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的暮鼓撞碎最后一缕天光时,林毅薄后颈的寒毛突然竖起。苏北喻的狼首刺青在暮色中泛着青黑,他按在林毅薄腰间的手骤然收紧,指腹隔着中衣碾过那人后腰的朱砂痣——那是暗卫营主的标记。
“有埋伏。”苏北喻的声音混着呼吸喷在林毅薄耳后,铠甲下的肌肉绷得像铁石,“东南西北各三支弩箭,正对着我们咽喉。”
林毅薄指尖攥紧苏北喻的腰带,触感是熟悉的犀牛皮革。他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想起方才寺内小沙弥奉茶时,袖口露出的刺青并非佛前莲花,而是半朵断鸿——那是暗卫营叛徒的标记。
“用你的刀。”林毅薄仰头望着檐角黑影,喉结擦过苏北喻下颌,“砍断经幡架,往东跑。”
“老子护着你走。”苏北喻的佩刀已经出鞘,刀光在暮色中划出冷冽弧线。他忽然低头咬住林毅薄耳垂,声音里带着狠劲,“敢离老子半步,回来就把你绑在床头喂蜜饯。”
话音未落,十八道弩箭破空而来。苏北喻旋身将林毅薄护在怀里,铠甲鳞片刮过对方鼻尖,箭镞擦着他肩甲钉入砖墙,尾羽扫落林毅薄发间玉簪。碎玉飞溅中,林毅薄看见苏北喻后颈渗出的血珠,混着汗水滑进衣领,在狼首刺青上蜿蜒成河。
“苏北喻!”林毅薄惊呼,伸手去按他伤口,却被拽着滚进佛堂侧殿。蛛网蒙尘的供桌下,苏北喻扯开护腕,露出小臂上新鲜的刀伤——伤口形状与昨夜刺客短刀吻合,显然是故意留的活口。
“他们要活捉你。”苏北喻用刀尖挑起供桌帷幔,瞳孔在黑暗中泛着狼一样的绿光,“王御史的人,还有...我爹的亲卫。”
林毅薄摸到供桌下的暗格,铜环上刻着断鸿纹路。他想起母亲密信里提到的“血月计划”,指尖在暗格边缘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那是暗卫营最高指令“启动狼旗”。
“轰——”
整座佛堂突然震动,梁上积尘簌簌而落。苏北喻听见寺外传来战马嘶鸣,抬头看见月光中升起的狼首大旗,黑底银狼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正是二十年前随太子妃消失的暗卫营军旗。
“你启动了狼卫。”苏北喻转头看林毅薄,后者正将玉佩按在暗格凹槽,羊脂玉与铜环严丝合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狼旗现世,全天下的暗桩都会暴露。”
“我知道。”林毅薄的声音很轻,却像淬火的剑,“但我更知道,你哥坠崖前,用暗卫密语在舆图上标了‘血月’——那是前太子被害的日子,也是新帝登基的忌日。”他转头时,月光正好落在眼底,碎成一片银河,“有人想在中秋祭天那日,让前太子余孽的血,染红祭坛。”
苏北喻忽然抓住他手腕,将那道旧疤对着月光。伤疤在青白皮肤上投下阴影,竟与供桌暗格里弹出的青铜令牌上的“喻”字重合——那是暗卫营主的信物,边角还刻着林毅薄母亲的闺名。
“老子的父亲,当年是太子的亲卫统领。”苏北喻声音沙哑,指腹碾过令牌上的狼首浮雕,“你娘带着暗卫营护着襁褓中的你突围时,我爹被砍断三根手指,却硬是用牙咬断了刺客咽喉。”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后来朝堂传前太子一脉全灭,我爹就把‘毅喻’玉佩拆成两半,说总有一天...会有个书生,带着另一半来敲苏府的门。”
林毅薄喉间发紧,想起苏老将军每次见他时,那欲言又止的目光。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命运早已埋下的伏笔——从他被拐卖到江南,到苏北喻一次次出现在他遇袭的现场,都是两个家族跨越二十年的守望。
“所以你接近我,不只是因为喜欢。”林毅薄轻声说,指尖抚过苏然掌心的薄茧,“更是因为你爹的命令。”
“放屁。”苏北喻猛地拽过他,按在满是蛛网的墙壁上。供桌上的烛台被撞翻,火苗舔舐着帷幔,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像纠缠的双生树,“老子第一次见你,是在你十三岁那年。你在江南茶肆替老秀才付茶钱,结果被讹了二两银子——你明明怕得要死,却梗着脖子说‘书不可辱’。”他低头咬住林毅薄颤抖的唇,用力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那时候老子就想,这他娘的书生,怎么比老子杀的第一头狼还倔。”
林毅薄浑身发烫,往事如走马灯闪过。他想起十四岁生辰,莫名收到的西域蜜饯;十六岁商队遇劫,暗中射来的救命弩箭;十八岁祖父寿宴,苏北喻远远抛来的酒囊——原来这人早已在他生命里,织了张密不透风的网。
“苏北喻...”他刚开口,寺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苏北喻旋身挡在他身前,佩刀劈开破门而入的火把,火光中,他看见父亲苏老将军骑在马上,腰间悬着的正是当年太子亲赐的玉具剑。
“然儿,让开。”苏老将军的声音带着寒霜,“他是前太子余孽,留不得。”
林毅薄攥紧青铜令牌,暗卫营的狼首刺青在他眼底跳动。他看见苏北喻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铠甲下的中衣已被鲜血浸透,却仍稳稳挡在他身前,像座不会倒塌的山。
“爹,您知道当年的真相。”苏北喻的声音里带着哀求,却又透着狠劲,“太子妃临终前托您护着他,现在您要食言吗?”
“正因如此,才不能让他活着!”苏老将军猛地甩镫下马,剑鞘砸在石阶上迸出火星,“血月将至,新帝要拿前太子一脉祭天!你护着他,就是与整个朝堂为敌!”
夜风卷着佛堂帷幔,火焰突然腾起。林羽望着苏然父子对峙的身影,忽然想起母亲密信的最后一句:“羽儿,若见狼旗,便将真相公之于众——哪怕血溅祭坛,也要让天下人知道,前太子从未谋逆。”
“苏将军……“林毅薄看见,青铜令牌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当年太子被诬陷私藏兵甲,证据是您府上调出的军册——但那军册,是有人用西域秘药篡改的字迹。”他转头看向苏老将军骤然瞪大的眼,“对吗?”
苏老将军踉跄半步,手按在剑柄上青筋暴起:“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娘留下了真迹。”林毅薄从袖中取出半卷泛黄的兵书,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曼陀罗花,“这是太子亲自批注的《武经总要》,每到‘喻’字处,都会画一朵断鸿——而您府中的军册,却在同样的位置画了狼首。”他望向苏然,后者正盯着那朵干枯的花,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西北狼卫的标记,对吗?”
苏北喻忽然转身,刀背重重磕在父亲剑柄上。玉具剑出鞘三寸,映出他眼底的血丝:“爹,您早就知道真相,却一直瞒着我...当年调包军册的人,是不是...当今陛下?”
“住口!”苏老将军怒吼,却在看见林毅薄展开的密信时,骤然失色。信纸上的字迹与太子笔迹一模一样,末尾盖着的暗卫营印鉴,正是林毅薄手中的青铜令牌。
佛堂外突然响起梆子声,子时已至。林毅薄望着天际升起的血月,想起母亲说过的预言:“血月当空之日,毅喻现世之时。”他握紧苏北喻染血的手,将令牌按在那人掌心:“现在,我以暗卫营主的身份命令你——展开狼旗,清君侧。”
苏北喻着他眼底燃烧的火光,忽然大笑出声。他扯开铠甲,露出心口狰狞的狼首刺青,在血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西北狼卫,听令!”
寺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林毅薄看见无数暗卫从阴影中跃出,腕间伤疤在月光下连成一片银链。苏老将军踉跄着后退,剑鞘坠地发出清响,终于泪如雨下:“二十年了...老臣有负太子重托...”
“爹,不是您的错。”苏北喻伸手扶住父亲颤抖的肩膀,转头时,血月正好落在他眼底,“是我们...让忠良蒙尘太久了。”
林毅薄望着这对父子,忽然想起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他摸向胸口的玉佩,“喻”字与“喻”字终于在血月光下合为一体,像阴阳调和的太极。
“现在,我们该去祭坛了。”他轻声说,握住苏北喻染血的手,“带着狼旗,带着真相——还有...”他抬头望着漫天血月,唇角扬起狠劲,“带着前太子遗孤的怒火。”
苏北喻低头吻去他眼角泪痕,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冷冽弧线。远处传来暗卫营集结的号角,狼首大旗刺破夜空,黑底银狼在血月下张开獠牙。
“听我号令。”林毅薄将青铜令牌高举过顶,暗卫们同时单膝跪地,伤疤在月光下连成银河,“清君侧,正朝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山呼声震碎云霄,血月渐渐被乌云吞没。苏北喻望着身旁的书生,此刻他不再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而是眼底燃着狼火的暗卫营主,是前太子遗孤,是他苏北喻要用生命守护的人。
“老子跟你走。”苏北喻低声说,指尖抚过林毅薄腕间伤疤,“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老子也背着你闯。”
林毅薄抬头看他,血月的余晖落在这人棱角分明的脸上,眼尾泪痣红得像滴心头血。他忽然轻笑,抬手勾住苏然脖颈,在漫天狼旗中轻轻啄了啄那人唇角:“闯完这趟,我带你回江南。”他望着远处渐亮的天光,声音轻得像梦,“我们去看三花母猫,喝加了蜜的茶...再也不碰这乱世的刀光剑影。”
苏北喻喉间滚出低笑,手臂收紧将人抱得更紧。他听见暗卫营整齐的脚步声,听见父亲压抑的哽咽,却只觉得怀里这人的体温,比这世间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好。”他轻声说,低头吻住那片柔软的唇,“等清了君侧,老子就陪你看遍江南花——用这双手,给你摘最红的那朵。”
血月西沉时,三人一骑踏上通往祭坛的长阶。狼首大旗在身后猎猎作响,林毅薄望着苏北喻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乱世的血雨腥风,终会在他们脚下,化作通往清平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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