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村有一条通往后山的小道,路两旁没有林子,只有半人高的野草,陆琼手上挎了竹篮,缓缓向山脚下走去。
她今日本想去汴京,却不料赶上芒种要去送花神,现下自是走不开。
“阿姐,阿姐!”身后的陆萱气喘吁吁,朝她追来。
“你都十四了,怎么还咋咋呼呼的,”陆琼替她把凌乱的衣襟捋顺,还笑着打趣她,“若是摔着了,我可背不动那你。”
陆萱脸上泛着红晕,鼻尖还冒着细小的汗珠,努努嘴不说话,默默夺下陆琼手里的竹篮,独自走在前头。
这是生气了?
见她身影越来越远,陆琼也只能无奈摇头,加快赶上去。
村里人总道她惯着陆萱,把性子都惯坏了。可于她来说,陆萱是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在陆琼来之前,原身家里有几亩地,农忙后她爹便会接些木匠活,母亲则养蚕织布,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却也不用为吃穿发愁。
陆萱八岁时,父母便接连逝世,那时原身也才十二岁,瘦小的身子扛下家里重担,不仅要照顾妹妹,还要下地做农活。
不料半年后发大水,原身来不及抢收,田地被淹,家里也断了收入,最后只好把地卖给别人。
加上操劳过久,原身为挣钱还瞒着陆萱去上山采药,遇上雨天淋湿了身子,到夜里就烧起来,寒热交加,受不住,再次醒来时便成了现在的陆琼。
还记得初见陆萱时的模样,身子瘦弱,毛发干枯,小脸还蜡黄,身上的衣裳缝得歪歪扭扭,鞋子也是不合脚。
后来才发觉她也没好到哪去。
不过凭着前世学的中药知识,陆琼也在上元村找到谋生的路子,后山上有不少草药,在家里简单炮制一番,托人运往城里就能换钱。
这般下来也能攒些钱,但生一回病就能把这些钱花光,加上可近来物价上涨,家中开销变大,日子逐渐捉襟见肘,怕是没多久便撑不下去。
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就听见有人唤她。
“陆娘子,”虞娘手里提着半扇猪肉朝她走来,“今儿怎么还没去花神庙呢,我家离姐儿早早就换新衣裳赶去送花神了。”
陆琼也回过神。
“去采青梅了,萱儿方才也念叨着要去送花神呢。您提着猪肉可也是要去祭祀?”
虞娘点点头,提起那扇猪肉:“那你们忙去,到时见了我家离姐儿帮忙照看一下,回头给你们割多点肥肉。”
“好,我们也多亏虞娘照顾了,到时定会帮你照看离姐儿。”
时下油的价钱不低,陆琼可是买不起,每回都是找虞娘买猪肉,时而还会顺手帮忙熬猪油,这会听到这话,自是再好不过。
说完又想起虞娘常跟汴京人打交道,陆琼便先把陆萱支开,寻虞娘问些事。
虞娘见她神秘兮兮,眼睛瞪大。
“你找我是要说什么?可是要借钱?”
陆琼不知该作何回答,毕竟她刚穿来时家里穷得响叮当,为了不被饿死还跟虞娘借了些钱,不过这钱早已还清。
现下也不缺吃穿,不知虞娘为何这般认为,总不能是她长了一副缺钱的模样吧。
“想问虞娘进城怎么样?我最近打算去摆摊谋个生计,好攒些钱。”
“这要看你做什么生意,”虞娘叹气,“隔壁村也有进城没回的,人人都道他发达了,可我瞧着倒像是没挣着钱不敢回来。”
陆琼也明白这个理,毕竟能挣钱的还是少数,可她还是想尝试一下。
加上近来市坊分离,进城摆摊的人也变多,就算短时间内挣不上钱,应当也能解决温饱。
眼见日头正盛,陆琼也顾不得思索这些,加快步子走回去。
*
芒种这日,除了安苗祭祀、送花神,还会用青梅煮酒。
陆琼不喝酒,只打算制成脆梅,既可以生吃也能做配菜,摘去青梅蒂,洗净沥干水便端进屋。
家当不多,墙下只陈设有盝顶圆角柜,方桌上摆着泛黄的铜镜,这还是她后来找工匠打磨的。
这厢陆萱已经开始梳妆打扮,待会儿就换上最好看的衣裳,还能吃各种点心。
陆琼上前替她挽了双髻,插上几朵石榴花:“院里的夏枯草晒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就能送进城。”
陆萱看向铜镜,点头道:“明天就可以叫人来,不过近来药铺压价越发狠了,真气人。”
陆琼笑她眉头皱在一起像小老头,笑够了才道:“算了,我明天自己去就成。”
陆萱转过身来有些不解,眉头越发拧紧,问她为何。
进城的人是不少,可更多的是一辈子都未离开过村子的人,不提进城花销大,就是有心也走不开,连虞娘也是托人运猪肉,很少到汴京。
陆琼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可目前除了进城去也没别的赚钱之道,不过这话可不能叫陆萱知道:“想去汴京摆摊卖饮子,就算挣不了大钱也能够温饱。”
何况她前世学的中药,毕业没多久还赶上自媒体时代,上传制作药膳的视频获得了不少流量。后来转去做餐饮,开了家甜品店,说起来也算是经验老到,如今想重操旧业,估计也不是难事。
还听人说现在城里流行卖熟水、渴水一类的饮子,也就是后世的奶茶饮料。一般是用花叶类药草果子熬制的,她这也勉强算是专业对口了。
陆萱自是一万个不赞同,她们在汴京无依无靠,遇上胡搅蛮缠之人又该怎么办:“阿姐还是留在这吧,若是钱不够,我们就多采药去卖。”
陆琼却笑她:“你方才不还说人压价狠。”
陆萱小声嚷嚷:“这不一样。”
见她依旧皱着眉,陆琼心下一沉,拍拍她的肩转移话题:“你就别想这么多,还去不去花神庙了?”
陆萱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方才还在忧心,现下听到这话便惊呼,立即手忙脚乱把祭祀要用的石榴花、香烛带上,还不忘催着陆琼走快些。
花神庙在上元村几里外,供奉着十二月令花神。五月正是石榴花盛开的季节,繁华鲜艳似火,民间认为红色能辟邪,便将石榴花冠以五月花神之称号。
此时庙前已有不少女子聚在一起谈话,手里无一不是拿着石榴花的,还有的小娘子身上穿着石榴裙,好生娇艳。
一到花神庙,陆萱便不知所踪,许是跟离姐儿玩去了。
所幸陆琼也有事要做。取一根彩线系在庙前树的枝头上,微风拂过,满树绣带飘起,她的心情也跟着愉悦几分。
时辰一到,准备祭祀,众人将石榴花的花瓣抛在空中,落到地上,寓意送花神归位。
回去路上还能见到地上残留的石榴花瓣,零零散散落在四处。
陆琼把晾干的青梅端上桌,用刀挨个划口子,最后撒上粗盐,充分拌匀后用盆盖好,次日便会析出青梅汁。
每年她都会做上脆梅,酸酸甜甜的,口感也好极了,现在就等它再腌上几日。
家里还留了些石榴花,正好可以做石榴花炒肉。陆琼除去花瓣、花蕊、花蒂后,留下六角花萼,端进灶房撒上粗盐备用。
灶房里灶台是用三块石板砌成的,旁边还堆了些干柴。这是她们平日上山采药顺手打的,一眼望去粗略估计还能用上半个月,暂且不用愁。
陆萱蹲在灶头前加柴,用打火石点着干稻草,咻一下丢进去,火便慢慢起了。
“阿姐,你要是想去汴京,就带上我一起。”
陆琼往锅里加水,打趣她:“那明日不许起晚,别到时又说不去了。”
陆萱挺直腰板:“肯定起得来。”
瞧她一副小大人模样,陆琼也笑:“到时挣钱了就到城里盘下一间铺子,给你买大宅子住。”
听这话,陆萱收回笑,心里开始发堵,慢慢往灶口添柴。
她才没把阿姐的话当真,汴京虽大,可地位高贵的人如此多,又怎么会有她们二人的藏身之处,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这次去汴京,她定要看着阿姐,莫叫她败光家底了。方才问过阿离姐,汴京城里到处都是花钱的地儿,勾栏瓦舍、茶坊酒肆,稍不留神,钱袋里的钱就没了。
灶火渐大,锅壁温度升高,发出滋啦响声。
陆琼把最后一小块腊肉取来,切成薄片,葱、蒜也切成末装在碗里,在锅中倒入些许猪油,把腊肉放进去煸香,加上调料与石榴花大炒就能出锅。
香味四溢,勾得陆萱口水直流,迫不及待拿碗来,夹一块肉,肥瘦相间,咸香可口,嚼劲十足。她再尝一口石榴花,眼睛瞬间亮了,味道虽淡,沾了肉香也别有滋味,忍不住又下了大半碗饭。
阿姐虽然不聪明,但是做的菜都好吃极了!
陆琼见她吃得欢,也跟着笑,盛了一勺料汁浇在饭上,金黄透亮,也跟着食欲大增。
当夜她们便商讨进城的事,决定次日一早入城,再聊上几句便灭灯早早睡下。
陆家姐妹在汴京挣钱的温馨日常[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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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送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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