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已昏暗,大堂内灯火辉煌,喧闹之声仍旧不绝于耳,有人烂醉如泥、有人醉生梦死说着不着调的胡话,禄阶的几个孩子则在追逐嬉闹,浑然不像大难临头的模样。
禄阶醉卧在宠妾铃儿的怀里,他一手探进铃儿的衣内,口齿不清地道:“你若是鹊娘该多好,可惜了,鹊娘······”
禄夫人看着丈夫丑陋的神态,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随即她望向堂下正与小孩们打闹的儿子禄皎,心中不禁暗叹,丈夫薄情好色,自己现已年老色衰,难以与那些年轻貌美的姬妾争宠,为了巩固皎儿的地位,自己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宋鹊娘,多么温柔和善的姑娘,但为了皎儿,自己也只能将她往火坑里推。想到此处,她的心突然一阵刺痛。
坐在另一旁的将军宣繇望着大堂内热闹的场景,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连灌了几杯闷酒,顿时有了尿意,他起身向一旁的小厮询问如厕之处。
小厮抬手指了指大堂外的左侧。
烛光下,宣繇看到小厮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他并未在意,摇摇晃晃地往外面去了。
出了大堂,凉风一吹,酒意醒了几分,宣繇继续往左侧的茅房走去,脑海中小厮手臂上的疤痕不断闪现,他突然醒悟,那是刀剑留下的伤疤,可是这一个普通的小厮怎么会留下刀剑搏杀才能留下的伤疤呢?跟着他又狐疑起来,为何刚才的小厮神态如此倨傲,照理客人如厕,庄内的小厮需陪同左右,以免客人找不到茅房所在。有了这个重大发现后,他顿时想起之前为什么会感觉不对劲了,原来自进入大堂以来,除了刚开始有丫鬟上菜,后来逐渐都换上了男仆和小厮,现在庄内别说主人家的女眷了,竟连一个女仆丫鬟都看不到。
这时他听到一旁的暗室内传来轻微的金属相碰的声音,他悄悄摸近,凝神聆听,室内再无声响,却有阵阵呼吸的声音,他顿时生出一身冷汗,随即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重新回到大堂内,宣繇假借敬酒,暗暗吩咐自己的几名得力手下小心戒备,并叫两人出去召集士兵。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宣繇晃晃悠悠地来到禄阶身旁,端起酒杯作势敬酒,却凑到禄阶耳旁道:“外面有埋伏,必须赶紧离开。”
可怜禄阶半醉半醒,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然而禄阶身旁的禄夫人和铃儿已经听到了宣繇的提醒,她们顿时大惊失色,丽夫人还好些,虽然心中惊骇,但还是稳住了。铃儿却已吓得面无人色,张口预喊救命。
宣繇及时出手,一个手刃击打在她后颈,她随即晕倒了。
禄夫人见机迅速,强作镇定,对宣繇道:“老爷喝醉了,劳烦宣将军扶老爷回房休息。”
宣繇答应了一声,随即扶起禄阶。禄夫人让贴身的侍女将禄皎一同抱走。
几人正要离开,假扮管家的麻奎上前,躬身施礼道:“房间早已准备好,我让人扶禄大人去休息吧。”
禄夫人狠了狠心,正要答应,宣繇抢着道:“不用了,还是由我亲自扶大人回房吧。”
正当两人争执之时,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异常的禄阶醒了过来,他含糊不清地道:“你们吵什么,快扶我回房。”
麻奎见此情景,立即道:“我这就扶大人回房。”说完朝身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名下人模样的壮汉直接上前,预从宣繇手中夺过禄阶。
宣繇突然执剑出鞘,迅速刺伤一人。
“唰唰唰——”
在场所有的仆人俱都执出兵刃,宣繇手下官兵也跟着拔出随身佩剑,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大堂内立刻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几个孩子的哭喊声响起,两方人马瞬时厮杀起来。
隔壁厢房立时闻见动静,不一会便有人进屋禀报:“好像被那个带兵的瞧破了,他突然动手了。”
祝仓长身而起,脱去长袍,手握蚀魂刀,对卢鲲道:“我先去看看。”
卢鲲点了点头,待祝仓、黑剒带人离开屋子,他这才起身,缓步去了。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大堂内已经伏尸处处,大多都是准备不足的官兵和胆小害怕的禄府家丁和随从护卫,卢鲲一方的人因准备充分鲜少有伤亡。
当卢鲲步入大堂时,只见麻奎和黑剒正在围攻宣繇,他见宣繇虽深陷重围,已无突围的可能,却仍然死战不退,不禁心生敬意。他望向另一边,禄阶及其家人全都缩在大堂一角,护着他们的官兵和护卫越来越少,迟早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祝仓见麻奎、黑剒一时拿不下对手,拔出蚀魂刀,正要亲自去解决宣繇,却被卢鲲一把拉住了。卢鲲上前一步,突然暴喝一声,大堂内所有人都住手望向他。
卢鲲环顾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宣繇身上,他指着宣繇,淡淡道:“只要你能接住我一招,我便让你和你的人离开这里。”
此刻宣繇身上多处负伤,不过所幸并未伤及要害。他咬了咬牙,对眼前这名狂妄之徒道:“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反悔。”
卢鲲缓缓点了点头。
麻奎、黑剒立即让开。
宣繇挺剑指着卢鲲,凝神戒备。
卢鲲并未出剑,反而气定神闲地往前走了几步。
正当所有人不知卢鲲想干什么的时候,突然一张木几飞向宣繇。宣繇反应也算惊人,他一剑劈开卢鲲踢来的木几,就在这时他腹部遭受重击,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倒在地上。
卢鲲一拳之威恐怖如斯,瞬间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宣繇艰难地爬了起来,喉头一甜,张嘴喷了一口鲜血,又跌倒在地。
卢鲲来到他身前,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宣繇仍握着手中的剑,却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卢鲲冷冷道:“为这种人卖命,你认为值得吗?”
宣繇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长剑掉落地上。
卢鲲起身,看了麻奎一眼。
麻奎会意,指挥两名手下将宣繇扶下去疗伤。
宣繇的手下见此情形全都放下手中的兵器,剩下的禄府护卫也跟着投降了。
麻奎带人押送投降的官兵、护卫离开了大堂。
黑剒将禄阶全家老小全都押到卢鲲面前。
一阵混乱过后,禄阶已然清醒,当他看到站在面前的卢鲲时,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拼命揉了揉眼睛,疑惑道:“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还活着?”
“我怎么还活着?问的真好。”卢鲲冰冷的口气如同来自地狱的低鸣,“禄大人!你说我应该是死人还是活人?”
禄阶方才心生惧意,他俯伏在地,浑身颤凛。
禄夫人已知再无生机,她跪倒在地,叩首道:“我自知罪孽深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放过我的孩儿。”
卢鲲望向禄阶的一众家眷,问道:“哪个是你的孩儿?”
禄夫人指了指人丛中一个幼小的身影。
卢鲲斜眼看向黑剒,眼中尽是冷酷之意。
黑剒咧嘴一笑,双刺同时刺进小男孩的后背,当刃尖从小男孩的胸口渐渐露出来的时候,身周的人全都吓得瘫软在地。
禄夫人见儿子惨死,发了疯似得冲向卢鲲。
只见寒光一闪,卢鲲手中的承宵剑出鞘入鞘几乎在一息之间完成。
禄夫人往前冲了两步,突然脑袋一歪,滚落地上,剩下的躯体随即轰然倒下。
大堂内静如死寂,所有人都望着主宰此间生死的魔王——卢鲲。
禄阶早已心胆俱裂,当他察觉到卢鲲正一步步靠近自己,他使尽浑身的劲不断后移,希望离这个魔王远一些,他甚至奢望卢鲲看不到他。
卢鲲俯视着这个让他遭受了最沉痛的打击、又险些害死他的万恶的仇人,心中百感交集,他冷然道:“你想过有今日吗?”
禄阶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连抬头看卢鲲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卢鲲嗤之以鼻道:“我一直在想如何杀死你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后来我在军中见到一样东西,觉得它很适合你。”
一字一字传入禄阶耳中,他的心脏越跳越快,寒意遍布全身。
两名壮汉抬来一只装酒的坛子,跟着又有两名壮汉将禄阶架了起来,禄阶拼命挣扎,这两名壮汉显然按不住他的双手双脚,于是又有两名壮汉扑了上来,他们一起将禄阶死死按住。
抬坛子的壮汉将一只特制的漏斗硬塞进禄阶的口中,接着将坛子中浓稠的液体灌入漏斗中,一点点灌入,禄阶的肚子随即鼓胀起来,越来越大,如同即将临盆的孕妇。
等实在灌不下去后,众壮汉将禄阶松开。
禄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
这时禄府的人闻到一股很浓重的火油味,顿时面如死灰。
卢鲲举着火把来到禄阶面前。
禄阶看到闪动的火苗吓得连连摆手,想求饶偏又说不出话来。
卢鲲盯着他的眼睛,欣赏着他临死前可怜的模样,手一松,火把落地,他转身离开。
“轰——”
禄阶瞬间化作一个火球,在地上滚了几滚便消停了。
卢鲲朝黑剒打了个手刃的手势。
黑剒颔首领命。
卢鲲、祝仓离开大堂后,黑剒指挥手下开始处决禄府的人。
当卢鲲等人刚走出大堂,仝伦嘉迎面而来,他听到大堂内传来惨呼声,冲进去吼道:“住手!”却已经来不及了,所有禄府的男女老幼全都成了没了灵魂的躯壳。
黑剒见仝伦嘉愣在当场,劝其离开。仝伦嘉仍呆立不动。黑剒只得叫人将仝伦嘉扶了出去。
待仝伦嘉离开后,黑剒与一众手下开始四处放火,些许工夫整座庄园葬身于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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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阶全家惨死于悬水镇的消息传到珑州时已经是十天后了。
珑州,随国朝堂。
长相忠厚的随王居于王座之上,文武群臣分列大殿两侧,他在享受了一番臣子们的恭敬后,开始理事。
作为百官之首的相邦傅什方正要呈上与邻国产生纠纷的急报时,站在他对面的国尉严累抢先出列,朗声道:“启奏大王!微臣昨晚获悉即将来珑州上任的前沫邑城守禄阶一家惨遭灭门,请大王速速派人追查凶手。”
随王暗叹一声,其实他也知道这事情了,丽夫人得知兄长全家惨死,更是哭闹了一夜,弄得随王心烦意乱、难以安宁。他喟然道:“自当派人追查凶手,只是该派何人去妥当?”
严累正要保举自己的人,傅什方出列,截断道:“大王!已经不必派人了。”
满朝君臣顿觉诧异,随王连忙问道:“傅相邦此言何意?”
傅什方好整以暇道:“禄阶全家遭难之时,正巧车骑将军段焱剿灭东南流寇后回珑州复命路经悬水镇,他军中的校尉厉归鸿察觉到异常,带兵前去查看,最后发现是附近椉丘山上的一伙土匪恶霸因贪图禄阶的财货,这才见财起意屠灭了禄阶全家。厉归鸿当晚便攻上椉丘山,抓获了主犯数人,现正押解回来。”
随王大喜,他一拍大腿,道:“竟如此神速,这厉归鸿真可算是智勇果决之人。”
严累沉吟片刻,狐疑道:“相邦动作如此迅速,莫非······”
傅什方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厉声呵责道:“难道国尉以为是老夫故意栽赃陷害不成?”
严累心中一惊,他自知还不够格跟傅什方彻底翻脸,于是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随王见苗头不对,立即劝和几句,随即又问道:“依傅相邦之见,厉归鸿立下大功,应授予何职?”
傅什方眼珠一转,启奏道:“现沫邑城守出缺,可让他去历练一番。”
随王立即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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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珑州通往边境的乡间小道上,一身白衣的仝伦嘉踽踽独行。
自从卢鲲执意屠灭禄阶全家后,仝伦嘉便产生了与其分道扬镳的想法,现在的卢鲲令仝伦嘉觉得害怕,他不再是那个志存高远、意气风发的少年了,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成为了一头嗜血的猛兽,与猛兽相伴,智者不为。两天前,朝廷封卢鲲为沫邑城守,即日赶赴沫邑上任。仝伦嘉趁众人忙乱之际留书出走,他决意远离随国,去外面更广阔的天地闯荡。
日过中天,十分闷热,此地离出境的关隘仍有十余天的路程,仝伦嘉咬了咬牙,继续赶路。
坚持走了一程路后,正当仝伦嘉想找地方休息一阵时,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野树下竟出现一人两马。待走近一看,不是卢鲲又是谁?他一时惊骇莫名。
卢鲲彬彬有礼地朝仝伦嘉行了一礼,郑重道:“卢鲲有错,望先生见谅。”
仝伦嘉从未见过卢鲲这般客气,有些不知所措,待镇定后,他问道:“你何错之有?”
卢鲲直言道:“不听先生劝告,滥杀无辜。”
仝伦嘉从卢鲲的眼中看到了真诚之意,他幽幽道:“既已知错,望好自为之。”说完从野树旁绕过,继续赶路。
卢鲲牵着两匹马跟随其后。
仝伦嘉回头道:“你又何必跟着我?你现在已是沫邑城守,应当赶去赴任才是。”
卢鲲随口道:“若不能与先生一同回去,这沫邑城守当了也无趣味。”
仝伦嘉茫然道:“你这沫邑城守真不打算干了?”
卢鲲洒然道:“我自知性格有缺陷,如无先生在旁提点指正,这条路我恐怕走不远。所以,为了能使先生回心转意,我打算一路跟着先生,直到劝服先生随我一同回去。”
仝伦嘉愣了半晌,长吁一口气,道:“你现在知错了,不代表今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又如何信你?”
“这好办。”卢鲲掏出一把匕首,轻轻一挥,左手小指齐根而断,他面不改色对天起誓道:“卢鲲自今以后绝不滥杀无辜,如若再犯,天地鬼神共殛之。”
仝伦嘉见状,再无疑心。
处理好伤口后,两人骑上马原路返回。
日头偏西,卢鲲偕同仝伦嘉路过一片农田,只见田地间辛劳的农民仍在耕种,仝伦嘉不由得感慨道:“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有了土地才能耕种,才能长出粮食,百姓才能吃饱饭,不能让百姓吃饱,一切都是白扯。”顿了顿,“其实田地里的收成全靠老天赏脸,如果碰上收成不好、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手上没粮没钱,只能去向当地的乡绅借粮借钱度日,而乡绅的钱粮岂是那么好借,光利钱就能让一户人家白忙一年,最后落得个卖儿卖女的下场·····”
卢鲲闻言,忽然醒悟,这正是沫邑如今的现状。他诚恳道:“请先生教我?”
仝伦嘉露出自信的笑容,道:“方法有许多种,首先,碰到灾荒之年,由官府发放低息的钱粮给百姓,取代乡绅的高利贷,帮百姓度过难关;其次,分化乡绅,令他们自相鱼肉,就像对付三大家族那样。然后兴修水利,抵御水涝、旱灾,保证粮食收成。”
卢鲲由衷赞赏道:“先生盖世之才,煌煌数言便道出了应对之策,真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仝伦嘉谦虚了几句,他也起了兴致,跟着说道:“我知你有争霸天下之心,然而要与天下群雄征战就需要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骑兵,如黎国的白马义从,还有临黔壤驷氏的幽水铁骑,俱是无敌于天下的骑兵。现如今,随国良驹稀缺,所幸你手上掌握着蜕地的铁矿,今后可以用铁矿与别国换取良驹,再精心培育马种,打造装备,不出三五年,定能建成一支能够征战四方的无敌铁骑······”
不待仝伦嘉说完,卢鲲接着道:“要建立这么一支强悍的骑兵,光有良马、装备还不行,还需精选骑士,并加以严格的训练,他们要军纪严明、能拉硬弓、耐苦战,只有具备这些条件方能与天下诸雄一较高下。”
仝伦嘉点头赞同道:“所言极是,看来你也早有筹谋了。”
两人默契地互视一眼,随即一同望向天际处的落日余晖。
卢鲲深信,由仝伦嘉帮他布局,不久的将来他定然能够实现梦想,甚至能够主宰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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