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脑信息识别中……身份核查中……核查完毕。”
外壳柔软透明的人工智能发出嗡鸣的机械声音，伸出它如箱水母一般的、带有蓝环的触手，末端的银色针管精准地扎在少女的脖颈后侧。没过几秒，无机质的声音再次响起。
“希夷，24岁，女，新历103年8月23日生，EGO耦合程度0级，公民编号F-10042，环城一区日曜组实习巡警。请确认信息准确性，核查无误后将被载入中央信息库。”
“确认无误。”希夷回答道。
实际上根本不会出现什么信息错误问题。主脑信息腺体是伴随都市人一生的名片，人工智能只需扫描一下腺体就能知道一个人的全部信息。而在希夷入职巡警之后，她的职业信息早就更新，现在是入职第一天的例行流程。
“收到。您已成功签到，祝您工作愉快！”
盘旋交叉在通道前的金属水母触手蠕动游走，警局办公室的路向她敞开。
然而没待她走几步，就有一个中年男人从拐角处走来，看见希夷后冲她扬了扬下巴，神色倨傲：“新来的，刚刚一区香樟街接到报案，你去处理一下。”
“我？”希夷觉得有些突然，一时有些愣住，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好、好的。”
中年男人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遍面前这个有些木纳迟钝的女人。瘦小的身材，苍白的脸色，高高束起的银灰色卷发虽然有尽力打理过，但依旧像捆干草垛，说话声音也干巴巴的，整个人看上去就没什么精气神，和警察这职业身份不太相称。
也不是没女人来当警察，只是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做点后勤工作，和巡警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
档案上也写了她是F级公民，而且还没有EGO耦合能力。不光是来自垃圾区的低贱血统，还是拿不了EGO生物武器的残缺身体，简直是都市的废物。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进都市中心警局系统的。
看长相也不像是哪家少爷的小蜜。
然而这里只是平凡的日曜组，并不是出身高贵、能力超凡的人才云集的月曜组，中年男人也懒得做过多的探究。当下甩开脏活累活、吃上清晨的早茶才是硬道理。
收到资料后正赶往香樟街的希夷一刻也没闲着，她在不停回想警官学院训练内容。以往她都是在理论课上做到满分，但她还没有真正实践过。这是入职第一天，她不能留下坏印象。
希夷看向车窗外，顶着朝阳金辉的中心塔静默地伫立着，世界树的乳白色巨根依旧盘旋攀附着高塔，如龙骨一般托起高塔，电子投影伴着云朵环绕塔身，科技与生物的碰撞在这里显得无比宏伟，将瘦小的她衬得更为渺小。这里就是环城一区，最接近首脑的地方，都市的中心区，希夷的梦想之地。
出生在被称为“垃圾区”的十三区的希夷拥有着可谓是地狱的开局。母亲很早病逝，父亲作为拾荒者将希夷拉扯大。父女俩早出晚归，每天靠着捡垃圾过日子。幸运的是，他们捡到了生物武器的残件，卖出一笔钱后终于凑够了希夷的学费。希夷十六岁时去了警官学院，并在二十三岁时以优越的成绩毕业。
守得云开终见日，她如今终于站在了一区的土地上，成为高塔之下众生一员。这已经是一个都市残次品所能达到的最高点。
“我会努力的。”希夷暗自给自己打气，“绝不能失去得之不易的工作。”
香樟街临近环城一区的后街。靠近环境恶劣、管理混乱的都市暗角，香樟街上会出现寻事滋衅的人也不奇怪。希夷刚下车就看见了一群年纪不大的人在拉拉扯扯，似乎是在拽着头发殴打一个女孩。
看到这种霸凌行为，希夷一下子生气了，她想冲上去给他们一脚，但是她止住了脚步。
这种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根本不会听人讲理，解决起来也最为棘手。但希夷顾不了那么多，她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大喊道：“都住手！环城一区内不准闹事，请你们立即离开！”
为首的男孩身着干净整洁的深蓝色学生制服，看上去是富家子弟。听见希夷的喊话之后，他转过头来，眼神在希夷身上打了个转，发现对方身上只是日曜组的警卫服，便扔下被霸凌的女孩，拍拍手嗤笑一声：“啧，贱民管好你自己。”
其他男孩跟着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他们向希夷围了过来，虽年龄不大，可一些人的个头已经超过希夷。在被一群看上去体格壮硕的男孩包围后，希夷内心一紧，怯弱的心思徒然升起，但她依旧挺直了脊背，手叉着腰，昂着头，高声说道：
“再说一遍，都不准闹事！”
然而几人的目光依旧不善。就在希夷绞尽脑汁地想着冲突爆发后的解决办法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甜甜软软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拎着包，身着同样制服的女生站在他们旁边。与甜美的声音相反的是，她的精致的脸上毫无表情，刚刚的话似乎也是随口一问。然而为首的男孩看见她后，目露惊喜，用脚踢了一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女孩后，说道：“没什么，路上碰见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就教训了一下。”
女孩瞥了地上的女孩一眼，又瞥了一眼希夷，转身说道：“走了，无聊。”
男孩们自讨没趣，交换了几个眼神后又嘻嘻哈哈离开了。希夷松了一口气，这一次算是有惊无险。她作为一个下等公民，对上一些出身优越的人，就算有官方背景支持，也并没有任何胜算。如果她能驾驭得了EGO生物武器，她还可以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上一堂课，可惜她不能。
平时背得滚瓜烂熟的理论只是基础，现实远比这更为残酷。
无论她怎么努力，她终究只是生活一败涂地的炮灰，甚至比炮灰还路人。如果没有那个女孩，她甚至度过不了这次任务。
希夷收拾好情绪后看向灰头土脸、眼神呆滞的女孩。她走过去弯下身，捡起来散落一地的东西。在看到一串造型特殊的蓝宝石挂饰后，她愣了一下，又将其攒在手中。
“抱歉，来晚了。”希夷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将收捡好的包提至女孩面前，“给，你的东西。”
呆滞的女孩幽幽回神，什么都没说。她咬着苍白干燥的嘴唇，一把抓过包，撑着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
希夷又探了探右手，示意她接过手中的蓝宝石挂饰。然而女孩用呆滞的深黑色双眼注视着她的眼睛一会后，嘶哑着声音，轻飘飘地开口道：
“我不要了，送你。”
随后她一拨凌乱的头发，提着包啪嗒啪嗒地走开，只留希夷一个人愣在原地。
夜晚的环城一区有着区别于白日的繁华与喧闹，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交替闪烁，巨大的电子投屏上播放着抓人耳目的广告，小型飞行器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穿梭，偶尔还能碰见空中游弋的幽蓝色舞海月。躁动的多巴胺与清冷的月色交织，共同构建起精彩纷呈的都市夜生活。
然而希夷没有走出她狭小阴暗的公寓去享受夜晚。纸醉金迷的生活只属于上层人，现在的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只想窝在家里好好休息。
后街是众所周知的脏乱差，下陷的深坑中，一排又一排钢筋水泥架起灰扑扑的陈旧金属墙壁，小小的隔间挤挤挨挨地镶嵌在墙上，褐色的、黏腻湿滑的菌子毯构成鼓动的地基，这里就是都市的“地下蜂巢”，是来一区务工的下等人的聚居地。穷得叮当响的希夷也住在这里。
此时的她抱着腿坐在床上，借着床壁上朦胧的荧光灯，打量着晶莹剔透的蓝宝石挂饰。
她在看到这个东西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什么——一个角色的印象挂件，更准确来说，是一款都市风靡的女性向恋爱游戏的男主之一的官方挂件。水润清透的海宝蓝正如那位男主的眼睛，似是爱人的第八大洋。
不过这款挂件也很昂贵，希夷的消费能力负担不起。它的原主人至少是一个比自己阶层更好的人。
想起被纨绔子弟们殴打的、了无生机的女孩，那双注视着她的黑漆漆的空洞双眼，还有那句轻飘飘的“我不要了，送你”，希夷胸口有些沉闷。
叹了口气，希夷将挂件放到床头柜里。
希夷打算过段时间在线上店把它卖了。反正那位男主角的粉丝那么多，卖出去的话肯定有人会买，得来的钱还能丰富一下她的物质生活。留着它只会徒然增加希夷精神上的不安。
不只是因为挂件是来自于她亲眼见证的被欺凌的可怜人，还是因为希夷最爱的角色，是为了衬托这个挂件所代表的男主而诞生的，炮灰。
填补希夷精神世界的挚爱在这位男主面前也抬不起头，这一切像是个地狱笑话。玲珑精致的海宝蓝只会告诉她，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她的所爱、她的一切不过是无名之辈的挣扎，充满鲜花的道路从不为她这种人敞开。
“为什么走花路的永远是你们……”
躺在床上的希夷翻了个身，喃喃道。
寂静昏黑的房间内，抬目望向窗外，只见灰暗的铜墙铁壁遮蔽了澄明的月光，舞海月游弋不到的后街依旧如藻荇交横的惨绿死水一般令人窒息。
看着对面楼溢出的点点昏黄灯光，困意卷上希夷，逐渐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
“算了，不会有答案。”
希妹：和我一起路路达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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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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