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办得急，爸爸妈妈被匆忙下葬，连吊唁的人都没到齐，负责人就已经安排他们的棺材放进土坑里了。
彼时乱步很冲动的冲上前去，抓住负责人拉着电话的手冲他大喊大叫
“吊唁的人都还没到齐呢，为什么就让人放下去了啊？”
小孩子终究没有大人力气大，负责人手一甩，乱步就被推倒在地上“小孩子懂什么，别来妨碍大人做事！”他虚张声势的冲乱步吼道。
乱步怔怔地低着头“大人……”
蝉儿叽里呜儿的乱叫，像是有一千个人在小声讨论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好心为这肃穆无趣的葬礼添加几分趣味，然而这蝉鸣落在他的耳朵里，却如同被放大了百倍直震的他耳膜痛。
唯一把把乱步护在身后，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负责人。
那双如同磨砂玻璃材质的绿色眼睛第一次被它的主人毫不吝惜的展示在世人眼前，其目的却并不用以视物，只是被作为唯一的武器使用。
许是这困兽犹斗的姿态终于让负责人想起早被丢弃的职业操守，吐了一口痰于路边草丛，悻悻然去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转身只见清水婆婆小声咒骂着负责人，又不禁责怪起了乱步“你看看你，怎么这么莽撞，倘若惹了这人不开心，你爸妈多半连下葬都不得安生，现如今家家户户日子都不好过，找不到地儿安葬的大有人在……”
乱步傻傻的任她数落，好不容易才从嘴巴里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可，可是他拿了钱不就是要替我们办事吗？”
清水婆婆叹气“他办了事，但事的质量和好坏却全不由我们做主。如果这里有个能担事的男人，情况便大大不同了。”
她说着，恨铁不成钢的横了一眼喝闷酒的清水爷爷。
*
直到爸爸妈妈的棺材彻底不见了影，两块石碑也终于落于墓前，爸爸的同事才姗姗来迟。
那人喝的满面酡红，说话不清不楚，恍若咬着舌头发音“你，你们两个就是江户川的孩子吧？局长，嗝，说了，要让你们收拾收拾，嗝，去寄宿学校……”
然后四仰八叉的躺在妈妈仔细收拾的沙发上，又把脚搭在茶几上，呼呼大睡。
他睡了半刻钟后，一个瘦竹竿似的警察上了门，他最上面的纽扣没扣好，衣领软趴趴的。
他进门时一见到睡得像头猪一样的同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开口骂人，却又顾念着在场有两个小孩而闭嘴，表情十分狰狞。
毫不客气地给醉酒的那位一脚，又拧着他的耳朵大声叫喊，结果还是没能把人喊醒。
瘦杆子警察一点也不意外，把他的脚踢下去后，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直接把人扔到门口的台阶上，也不管那里有雨还有泥水。
而后“砰”的大力关上了门。
他先是理了理先前被胖警察弄乱的沙发，然后才坐在姐弟对面。
“抱歉，那家伙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是中村武，那家伙的名字是佐藤多，是个懦夫，不用太在意他刚刚说的话。
因为江户川离开了，所以很多原本交给他的任务就只能我们自己来完成，最近警局忙得不可开交，疏忽来访，实在对不起。”
“他刚刚根本没醉吧，真是个奇怪的大人，故意在下车后喝那么多酒，难道就是为了把妈妈的沙发弄乱吗？”
乱步突然仰着头大声说，因为声音不加掩饰，绝对保证门外的人也能听清他说的每个词。
中村武因为乱步说的话很明显的呆了一下，像是眼前所见所听，都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触景生情，让他想起一些东西，于是很快的笑了一下。
“不愧是江户川的儿子，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父亲生前照顾过很多人，现在我们局里决定帮他照顾你们，当然，别对局里抱太大的期望，除了偶尔有几个有良心的，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狗……”
他突然顿住，像是把什么即将从嘴边冒出来的东西硬生生吞了回去。
在唯和乱步疑惑的目光下，他面色如常的道。
“去警察学校吧。那里还能上学，也包吃包住，虽然环境差了些，总归要比你们两个自己待着好的。”
中村武信誓旦旦。
战争才刚结束没多久，经济大萧条，世道乱的很，劫匪横行，两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子待在政府帮持的警察学校“借读”几年，总比两个孩子自己守着父母留下的遗产安全。
但对唯和乱步而言，待在这个地方的意义远大于为了安全去往中村武推荐的学校。
不仅因为这栋小房子是爸爸妈妈留给他们最重要的回忆，更因为爸爸妈妈的墓还安置在离这里不远的公共墓地。
乱步基本是在中村武说完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才不要嘞，大叔……”
唯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人拖到一边，向中村武示意他们准备自己商量一会儿。
中村武喝下一口热茶，很不幸的喝到了茶梗，他皱着眉把茶梗吐回茶杯里，放下茶杯。
又不自觉的环顾了一圈屋内的陈设，从从不少诸如扶楼梯的扶手和铺设的毛茸茸的地毯，不难看出屋主人对这个家的用心，只是因为后来接手的人尚不熟练，许多地方已经落了灰了。
中村武有些冷漠的想到：没人照顾的那家伙的两个孩子，肯定会把这个屋子弄得一团糟吧。
*
而另一边，激烈的争吵悄无人知的进行。
“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出来呀？”乱步挣开唯牵着他的手，很不理解的说道。
唯又一次拉住他的手臂，很用力的点了点清水家的方向——如果他们不接受中村武的帮助，就一定会受到清水家两个老人的帮助。
“可是我们自己也可以去找工作，不会麻烦到他们的……”
唯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又比了比乱步的身高，因为年龄不大，他们一个一米三，一个一米二九。
同时又因为被爸爸妈妈溺爱着，体力也不甚优秀，这样的两小孩怕不是一出门就要被拐走。
乱步显然也想到这一层，瘪瘪嘴巴。
“爸爸妈妈还在这里。”
唯扶上乱步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
“好吧，我们同意到时候会跟着你去学校，但是我们还想要在里待一段时间。”乱步一脸不情愿的站了出来。
中村武能理解两个孩子刚失去父母又恋家的心情，于是点头同意，临开门前还是没忍住，转头叮嘱他们
“有需要就来找我吧，江户川以前也帮了我很多。”
打开门便看到佐藤多在坐在门廊下，颓唐地倚着门框，警帽半盖着脸，牛毛细雨斜斜的从天上缓缓粘到他身上，被这灰色的天空衬得像块衰败的假山石。
中村武看到他这副窝囊样，心里的悲伤像火山喷发一样“轰”的一下，把他天灵盖冲的生疼。
他快步上前，一把提溜着佐藤多的领口，把他半拖半拉着带到远一点的地方。
很快便传来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人牙痛隐隐可以听到中村武咬牙切齿迎人的骂声。
“你他妈的，到底……装睡个什么劲儿啊？”
佐藤多，这个稍微有些黑，又有些胖胖的男人，带着很浓厚的鼻音，声音沙哑的骂道
“……混蛋！我当年解决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江户川指导的啊！”
继又是一拳打到人身上的声音后，便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便是人走动时，鞋子与道路摩擦发出的“擦擦擦”的声音。
……
乱步门后蹲着，在没开灯的昏暗的屋子里，低着脑袋失落“姐姐，大人都这样奇怪吗？”
*
乱步走在前面，一只手拉着唯，因为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工作，而唯的眼睛也不是不能视物，实际上也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所以它他是轻轻牵着，仅做引导。
墓地的泥地在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后特别湿滑，两个人一路上慢慢的走着。
连平日话很多的乱步，现在也像贴了封口胶。
两个人根本不在乎应该对死人保持的礼仪，从附近摘了一圈小白花，就这样编起了花环，偶尔还会抓一把或蓝或黄色的花放上去。
“姐姐！我的肯定比你的好看多了！”乱步举起已经编好的花环，炫耀的在唯眼前晃。
唯拂开乱步的花环，摸索着给花环打上最后的结，然后才一脸坚定的把花拿到乱步脸上。
——这可比乱步做的花环好看多了！
乱步撇过脸“切”了一下“姐姐的花环做的太差劲了，跟我做的根本比不了。”
唯对他这句话的反应是——“呵”
笑话，她做的花环编得紧实又好看，颜色搭配的恰到好处，就算现在拿去卖也是有人买的。
“姐姐，你真单纯。”
事实上，两个人做的花环虽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也能说得上是双生子一般的和谐。
两人把花环一左一右的放在爸爸妈妈的墓上，然后便坐在墓碑边上吃起了原本应该是贡品的水果和点心——这些是清水婆婆嘱咐他们带过来的，且刚好是两份。
“不愧是清水婆婆，连我们玩累了会饿都考虑到了！”
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像有人在附和。
吃了两个点心乱步就停了下来，唯也放下吃了一半的苹果，不知道为什么，平日甜甜的点心和水果，现在吃起来很是索然无味，肚子其实一点也不饿。但就是很想表现得像平时一样。
……特别是在他们面前。
下周六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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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1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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