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回在咖啡厅和秦灏然舒晴那颇有些“不欢而散”的对话之后,秦灏远就没有再见过他们。
那天他回家路上就看到秦灏然在他们仨当时东京拉的那个小群里发:对不起小远,我和你姐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我们是在瞎操心好了。我也不会再去和我同事问什么了,你的事情你自己处理,我们相信你。
秦灏远回了个:谢谢小哥,谢谢姐。
之后就没再有任何对话了。
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他那天话都说到那么“难听”的份儿上了。以秦灏然这人的性格,自然是懂得什么叫“适度沟通”,而且他平时也不在公司,不怎么能和秦灏远见面。至于舒晴,虽然她又“咋呼”又“弟控”,心里要说真把对她弟的担忧放下那大概率是不太可能的。不过,一来是因为就像秦灏远评价过她的那样——她这个人对所有觉得你“不高兴”的事情都是“碰都不碰”,二来,她也跟秦灏远保证过,自己会反思过去自己的“无脑弟控”行为,给秦灏远最大的理解和尊重,自然也只好收敛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年底本来日常事情就多她还又担上“品牌焕新”这个大项目,秦灏远也连着很久都没有在公司里碰着舒晴——后来听许菲菲有次偶尔提起才知道,舒总前段儿被秦总抓到海外出差去了,亚洲欧洲美洲的飞了一圈,快赶上她之前“外企打工仔”时期把自己飞进医院那会儿了。
不过那天跟秦昭聊完,秦灏远想着要自己“搞定”一下自己的哥哥姐姐,就还是点进了他们仨那沉默了挺久的小群,发了条:小哥,姐姐,哪天有空,一起聚一下吧。
舒晴飞快的跳出来:好啊!
秦灏然紧随其后:我当然没问题,就着你俩时间就好。舒晴你从国外回来了?
舒晴:前天回来的。哎哟可说呢,我这次是真被大哥给快遛麻了——飞的我都快忘记脚踏实地是什么感觉了!时差也混乱的一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睡觉了——我是不是都被飞成内分泌失调了啊!
秦灏远看着终于恢复“正常”的他姐,忍不住笑:你要担心就去医院看看吧。让姐夫陪你去,别自己一个人去了。
舒晴:哎,先过两天看看吧,厉宇帆自己估计也差不多了,我俩说不定回头还真能手拉手一起进医院。啊呸呸呸。
秦灏远:之后不飞了?
舒晴:靠!不飞了!打死我也不飞了!我必须从此刻开始在宁城一直躺到过年。大哥本来这次日本也叫我去,服了啊我的哥,可去他的吧,谁要跟他去啊。不去!有本事他开了我。漂亮宝贝不干了!
秦灏远这边笑的前仰后合,看见秦灏然又问他:小远,小叔说你平安夜不回来?
秦灏远:嗯,不回。
一会儿补一句:我见色忘亲。
群里沉默一会儿,还是舒晴最先跳出来:靠,秦灏远,你现在可是越来越长进了啊,这就已经直接明目张胆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开始当面挑衅了啊。
秦灏远:我的好姐姐,别瞎给我扣帽子,我这不是主动出来说要一起聚吗。
舒晴:哎行行行,我们得感恩啊,我们弟弟陪着天仙一起下凡还有空来想着见一见我们啊。
秦灏然:那就圣诞之后找一天吧,看你们方便。
舒晴:行。我看看我时间,小远你哪天有空也回头告诉我,我提前定个地儿去。
秦灏远:嗯。
过一会儿又补一句:定3-4人的。
群里又是一阵沉默,一会儿舒晴一堆标点符号又冲出来:????!!!!
舒晴:3人不够得4人是吧……小远你这是,要带家属了?
秦灏远:不确定啊,还没问人时间还有愿不愿意呢。
舒晴:好好好好好。
舒晴:没事没事,愿不愿意都行,看你们,我们不着急,不着急的啊。
秦灏远再一次的笑出声:知道了。
秦灏然:哎,那我们是不是,这下就有点时间压力了啊——大哥是不是就快回来了啊。他要是回来了……我们仨自己见,不合适吧。
舒晴:靠,别说,好像还真是。
秦灏然:你看我那天就是说——真的就好像我们在他背后搞一堆小动作出来刻意瞒着他排挤他一样啊。
舒晴:去掉‘好像’——我们就是。
秦灏然:……
舒晴:那天不都说了吗,同情他干什么。他反正一直有人陪着,也就别来凑我们的热闹了。
秦灏远得意的笑着回:就是。
秦总给秦楚内地员工的“圣诞假”从平安夜下午开始带上圣诞节,一共一天半的时间。秦灏远24号中午开完最后一个会就果断利索的收了电脑准备下班——他这么听他大哥话的一个人,那大哥的“旨意”,当然要每一个都严格“执行”了。
小秦总记着有人要“哥哥”晚上做饭给他吃,摸出手机给路为暄发信息:我准备撤了,顺路买点菜回去,晚上想吃什么?
对方过几分钟回:苦瓜。
秦灏远愣一下,不过他想着某人毕竟本性“幼稚”,之前都想出那么多世界各地的美食让他“表演”了,这次突发奇想要吃个苦瓜也挺正常的——大概就是酸甜咸辣都尝够了,偶尔也想把五味那剩下的最后一味拿来品品吧。
于是他回:行,那想喝什么?
对方还是回得简明扼要:白酒。
秦灏远还没反应过来回什么,对方又追过来一条:哦,白酒你家没有吧,那伏特加也行。
秦灏远笑着自己摇摇头,给人回:反正我都要去买菜了,别的没有的当然也可以买。满足你,等着吧。
路为暄:一会儿见。
秦灏远买好东西回到家时一进门就愣了一下——路为暄正盘腿坐在客厅地上打游戏,和精英怪纠缠不休打的有来有回难舍难分呢,听到门响知道秦灏远回来了也头都没顾得上回一下,只丢过来一句:“回来了。”
秦灏远放下东西换鞋进门:“你怎么反而先到了。Bright今天也放假?”
“不放。”他听见那人应道,“Bright不放,我给自己放。”
秦灏远有些意外的挑挑眉:“路总也会有消极怠工的时候啊。”
路为暄终于成功的一剑处决了精英怪,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冲他笑:“怎么不能呢?小秦总都为了我‘不回家’了,我旷个工怎么了。”
“行。”秦灏远笑着拿着东西往厨房走。
只听路为暄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过我可就甩手只等着吃了啊。你答应我给我做的。”他似是故意停了一下才开口,“哥哥。”
秦灏远转过身冲着他伸手遥遥的点一点:“这会儿先别招我,不然你晚上什么也别想吃了。”
路为暄翘着嘴角笑,往身后沙发一靠,重新拿起手柄投入新一轮厮杀:“收到。”
秦灏远晚上做了五个菜,除了路为暄点名要吃的苦瓜,其他也都是他喜欢的——没做汤,路为暄不太爱喝汤这种偏“口味清淡”的,秦灏远也早就发现了。
他拿过白酒来倒上:“你这要求提的临时,超市里也没茅台,就只能给你来点普通的了,你凑合吧。”
路为暄接过酒,一仰头喝了,笑一下:“都说了,我什么都喝。”
秦灏远看着他那又有点“似曾相识”的动作,心里忍不住的起了点异样的情绪——他从今天一进门时就感觉到路为暄似乎有点反常,或者其实不只是从见到面开始,在路为暄回答他想吃“苦瓜”和“白酒”的时候,他大概就感觉到了。
毕竟他秦灏远,除了故意跟哥哥姐姐们“耍小性子”的时候,情商这块儿,还真没掉过链子。更不要提他已经和面前这个人“亲密接触”了那么多次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看路为暄那么喝白酒也没拦着,只是拿过他空了的杯子又给他满上,再次递过去。
路为暄又是毫不犹豫的再次一口喝了。
在他大概这么“干杯”到第七八杯的时候,秦灏远终于出了声:“吃点什么垫垫再喝吧。”他看着桌上的苦瓜,“你不是点名要吃苦瓜的么?”
路为暄闻言笑了笑,他拿起筷子,轻轻的夹起了一片苦瓜。他喝了酒的眼睛又开始有些泛着水光的微微红着,把那苦瓜举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开了口:“苦瓜,是我妈妈最喜欢吃的东西。”
秦灏远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那天夜里他听见路为暄那梦呓似的“妈妈”。
他微微的坐直了点身子,很认真的看着对方:“嗯”。
路为暄的声音听起来很飘渺,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也不知他是在说给秦灏远听,还是在自言自语:“我妈妈这一生……大概就像这苦瓜一样。字面意义上的,苦。她是个孤儿,没有家人,又长得美,我其实也不知道,她从小到大是怎么过来的。毕竟,无依无靠的美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让人心生‘邪念’的东西了,是不是?”
秦灏远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他也似乎并没有期待秦灏远回答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所以啊……当人经历了太多恶意之后,碰到了偶尔的‘善’,就会特别想要抓住不放,特别容易陷进去,对吧?她后来碰上了那个男人,据他所说,他‘救了’她。所以,我妈‘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
“可是啊……”他手中的筷子突然松开,那片苦瓜“啪嗒”一声落进了盘子里,“这个世界上,多得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说,那个救了你的人,就不能再一次的,甚至是更深重的,把你推入深渊呢。”他转过头来看着秦灏远,如罂粟花般的嘴角翘起,绽放起一朵危险的笑容,“你最依赖、最亲密、最信任,甚至是被你视作‘救命稻草’的人,因为掌握着你最脆弱的地方,当然也就会伤你最深,不是吗?”
秦灏远听着这些其实完全可以拿来概括自己过去的话,认真感受了下自己的心情——然后他也再次已经并不是很意外的发现,他此刻心里除了对面前这个人的心疼,完全没有了其他。
于是他也只是平静的开口:“当然。”
路为暄又转过头盯着面前盘子里的苦瓜:“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魔鬼——酗酒、赌博、家暴……所有人类能想到的恶习,他大概都有。要不是因为国内环境严格清朗而他又根本没什么‘本事’,drug abuse,大概也不会被他放过的。”他那双如桃花般美艳的眼里浮起深重的恨意,“所以,他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是浪费这世上宝贵的资源,连呼吸都是在侮辱生命之源的空气。他最后死了,是世界的福报。”
秦灏远心疼的自己也忍不住眼眶发红,开口的声音里也带上了颤抖:“你妈妈……阿姨……她现在还好吗?”
路为暄再次转头冲他莞尔一笑:“也不在了。”
秦灏远根本就没忍住自己本能夺眶而出的眼泪,他深吸一口气:“她——”
“她走了也未必不是解脱。”路为暄飞快的打断他,再一次的挪开了目光,“她以前总和我说,人生大概就像这苦瓜一样,虽然吃着苦,但是会有回甘的。所以为了那些回甘,她也愿意去吃那些苦。”他的眼角亦有泪光闪烁,“可惜啊……她根本没等到那‘回甘’,就已经不在了……”他看向秦灏远,笑一笑,“你看,是不是件挺操蛋的事儿啊。”
秦灏远还没来得及开口,路为暄又再一次漠然的转回头,拿起面前的酒杯放到眼前看着:“我知道,她也不是没有办法逃脱,但是她放不下我。因为有了我……她没法丢下我不管。要不是因为我,她可能早就走了。都是因为我……”他喃喃说着,突然又笑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平安夜,可惜她这一生,既不平,也不安,不是吗?她那么努力的活着……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拼尽全力的活着……但她最后换得了什么?哦,不过可能这世界就是这样的吧,有人生在罗马,有人陷在地狱,每个人的命运从出生就注定,大概就是这样吧,从来也没什么道理和‘公平’可讲,对不对?”
他的声音,比此刻窗外呼啸而过的冬夜寒风还要冰冷。
香槟的气泡,虽然美丽,但却易碎,就像眼前此刻的这个人一样。
秦灏远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低头问他:“路为暄,我能抱你吗?”
路为暄身子颤了一下,他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伸出手,轻轻的环住了秦灏远。
秦灏远把他按在自己腰间,一下下梳着他的银发,一如那些忍不住想要揽他入怀的夜晚。
“路为暄,你之前跟我说,人生就像RPG游戏。那,也就像我们在游戏开局选择不同的职业出身一样,战士、武士、法师、骑士、刺客、山贼……的确每一个出身的初始装备和属性也都不一样,有的智力格外高,有的体格格外强壮。但其实你也知道,等真的到了游戏里面,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会走哪条流派,完全不受开局所选的职业限制不是么?你所有的加点都是靠自己一个个小怪、一个个boss打下来,所换得的经验值最后兑换来的,而你想加什么点,也完全是你自己选的。法师也能近战,战士也可以施法——没有什么不可以,没有哪个流派是固定的——甚至你游戏进行到中途,完成一些必要条件之后你还可以完全洗点重来:重新再活一次。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或者想要尝试走新的路,重来就是了。明明有那么多可能性,不是吗?越到游戏后面,你就越来越发现你走的路和你开局的选择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没有什么‘从出生就注定’。也许有时候,如果你是法师开局,最后却想要成为力量号,会需要辛苦一些,更多时间,可能也得走些弯路,但也没关系的。你成为你自己,是因为你一步一步走过的路,一个一个打过的怪,一点一点啃下的经验,就像你在伦敦也曾和我说,关关难过关关过,对吗?过了那些关,你才是你。此时此刻的你。”
秦灏远感受着怀中的人在颤抖,忍不住把他抱的更紧了一点:“游戏是这样,人生当然也一样……而且你刚才说,阿姨没有等到‘回甘’就不在了,她努力的活着却也好像最后什么也没有换得。不是这样的,路为暄,别的我不敢说,但至少,她有你啊。你……就是她的‘回甘’啊……”
他看着路为暄抬起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那“繁花若梦”的脸上落下来。
他伸手轻轻拂去那人的泪:“虽然我不知道,阿姨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但是我从现在的你的样子,也可以知道,你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让她失望。所以你不要自责她因为你没有‘逃离魔鬼’,她在你身上获得的东西,可能也多到你无法想象。于是她做出了她自己的选择。我总觉得,儿女欠父母的债,这辈子大概都还不清的,人渣父母除外,那些人不配当父母。不只你,我自己也一样。以前我也总难免会有些对父母的愧疚感,总觉得,他们给了我那么多,那我呢?我有什么同样可以给回去的吗?但是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因为我知道他们不需要——他们唯一需要的,就是我过的好。”他的声音极尽温柔,“我相信,你的妈妈一定也一样。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她,不过,我想,她那么爱你,你也一定被她影响了很多——你能长成现在的样子,也与她息息相关。所以,你想她的时候,你就看看自己——她早就已经化作一部分,永远的陪着你了,不是吗?”
路为暄重新把头埋进秦灏远怀里,流着泪,声音里带着哭腔:“秦灏远,我妈妈也会弹钢琴。”
“嗯。”
“她是自己学的——她告诉我,当年在孤儿院,有一架破钢琴。后来她出去打工,也会在餐厅里弹琴。”
“嗯。阿姨很聪明,很厉害,和你一样。”他笑了,“钢琴很难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靠自学就会的。”秦灏远还是梳着路为暄那月光一样的银发,轻轻道。
路为暄握住秦灏远插在他发间的手,抬起头:“我最后一次听她弹的曲子,是《Always with Me》。”
秦灏远有些恍然的想到了他的手机铃声:“嗯。”
“《いつも何度でも》。”路为暄说了一遍那曲子的日文名,“永远与我同在。”
秦灏远拉着他的手,俯身吻他:“Always with you. 永远与你同在。”
这晚,摆在秦灏远面前的,又是游亦航当年送给秦灏天的“苦瓜”,又是那曾让“冰山沉船”的“平安夜”,秦灏远本以为,这么多回忆里的debuff叠着,他可能多少还是会有点“难关”要过的。
不过他没有,完全没有。他心里装满了眼前的这个人,和这个人难得流露出的脆弱与无助。他除了想紧紧的抱住他,给他所有自己能给的,那些自己也曾经从对方身上得到过的温暖之外,什么旁的想法也没有。
这晚,是个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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