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秋挑起桃花眼道:“我倒是忘了,罗雀组织皆覆面具,从不露脸。”
系统奇道:“这供的神像居然是罗雀的人。”
宁无舟点点头,他的确是想到了一些关于罗雀的描述,再来就是秘境开启前的提示——进入秘境的前置条件完全符合,这表明他身上一定有道具可以解开这个谜题。
几秋边说边率先走进地道:“下去看看吧。”
宁无舟在后面,说道:“无闻山庄的禁地里供着一尊效仿罗雀的神像,你有什么头绪没?”
守在外面的那些山庄人根本对此不知情,反而因为庄主南宫槐的死,对罗雀痛恨至极。
如果他们一开始知道自家禁地里有罗雀的东西,根本不会闹到今天这么不可开交的地步。
几秋点头道:“我也想到了,这个禁地是南宫槐设下的,应该是他本人与罗雀有着什么关联。”
“至于他是死在罗雀手上,还是有人借机装神弄鬼,我感觉这答案一定就藏在这地底之下。”
宁无舟闻言,将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
那晴岚山在这个事件里是扮演什么角色?倘若是罗雀与南宫槐之间的事,晴岚山这无妄之灾又是从何而来。
真如一开始所想,是京都顺便想要拉山外山下水,逼山庄对山外山下手?
系统道:“几秋选择了护送你回京都,在京都人眼里山外山已经向你倒戈了,对山外山出手很正常。”
“山外山明面上还是在替皇家镇守龙脉,但做臣子的最忌讳站队,更别提几秋这种明目张胆行为。”
“太子众人心性多疑,以后你在京都的路恐怕会更难走。”
宁无舟总觉着这件事云里雾里的,太多势力纠缠在一起,有什么东西还躲藏在后面,是自己还不知道的。
下完阶梯,走到平坦处,黑咕隆咚一片,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宁无舟踩在硬泥,总以为自己还在船上,晕头转向。
一处灿亮光芒倏然出现,几秋掏出一颗夜明珠,拿在手上。
宁无舟赞道:“还是你靠得住。”
还没夸完,就看几秋随手将这颗珠子丢在地上,照亮脚底,紧接着他又接连不断地从红袖里掏出更多的夜明珠,边走变丢,光芒四射,这些名贵的珠子骨碌碌来回乱滚。
几秋甩甩手腕,不经意道:“扔得有些酸了。”
宁无舟心说你这袖子里是异次元口袋吗?随身装这么多珠子也不累,还说扔就扔,豪气得有些人神共愤了。
不小心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几秋听到,哼道:“老子有钱,想干嘛就干嘛。”
宁无舟在身后突然出声提醒道:“小心!有毒藤!”
一片八爪鱼似的叶片人畜无害地晃在几秋眼前,他差点挨上去。
夜明珠举高,石墙之上攀爬依附着密密匝匝的藤蔓,吐露出的毒液顺墙滴在地底,腐蚀出凹坑,将道路全部覆盖住了。
几秋皱眉,下意识挥舞剑锋,斩开毒蔓,那毒液便如雾挥发,冲到他的鼻腔里。
他转过身,鼻腔流出殷红的血,那血滴落在藤蔓余根,败落的毒藤竟然又窸窸窣窣地迅速长了起来。
这藤蔓有剧毒,而且毒性发作得也太快了!
宁无舟见状,连忙从背包里掏出准备好的解毒药丸,递给几秋。
几秋也不犹豫直接吞下,鼻血缓了一会儿才停止。
宁无舟看向前面的道路,说道:“这是血手藤,靠吸人血为生,如果一处出现了,那么意味着这一大片都基本被占领了,你要当心。”
果然,两人继续往前走,这血手藤越多,张牙舞爪地渴望他们的血液,两人一边斩断一边服药祛除毒性。
连续拐了几处角落,宁无舟越走越奇怪,感觉这路走不完一样,仿佛碰上了鬼打墙。
又再拐了许久,几秋脸色也不好了,道:“夜明珠都快丢完了。”
面对即将失去光源的窘境,宁无舟又道:“药丸也不够用了,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两人看着面前一块巨大的凹陷石壁,皱眉,这下连路也彻底没了。
借珠子相照,宁无舟也沿途画符做标记,能够确定他们没有走出过重复的路线。
可眼下就是没路了,完全堵死。
几粒夜明珠咕噜噜朝这边滚,像是在嘲笑他们。
宁无舟蹲下身,敲敲打打,摸摸地面,没有什么机关缝隙可钻,甬道两边有狭小空间,仅容一人走进去。
宁无舟又循着记号沿路返回,将几个还没走过的拐角也都全走了一遍,认真熟记路线,确认所有地方都被石墙堵死了,无路可走。
宁无舟回到最初的位置,往前走一步,到第一个十字路口。
他四处观望,这才发现石壁上有四块凸起石板。
来回打转,几秋急躁道:“按不按?”
宁无舟:“……”
没办法了,他伸手按了按其中一块石板。
轰隆隆,地板颤动,某一处石壁打开,有什么东西被放出来了!
宁无舟看见那先前洒落的夜明珠一个个被碾碎,辉光不再,一块超大巨石咚咚咚地朝他们这边滚过来,打算将他们一并碾压!
宁无舟拔腿就跑,叫道:“我就知道,越是明显的机关越不会有好事情发生!”
窄小的地道里,宁无舟两人狼狈逃窜,到某一处拐角,宁无舟喊道:“走这边!”
窜进拐角空间,狼狈躲开,那巨石没刹住车往前边滚去,撞在一处死路熄火。
宁无舟喘着粗气,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好,狂奔之下,还未完全消去的毒性又开始侵袭身躯了。
还剩下三块石板,转机一定就在其中。
宁无舟脑海转得飞快,绝不可能在秘境里设置一个让玩家拼运气的关卡,这是游戏里的大忌……
宁无舟想到了什么,冲几秋说了几句。
“……你就在那边等着我。”
几秋皱眉,说道:“你修为不如我,还是我去好了,中毒就中毒吧,万不得已我也能打碎巨石,自保一命。”
“就是怕你打碎巨石啊!”宁无舟无奈说道,“而且你能记住刚才我们走过的路吗?”
几秋语塞,只得同意宁无舟说的办法,两人走出躲藏的角落,分头散开。
现在,是宁无舟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了。
他调整好自己紊乱的气息,伸出一只手,按下东边的突兀石板。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又是一处石壁打开,巨石蹬蹬地热情追逐宁无舟。
宁无舟忙不迭加快脚程,每一步都跑得极其沉重,拼着自己的极限跑步。
巨石第一次滚落,宁无舟以为是要他们避开这致命陷阱。
若要设置这样的躲避机关,那就应该不间断放出四个方位的巨石,这才能达到游戏趣味性,给玩家刺激挑战。
但是没有,这石板由玩家自行启动,再加上凹陷的石壁、巨石、滚落的珠子、摇晃的脚感……
这是个重力感应机关,巨石的冲撞力度正好是机关解锁的条件!
解密的关键不在于躲避,而是在以自己为诱饵,不断踩踏这看似平稳实际会跟随重力倾斜的地板,带着巨石滚向应去的方向!
宁无舟咬牙拐过一角,如意骤然变大,沉重如棒槌使劲往下杵去,巨石果然微微倾斜,撞进同样的道路!
地面斜坡,巨石速度越滚越快,宁无舟的极限也快到了。
另一块巨石也轰隆隆动起来,糟糕,忘记这块刚刚被放出来的巨石了!
巨石与宁无舟仅有毫厘微距!
前方就是那块凹陷石壁,石头的终点站。
甬道两旁的小空间在向宁无舟招手,可他体力不支,来不及滚进去了!
宁无舟大声喊道:“帮我!”
咚!
巨石轰然砸在凹陷石壁上,恰好契合,那石壁咔咔作响,是机关运转起来了,果然那石壁正在缓缓移开,还没移开完毕,另外一块巨石也砰的一声撞上前方的石头,那石壁轰然坍塌,撞出一个大大的缺口,尘泥簌簌落下。
宁无舟背脊撞在空间石壁上,闷哼吐出一口血,说道:“我去,能不能下手轻点……”
站在对面空间的几秋一手持长天输送剑气令地面倾斜,辅助宁无舟引导巨石,一手呈掌打向宁无舟,方才万分火急,眼见宁无舟就要被撵成肉泥,险些拿出轰石头的架势出掌,多半是些许重了……
他晃过来,伸出手,破天荒心虚道:“你没事吧。”
宁无舟揉揉胸口,拉住他的手腕,心说别到时候自己这条小命没被京都的人杀死,先被几秋一掌给谋杀了。
“勉勉强强。”看在他也是好心帮自己的份上,宁无舟不介意,故作轻松道,“我挨过的打比这重的多了去了,你这手还排不上号。”
系统默默看着宁无舟解锁的耐打称号,深表赞同。
石壁开了,宁无舟站起来,踏过乱石堆,走进石壁内的洞穴,道:“幸好机关还算灵活,立马运转解开了,如果是两块巨石同时冲撞,多半会触发到别的机关,导致这个洞穴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话还没说完,宁无舟不开口了,几秋也是。
两人手指攥得发白,心胸起伏难定,看着洞穴里惨无人道的地狱场景。
整个洞穴里,一半是腥臭血池,浮尸遍地,浓稠血浆翻滚好似活物,地面处处可见暗沉、斑驳的血迹,成年累月下来气味熏人。
一具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被人砍得七零八落,宛如杀猪猡一样,倒栽在血池里汩汩放血。
还有些尸体都腐烂发臭了,干枯瘦弱,森森白骨、黄水器官散落在泥地,头皮毛发粘连,被丢在洞穴的另一半,摞成小山包,无望地凝视着闯入者。
血池内部不断冒泡,溢出来的血液流散浸入墙壁内,难怪那些靠鲜血为食的藤蔓长了如此之多。
呼吸之间,血味冲人,肺都快炸了,宁无舟竭力忍耐着,走近血池。
血池分隔成两半,微小出口滤过血液,另一半泡满了药材,那些稀有药材被泡得发胀,都快看不出原形。
一个颇大的药臼就放在此处,里面还有些捣剩下的药渣,一旁木桶里仍旧有许多丢弃的废材。
系统受不了,简直想当场呕吐,太恶心了,几乎想躲回宁无舟身体里。
几秋强忍不适,用话语掩饰自己的心神激荡,目不忍见:“这个血池究竟会是谁修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人会要用这么多的人血炼药?!”
宁无舟默然道:“《巫川禁经》里记载过,用这些药材加上人血炼出的东西,是用来延长寿命的。修道者可以因为修炼轻易达到这一点,许多普通人羡慕这种境遇,就自己想出这种法子来减缓衰老。”
系统接话,厌弃道:“京都里也时时有传闻饮人血葆青春的事。”
几秋深恶痛绝,“用这种法子续命,罔顾人伦!”
笃笃笃。
满是尸体的洞穴里,突然传来敲门声,渗人、可怖。
宁无舟抬起头,笃笃笃,又是不急不缓的敲打声。
他这次听清楚了声音来源处,走过去,那声音有耐心地在固定的区域内来回敲。
不会是诈尸了吧?
敲打声停下。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个温和声音从洞穴石壁的另一头传出,透出关心的意味,“我听到很大的撞击声,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你有没有事?”
说话的这个人进不来,宁无舟心想,也不知道石门的具体位置。
这里一定有一道暗门,宁无舟手摩挲在溅满血液的石壁上,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一处,有细微不同的触感。
宁无舟与几秋对视一眼,达成共识,来都来到这里了,就直接去面对这洞穴里的人物吧。
宁无舟一把推开暗门,眯起了眼,相比洞穴里的黯淡,这个地方显得有些耀眼了。
而且他很熟悉……
这个地方的陈设摆放与南宫槐的房间一模一样!
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人站定在两人面前,宁无舟茫然看向他,那张脸平和自然,清风朗月,但他的眼眶空洞,肉疤凝结,中间是两团大大的窟窿。
你就是南宫槐?!你没死?宁无舟差点脱口而出,根据刘谋说的话,与这白衣人也太过相似了。
可总有些蹊跷,有什么东西不对,比如,从来没有人提到过南宫槐是一个瞎子。
宁无舟拦住也打算出口相问的几秋。
白衣人果然说道:“小槐,是你吗?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你之前说与你长姐一同出去办事,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又是有趣的事?”
小槐,莫不是在指南宫槐,他在找南宫槐?听他的意思,他连洞穴那头都没出去过,把另一头称为外边,宁无舟心惊,南宫槐养了一个与自己差不多的人在禁地?
几秋想了想,张口化出女音道:“南宫槐今天有事,他不来了。”
白衣人眉毛弯弯,奇道:“你就是南宫槐的姐姐?你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他是谁?”
几秋答道:“是我的侍女,一个哑巴,不会说话。”
白衣人面露惋惜,道:“哑巴,原来和我一样,我是个瞎子。”
宁无舟被迫当上哑巴,只能心里暗道,我们不一样!
白衣人恍然,连忙道:“对了,让你们站了这么久,实在有失礼数,快请坐下喝杯茶吧。”
几秋也不客气,自己上手,婉转道:“我自己来吧。”
茶水倒进杯盏,几秋刚喝一口喷出来,面露难色:“这也太……”
那白衣瞎子讪讪道:“是太苦了吗?对不起,其实我除了是个瞎子,连味觉嗅觉也一并失去了,不太能掌控好茶的分量。”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的茶苦吗?或者是,除了南宫槐,根本就没有人到这里做过客。
宁无舟走上前去,重新泡了一壶,虽然白衣瞎子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但宁无舟还是想这么做。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几秋有意无意打听,声音都魅惑几分。
白衣瞎子有点不好意思,道:“在下关望舒。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出了事,醒过来就被人关到了这里,那个人救了我,对我很宽松,但也在囚禁我,不肯放我走。只有小槐奉令时不时来看看我,照顾我,不过他有一段时间没出现了。”
白衣瞎子说到此处,突然道:“……难道小槐出事了?”
宁无舟心道,外面都说他死了。
但还是眼神示意几秋,道:“没有,他还好好的。”
关望舒,宁无舟心中盘算这个名字,没听过,不了解。
他的角色卡库存里没有这个人的名字,再观察观察情况,必要的时候再考虑看用不用购买,成就点富余也不能乱花啊!
“这是你的房间?”几秋继续套话道。
“嗯,委托小槐帮我布置的,我要求很多,他都答应了。仿造了我以前的住所,这样我就算是瞎了,也还能清楚整个房间的布局,方便行动。”
难怪,看他在这个房间神色自若的样子。
关望舒自嘲一笑道:“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可能也是我的报应吧。”
关望舒摸向宁无舟刚重泡过的茶壶,翻过那垫在底下的东西,是一张面具。
宁无舟和几秋同时愕然。
罗雀的面具,如同神像上的方框!
几秋眼底急切,关望舒居然是罗雀的人!
他正想要套出更多的信息,宁无舟按住他的肩膀,对他做口型道,“外面有人来了。”
几秋耳朵微动,看向这房间另一处石门,听见了同样的脚步声,这里还有另一个通道!
暂时按捺住想要追根问底的心,几秋又道:“关大哥,我现在有事,先走了,之后再来看你。”
两个人说罢,便走向暗门,打算退回血池那边。
关望舒突然开口道:“你不是小槐的长姐吧。”
几秋正想要随便编几句话辩解一番,宁无舟直言道:“不是。”
关望舒一笑,打趣道:“小哑巴,你会说话了。”
几秋以为关望舒会做出什么举动,却听到关望舒道:“放心,今日之事,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除了小槐,没有人来看过我,你们很好,身上没有一点杀气。”
“小哑巴,谢谢你替我泡的茶。”
宁无舟向眼瞎的关望舒拱手,两人退回到暗门之后,来到血池洞穴。
系统眼巴巴看着石门关上,与宁无舟一墙之隔,这是宁无舟的委托。
他让系统留在关望舒这边,横竖相距不远,宁无舟想借系统共享消息。
两人同时闭眼,几秋全神贯注听声,宁无舟脑海里放起了小电影,在八卦这件事上达成了共性。
透过系统的记录传输,宁无舟看到了惊人的画面。
另一端的石门打开,一个与关望舒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视野里,信步走来,举手投足间,都好像第二个关望舒,只有身材比关望舒矮小几分。
那人肩上还扛着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有些烧焦,他面露嫌弃。
听到了此人的动静,关望舒张口道:“小槐,你回来了,好久不见,你要办的事成了吗?”
宁无舟与几秋同时眼皮颤动,这个扛尸体的人居然就是南宫槐。
南宫槐不动声色地将尸体放到一边,尽力不让尸身碰乱房间摆设,声音意外的沙哑:“有点难办,不过还好,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最近天气转凉了,要不要再给你添点床被炭火?”南宫槐一边说着关怀之话,一边用手撕扯自己的脸皮。
几秋耳里能清晰听见五指扣在皮肤内拉扯的声音,宁无舟看得清楚,南宫槐指甲缝里塞满了人脸碎皮,不由想到尸山里被剥去脸皮的尸体……
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一张与关望舒截然不同的脸。
南宫槐一张娃娃脸,面庞红润,天真单纯。
关望舒说道:“不用了,我向来不怕冷,天生是个火炉子,倒是以前别的小弟小妹怕冷,非要抱着我才肯入睡。”
南宫槐露出森森白牙,笑道:“我也怕冷,关大哥,给我口热茶喝喝。”
关望舒将一杯茶递给他,南宫槐一饮而尽,本以为该是苦涩的茶,却是清冽无双。
“关大哥,你的手艺越发好了。”南宫槐眼珠子滴溜转,萌发好奇,有意无意道,“有别的人闯进来见过你吗?”
关望舒暗道不好,忘记宁无舟才给自己换了茶,自己平时泡的都是苦茶,一时半会改变这么大,很难不让南宫槐怀疑。
“是吗?看来我今天泡得不错,茶叶没多少了,所以我少放了一点。”关望舒假装乐道,“除了你,没有人来过了。”
南宫槐那张率真无邪的脸,目光森然,盯着关望舒眼底黑漆漆的窟窿,沉默一会儿,倏然笑逐颜开道:“嗯,是我疏忽了,很久没来,都忘记给你再多带点东西备着了。”
关望舒心里松口气。
南宫槐自己搬了个摇摇椅,大大咧咧躺下来,有些疲惫地叹气。
关望舒问道:“怎么了,这回出去办的事很麻烦吗?”
南宫槐“嗯”的一声,道:“不提这个了,很快就可以过去了。”
他看一眼关望舒翻过来的罗雀面具,开心道:“关大哥,你再和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呗,罗雀都消失了,上哪儿都听不到消息,我就爱听你讲这个!”
关望舒习以为常道:“哦,上回和你讲到哪儿了?”
南宫槐嬉皮笑脸道:“上回讲到捡到两个小乞丐的故事。”
关望舒心中叹口气,其实这些故事,这么多年已经全都翻来覆去地讲给南宫槐听过了,可他总像是听不腻,老爱缠着要他重复。
关望舒应下,润一口茶水,又开始讲述。
关望舒捡到那两个小乞丐时,刚执行完一项刺杀任务。
结果刚翻出刺杀目标的院墙,就看到了两个小乞丐,寒冬腊月,衣衫褴褛缩在外面的茅草堆里睡觉取暖。
关望舒吵醒了他们,两个小乞丐登时盖着满头茅草跳起来,满脸疮疤。
小的那个男孩古灵精怪,虎头虎脑,偏要拉着满身血污的关望舒不让他走,像看待宰的肥羊,说道:“好啊,你杀了人,我看到了!你若是不给点封口费,我马上就去报官!”
关望舒心想,这身打扮肯定还没进官府,就被人轰出来了。
大一点的那个女孩,本来一声不吭,看到同伴的举动,才冷道:“蠢货,他都杀人了,也不会介意多杀我们两个。”
说罢,小女孩眼一闭,道:“一剑刺死我吧,速度快一点,我怕疼。”
小男孩一听,马上松开手,竟然开始抽泣起来:“那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
小男孩透过指缝,边哭边观察关望舒的脸色道:“要不大侠你就杀她一个人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小女孩立马上前抱住男孩的腰,将两个人锁死,冷眼道:“一次性杀两个吧,免得大侠多动一回手。”
小男孩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试图扒拉挣脱开小女孩的手,骂道:“蔓奴你他吗就是个贱人!你自己想死别拉上我!……”
关望舒伸出手,掌心却多了一道伤口。
最前方那个小男孩不知何时掏出一块磨得尖利的石头,双手握紧,戳中关望舒的掌心。
小男孩咬着后槽牙,满嘴污言秽语道:“你要是敢杀了我们,老子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杀了你全家,把你们家的祖坟都给刨了,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骑在老子□□!挖他们的眼珠,抽他们的筋,把他们的皮都扒下来!……”
小女孩也不劝阻,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关望舒。
关望舒恍惚,收回手,问道:“你叫蔓奴,你又叫什么?”
小男孩还握着石头,迫于关望舒威势,自觉回道:“我没有名字。”
“正好我们家还缺两个小孩。”关望舒先指着小女孩道,“你当小六。”
关望舒又指着小男孩道:“那你就叫小七,跟我走好不好?”
小女孩咬着嘴唇,犟道:“我不进窑子。”
小男孩骂道:“有吃有住的,进窑子怎么了?!老子巴不得进去呢。”
小女孩又死气沉沉道:“那我这会就帮你把底下那玩意儿给割了!”
小男孩捂住□□,一溜烟跑到关望舒身后,瞬间亲热道:“大哥,你管管她!”
关望舒无奈一笑,这叫蔓奴的小女孩防备心太重,而这小男孩却是变脸极快,格外油滑,看来两个小不点以后都不是省油的灯。
说出去的话,已然收不了口。
果然带回两个小孩后,其它的四人都围过来,笑道:“大哥,你怎么一次性捡了两个和你一样的小乞丐回来?”
小七当即破口大骂:“还有乞丐当皇帝的呢,老子哪天飞黄腾达了,把你们都吊起来打!”
蔓奴听到小乞丐的称呼,不大开心,梗着脖子不开腔。
关望舒弯下腰,指着自己,冲小女孩笑道:“我是大乞丐呢。”
另一边的小七被倒提起来,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挨打求饶。
关望舒看见这边的小女孩终于展露笑颜。
南宫槐边听,边笑出眼泪:“你真倒霉!怎么会一次性捡了两个完全天差地别的小孩回来!”
他挂着笑意,幽幽问道:“关大哥,那你更喜欢哪一个?”
关望舒摇摇头道:“都说小六和小七不一样,但在我看来,他们其实很像,对外界十分敏感在乎,骨子里却都有一颗宝贵真挚的心,只是不敢轻易示人。他们两个人,我都很喜欢。”
若是其他人用都很喜欢来回答,那宁无舟一定会觉得他是在敷衍,但这是关望舒的回答,宁无舟就相信了,因为只要见过关望舒,便知道他就是这样坦诚的人。
也不知道关望舒这样的人,怎么会进了罗雀。
南宫槐久久无言,笑意褪去,他翻身,露出怀中面具,上面绿字阴毒,一个孤零零的“發”字。
宁无舟终于记起,罗雀为首七人,东西南北中发白,白板为大,东西南北中发依次排列。
宁无舟惊醒,南宫槐莫非就是故事里的小七?!而关望舒正是罗雀首领,那南宫槐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大哥关望舒圈禁在这里?!
他们起内讧了?而且关望舒竟然认不出南宫槐了吗?!
宁无舟与几秋满腔疑惑,心乱如麻。
南宫槐耷拉嘴角,突然道:“只有你喜欢是不够的,其它人一定更喜欢小六,讨厌小七,小六聪明勇敢,面对生死无畏无惧,而小七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自私奸诈的墙头草。”
关望舒正想要说什么,突然弯下腰去,竟然大口大口地呕血起来,白衣上全沾满了血污!
南宫槐急忙起身,在房间里快速翻找,大声道:“药呢?!我之前给你准备的药应该还够啊!怎么又突然开始呕血了!”
南宫槐停住脚步,看到地上一处颜色深黑的泥土,黑血凝固的白碗碎在一旁。
关望舒勉强道:“没有用了。我的经脉已断,灵力丧失,我不知道你给我喝的什么药,但续了我这么久的命,已经足够了。”
南宫槐突然大吼,模样有些发狂道:“什么叫没用!我马上就能够找到办法了,你他吗少说这些晦气的话!”
关望舒苦笑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就有一件事求你,我想去看看外面。我在阴暗里活了一辈子,不想临死前还困在囚笼里。”
南宫槐一把推开拉住自己衣袖乞求的关望舒,发狠道:“想出去?门都没有!你闭上烂嘴,老子去给你弄药,你休想死!”
南宫槐大步流星捞起尸体朝暗门走来。
他推开暗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坍塌的石壁,还在漏风。
南宫槐心里骂道,草,血池已经被人发现了!
他转身就想跑路,却看见一柄如意与长剑向他袭来,南宫槐立马抛出尸体作挡箭牌。
长剑划过尸体皮肉,那如意却奇怪得很,倏然变形,珰的一下就打在南宫槐身上,将他震得弹回关望舒身边。
南宫槐痛得眉眼乱皱,那表情满是怨毒、忿恨,看向突然出现在洞穴里的两人。
几秋冷哼道:“南宫槐,你可让我好找啊!你的狗腿们围了我二师姐的山脚,将钟州城闹得天翻地覆,你倒好,躲在这地下干些丧尽天良的事!”
“二师姐?你说的是穆朝朝?”南宫槐森冷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贱人的师弟,不见君几秋。呵呵呵,那个贱人还没死,真是多亏你们打乱我的计划!”
南宫槐目露凶光,怀中飞去几只罗雀毒镖就朝宁无舟打去,这个少年看起来弱些,好欺负!
宁无舟举起如意,挡飞毒镖,其中一枚插在关望舒旁边。
熟悉的镖声……关望舒颤颤巍巍摸向那个毒镖。
妈的,又是那个古怪如意,南宫槐咬牙。
“南宫槐,你果然与罗雀有关。”宁无舟嫌恶,揭穿道,“或许不该叫你南宫槐,而该称呼你,罗雀發字,老七。”
摸到毒镖,那纹路烂熟于肠,关望舒“哇”的一下,吐出大滩血液,颤道:“你果真是,果真是小七?!你没死……你从地宫里逃出来了?你的声音怎么变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你当真是小七吗?”
交手之间,南宫槐已经知道自己毫无胜算,转向关望舒,啐道:“你他吗那么聪明,自己想想就知道,你还非要问我!”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地宫的任务是我背叛了你们,是我害得大家全部被掩埋!害得二哥他们全死了!害得你眼瞎,嗅觉味觉尽失,变成活死人?!关望舒,你他娘的想听我说这些吗?!”
关望舒努力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南宫槐突然道来的真相重击于心,一时又瘫倒,难以置信道:“是你出卖了我们?小七,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南宫槐来回打转,神色疯狂道,“因为你们他吗的一个个都是蠢人,选顺帝做主子!老子不想有一天跟你们一起死无全尸!我劝没劝过你们收手?啊?关望舒,你他吗书读多了,自己当圣人,就以为全天下都是圣人?那个人要我们去送死啊!没脑子的蠢货才会想要跟你们一起去死!”
“先皇昏庸无能,顺帝就是最好的选择,上渊不能没有他!”关望舒气急,抓起毒镖向南宫槐掷去。
镖头软弱无力,南宫槐头一歪便躲过去了,听见关望舒撕心裂肺道:“大家从来都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二哥他们平时瞧不起我,说老子为了蝇头小利,自私自利,没有大义,动不动就拿些手段折磨我欺辱我!”南宫槐讥笑,恶狠狠道,“结果怎么样,我活得好好的,他们全都当场死了哈哈哈!你本来也该随他们一起走的,关望舒,是老子看你还有一口气,一步步把你背出地宫,救了你的命!你他吗还有脸问我!”
“你贪图安乐,不肯下苦功修炼,老二他们便扮恶脸逼你修行,怕哪天大家不在了,你还有自保的能力,没想到在你眼里,全部变成了欺凌折辱!”
关望舒眼眶空洞,但那张脸满是不解悲痛,乃至伤心欲绝!
关望舒怆然道:“我情愿留在地宫,和大家葬在一起。”
南宫槐勃然大怒,满腔怒火似乎要冲出瞳仁,本来乖巧的脸显得狰狞可憎:“关望舒,你他吗少瞧不起我!都他妈是一群阴沟里的生物,你会说几句大道理,假仁假义,口口声声为了上渊,其实不过就是顺帝身边的狗!你手上染的、身上沾的、嘴里喝的哪样不是人血!”
关望舒面色惨白,崩溃道:“你一直在给我喝的……给我喝的药是人血?”
南宫槐冷笑,“不然你以为有什么法子能够救回一个经脉寸断的活死人,让你白捡了那么多年活头。关望舒!老子救了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关望舒呆坐原地,如遭重槌,茫茫道:“是吗?”
关望舒慌张可怜,向宁无舟与几秋的方向道,“我喝的是人血吗?啊?少侠,你们告诉我,啊,我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在……”
宁无舟手足无措,忽然心中发胀发闷。
“还有,你知道是谁要买你们的命吗?”南宫槐狞笑,用最卑劣下流的语气嘲讽道,“正是你日思夜想,效忠一生的顺帝啊!”
设定致敬让子弹飞的麻匪面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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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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