,偶尔借宿在许氏家里头。
刘可听了只是更沉默了,这两个月,他不是不知道李华娴的能耐,从一开始摆摊生疏,到现在老顾客频频回头买饼,甚至有专门的来预订她家的饼子。
正是因为知道她的不易和能耐,刘可偶尔也滋生出些怅惘之情,这样好的人儿,要怎样的人才能与之相配呢?
刘可吃着手里的饼子,看着眼里满是对未来憧憬和期待的李华娴,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张被贴在集上的盖官印的征兵公示。
“小姐,咱们到了。”小荷掀开宝蓝色马车前盖儿,用手扶着坐在里头的李溪瑶下了车。
只见李溪瑶伸出一截纤纤玉手,手指轻轻搭在小荷的手掌上,脚上那双绣了蝶戏并蒂莲的鞋子隐在粉绿色的下裙里,腰间右边挂着的是顾希明当日送她的那条翠绿间粉玉佩,左边悬着鹅黄色的香包。
顾希明带着她游历了一个月,才想着要如何安顿她,当日收到的那一封沉甸甸母爱的信件,早被他插荤打岔蒙过去了,若是要带她一块回京城,还是得好好解释一番才成。
于是,到底是写了信,把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
京城里,顾府收到这封信,心急如麻的长公主再三写信催了顾希明回来。
顾希明这头还没玩够,自然还想在磨一磨,直到再而三收到信件,甚至禀告了府里老太太,来来回回也拖了一个月这才回来了。
顾希明和李溪瑶、知棋等人还打趣道,“我也被十二道金牌给召回了。”
李溪瑶不解其意,但是从一堆书信中也窥得一二,就安慰道,“游学在外,爹娘也牵挂着呢,何况日后不是没有机会再出去。”
直到到了京城,李溪瑶偷偷掀开了车帘一角,窥见这座繁华的都城,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无端滋生出野心来。
这世间怎会有人弃繁华如花的都城不顾,偏爱去乡野游学历练?
马车两个轮毂渐渐地压过了青石板铺成的砖路,李家村一下雨就泥泞的小路,和这真是云泥之别啊。
李溪瑶沉默着,眼里渐渐被疯狂席卷,生来都是人,为何我要在那乡野间,有人一落地就是穿金戴玉。
回到眼前,李溪瑶牵着小荷的手下了马车,立在眼前的是一座高门严院。
大门是用红漆染了的,红彤彤的,上头挂了块匾,牌匾上雷霆万钧地书写着偌大两个字“顾府”。
一旁的小荷,一手托着她的手心,轻声跟在她身侧解释着,“这牌匾上头写着的是顾府二字,相传这是开国皇帝提的字,到如今,顾少爷家已经历经三代君王了。”
小荷来时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一开始见了都城还有些紧张,但看着李溪瑶懵懵懂懂的样子,还是把来时王举人告知有关顾府的事,抓紧给说了。
顾希明在前头的马车里,一早就下了车,在门口等了几步,见李溪瑶下了车,这才转身向大门走去。
李溪瑶落后他几步,跟在身后,只见朱门打开,边上早候着个穿着青黑底色的老仆,后面还跟着两个门人。
“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老爷和夫人收到了您的信件,一早就在堂屋里等着了呢。”
那老仆又瞅了瞅后头跟着的李溪瑶,“少爷,姑娘。咱们走吧。”他在前头带路,后头跟着一群子人。
穿过流水假山庭院,院子两旁开满了梨花,正值春末月,梨花纷纷洒洒地落满一地,穿着浅碧色衣裳的丫鬟手里端着茶盏来来往往。
踏过庭院,穿过朱红烫金的回廊,前头种满了海棠,零丁大点的花坠在花枝上,又转过前头一座铺桥,两旁的芙蕖还没到时候开放,但池子里头的金鲤和红鲤正欢快追逐嬉闹。
正当李溪瑶看的眼花缭乱之际,那老管家就领着他们进了前头雕梁画柱的堂屋。
堂屋两旁立着几个穿着桃红色比甲,下头穿着糯粉色襦裙的丫鬟,见了顾希明,连忙笑着,“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今儿一早老奶奶就着我们在外头候着了,来来来,夫人也在里头。”
几人看了看跟在顾希明身后头的李溪瑶,亲热地走过去,扶着她两边胳膊,“早知道,这位就是咱们少爷的救命恩人了吧,快请进吧,顾老太太也在里头呢。”
李希瑶被她们几个携着进去了,堂屋里头挂了珠帘,自有奴仆守在两侧将珠帘掀开了。
她踏了进去,围在她边上的那几名一等丫鬟就各自散开,去了前头一名老妇人两旁。
李溪瑶看着,为首坐着个老太,头上拿赤金红玉冠撑戴了,额间有条青绿色绣着金银丝的发额,身上穿着的倒是看不太清,只觉得威严庄重极了,叫人不敢多看。
“你怎的出去一趟也不照料好自个身子,平白叫你娘操心呐。”为首的那名老夫人站了起来,拄着镶金嵌玉的红木拐,走到顾希明前头,貌似用力拿拐轻拍了拍他。
顾希明见了老太,忙弯下了腰从一旁搀住她,“祖母,您慢些。”任由她拿拐装样子地拍打自己,而后将她扶至边上的座位上坐下了,边笑说道,“您舍不得打我。”
说罢,他扭头一转,看着边上名妇人,李溪瑶也微微抬起头跟着他的视线。
只看着边上头歪着一侧坐着的头上插双凤点翠钗,耳上挂着个浑圆润泽的翠墨色耳铛的年轻妇人。
顾希明往左边走两步,走到她眼前,那妇人却把头往右边偏,等顾希明往右走两下,那妇人却把头往左撤。
他没得法子,只好蹲下身子蹲在那妇人膝下,做出一副可怜姿态,牵了牵那妇人衣袖,“这怎么办,我离家几月,母亲也不识得我了,想来是游学将我的声音都换了,逢母也觉乡音异了【1】。”
“噗呲。”那妇人冷着的脸化开了,拿手点点他的头,“偏生你多作怪,游学在外叫你回也不回,怎么样,伤可好了?”语毕,关心地拿着手抬抬他的胳膊,又叫他转个圈看看。
顾希明无奈地转了转,“早已好了。”
几人听了,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这才看着后头跟着的李溪瑶。
“好孩子,快过来。”前头坐着的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她。
李溪瑶这才缓缓向着她走过去了,那老妇人后头的几名一等丫鬟笑着道,“太太,您看,多标志的人儿啊。”
顾老夫人笑了笑,拉过李溪瑶的手,“是啊。”又笑着问她年龄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李溪瑶轻声启唇,“小女子名唤李溪瑶,如今已有十五了。”
那老太太不住地点头,“这可真是花一样的年纪啊。”
后头几个丫鬟听老夫人这样说,连忙撒娇,佯装生气道,“老太太不疼我们了,有了新人就忘了我们这些子旧人。”
“哈哈哈,疼,都疼。”顾老夫人被逗弄着止不住笑。
另一旁的长公主看着在一旁的李溪瑶眼里很快闪过一丝鄙夷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打量着一会,才问道,“你家有几口人,家住在哪?”
李溪瑶顶着她的目光,缓缓地说了自个家庭背景以及救顾希明的经过。
顾氏这才脸色好看了许多,招呼着边上的嬷嬷问,给她安排的客房。
顾老太听她这样问,倒是笑着说,“我这老婆子一把子年纪了,就喜欢和这些小姑娘呆一块,春月,你去给李姑娘备间院子。”
回过头又拍了拍李溪瑶的手,“好孩子,你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先前站在后头一块打趣着的圆脸俏眉的丫鬟走出来,脆生生地道了是,引着李溪瑶出去了。
【1】:(逢母也觉乡音异)
——司空图《漫书五首》
逢人渐觉乡音异,却恨莺声似故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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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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