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在墓园的人群中，栾叶站在钟越身后面无表情，胸前的小白花挺立，手中的白菊花拿着迟迟没有放下，戴着口罩的脸颊，很轻松将眼泪藏起来。
墓碑上的照片是阿公生前在小镇茶室前坐着的画面，当时茶室才刚开始装修，几人只弄了外面布置的地方，这天天空晴朗，风和日丽的下午拍下，而幸运的是她们还集体拍了大合照，虽然庆幸，但也带着些可惜。
栾叶坐在石头上不说话，手中的纸条是被她紧紧抓住，没有什么寓意，单纯的想要找点可以抓的东西，等到钟越放好花回到她旁边，就丢弃转手。
“钟越，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最起码去陪阿婆了，一个人活着多孤单啊，我从前留在小镇是因为对这片土地的不舍，现在也是，可看着老人们一个个离开，我觉得感情就随着他们的死亡而消散。”栾叶小声道，平和地看着前面那一群人，悲伤不言而喻，天空却是异常地蓝。
钟越揽过她肩膀抱住她，低声说：“叶子，你手上的那个红绳一直戴着，不会弄丢，难道不是因为阿公送的吗？”
“你对别人送的礼物从来都是非常的上心，今天没有戴就和你外婆当初离开是一样的，因为不会有人再给你第二个，选择放起来，但是他们的意思和我们的行为不同，他们认为物品总有一天会坏，用多久不在乎，我们却珍惜他们的心意，因为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
“阿公肯定希望这条红绳可以让你在本命年这一年平安健康，对吗？”
栾叶面对离别没有最初那样的撕心裂肺和躲避自己的想法，她诚恳道：“是啊，可是本命年很快就要过去了，这个红绳我不想再戴着是因为害怕继续戴下去变旧，见不得有一点破损，害怕以后的自己会当成废品直接丢掉。”
“所以放在盒子里，干脆你再给我买一个。”
钟越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小盒子，都是专门去寺庙买的，一个是栾叶，一个代表着她的心意，是送给阿公的。
老一辈不喜欢手上带那么多东西，阿公手腕除了一个戴了二十年的手表比较珍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上个月栾叶提出送一个，他欣然答应，可还没过去一个月，二一年还没有度过一个星期，死亡又出现。
栾叶叹了口气，“前两天还在和姚远讨论，人死了会去哪里，都说不出个阳明广，突然有点害怕，害怕死亡。”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对死亡不害怕，纵使年轻时放大话，一直说死了算了，可到老了，会竭尽全力，费尽心思，耗费钱财花在治疗身上，当不再是一个正常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心态和精神才会慢慢折磨他们的心气，从而摆烂又积极。
栾叶的害怕和钟越的平静，在小角落无人注意，“不要害怕死亡，或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当初你劝我徐朋到了另一个世界可能会过得很好，想尽办法让我相信会有另一个平行时空，现在怎么自己绕进了这个圈？”
栾叶手指围着他衣服袖口，抬眼认真道：“不一样，所以这就是旁观者和当局者的区别，我当时可以说得那么轻松，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走出来，这都不是什么事情，但现在是换了个位置，当然绕进去了。”
栾叶清楚的明白，所以她分析快也走出的迅速，“我的花还没有送过去。”
“我去。”钟越接过她手里的捧花，栾叶目送他过去，悄悄地离开，在墓园门口停下，而杨连夏早已等候她多时。
栾叶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过去挨着她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问：“你们去送的时候，火化前是不是都穿的整整齐齐，阿公身上还是穿的那件黑色大衣？”
杨连夏笑着点头说：“是，这下放心了吧？”
“放心了，这大衣是他妻子当初送的，特殊日子都会穿，这衣服算是见证了两个人的爱情，也算是看着两人的离开了吧。”栾叶欣慰道，抱着杨连夏晃悠，“走吧，我们回去。”
话刚说完钟越从里面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找了一圈没看见栾叶，结果是和杨连夏在一起，本来还着急的心，现在又放下。
栾叶挽着他手臂，亲昵道：“车呢？开到哪里去了。”
杨连夏对栾叶又一次见色忘友习惯了，跟在后面上车，姚远已经听到声音把门打开，“快上车，我们回去了。”
栾叶大声地哦了下，坐上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小礼盒，“这是？”
“阿公留给你的，可以打开来看一看。”姚远放到她膝盖上，“是一个画册，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按照阿公孙子的话来说，就是你小时候得不到一直哭喊的画本。”
读大班那一年，栾叶对画画开始了兴趣，虽然画的一般般，但很细心跟在阿公旁边学习，只是大人和小孩有差距，后面看中了阿公的画册抢着要，可惜哭半天也不给，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手中。
第一页是整个小镇的俯视图，阿公好歹也是大学毕业，这些建筑画对他来说不难，别人半天他一个小时就弄好，没事儿就喜欢泡泡茶，画画打发时间。
第二张是他记忆里的小镇，和现在算得上判若两人，没有热闹的人群，只有当地居民生活，烟雾、鲜花、小船都在眼前，可吆喝声穿越二十年传到她耳边，熟悉又亲切。
“没想到阿公画画这么好，这都可以当传家宝咯。”姚远羡慕道，虽然在场几人的手工都差不多，但身边有个大师藏起来，确实令人惊叹。
栾叶见过但后面的这些都没有，是近些年画上去的，大多都是小镇周围的变化，而这个素描画却让她产生一种错觉，自己画也很好。
“拉倒吧，你能画好？太高看自己了。”姚远嘲笑道，她都没把之前美术课栾叶弄的彩纸画找出来，当着钟越还是给她留点面子。
杨连夏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打字，对接的东西在非工作日处理，令人头大，“姚姚，时间看了吗？之前说是找个好日子正式开业，那前面几天还要试营业吗？”
姚远语音重重地嗯了下，“订好了，我把那个表格发给你，但是杨连夏同学，请你定好店铺名字啊，我们帮你那么多，总有一个可以做主吧，别真的最后我们反客为主，店变成叶子的了。”
年关事情多，杨连夏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件事，扭头望着栾叶迷茫说：“就按照你发的那个吧，都可以，没什么高要求。”
“选了什么？”姚远好奇道。
栾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设计的版图放在两人面前，“这个，取了个山荷叶的名字，是前两天看见钟越消防群里的照片有感而发，去年十月份拍的，清澈透明纯洁，这家店之前是朴素低调，在阿公的经营下是周围阿公阿婆们随时可以去的地方，成为大家闲暇时打发时间的好去处，所以现在也抱着这种想法，这家店和夏夏商量过，在不要求盈利的情况下，开好就行，没那么大的抱负，赚几万块钱也看不上，对吧。”
姚远眼睛上下打量栾叶，“挺好的，原谅我没见识，这花没见过。”
栾叶扯着她的耳朵，“算了吧，你什么没见过？”
两个人的打闹殃及周围，杨连夏聪明地跑到，前面位置，好在是七座宽敞许多，钟越的手被压住动弹不了，心中出现疑惑，是谁说女生力气小。
栾叶制裁姚远的速度很快，把人按在椅子上不动，笑嘻嘻说：“看你怎么弄，还想弄我，也不看看是谁。”
姚远仰头挣扎道：“错了，赶紧松手，你这力气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
没几秒栾叶松手回到钟越旁边坐下，手腕的红印让钟越手指慢慢抚摸，“别闹了。”
“知道，她就是欠揍，需要我经常教训她，不然总是蹬鼻子上脸。”栾叶傲娇道，独留姚远一个人靠着车门孤立无援，前面杨林开车，杨连夏什么事都不管，着实令人恼火。
二〇二一年的第一个月，虽然有悲伤、离别，但也有开心和幸福，栾叶经历了许多事情，最终还是归于平常生活，一切都是石头砸进小河，短暂的泛起涟漪，之后又恢复平津平静。
“这个有点歪了，再往上面放吧。”栾叶指着旁边的架子，工人大叔踩在高椅子上挪动，下面姚远和杨林扶着椅子身体都颤颤巍巍，什么都不怕，就怕不稳掉下来。
杨连夏喝着栾叶刚才给她做的一栗之冬，奶茶、栗子、芋头和麻薯做出来的饮品热腾腾的非常好喝，透明杯拍出来颜色分明，忍不住手机拍下来。
“好喝吧，知道你现在控糖，对这个有严格的控制，但是给你做的无糖的，除了奶茶粉里面有点糖，其他的都没有。”栾叶自豪道，想做这个饮品的时候，专门在网络上寻找，又去那种自开店学习，最终弄出了属于山荷叶这家店的冬日限定饮品，名字取得也非常有含义，后面菜单上的名字也是她精心取。
杨连夏朝她竖起大拇指，鼓励道：“这家店交给你很放心，去那边坐着吧，一会儿茶叶送过来了。”
栾叶吃惊地张着嘴巴，“这么快，你从哪边买的，红茶是不是滇南那边？”
“是的，按照你的要求，叔叔也在里面帮忙教我们。”杨连夏咬着吸管，几次就扁掉，“你们做主就行，其他的我不管。”
姚远拿着糖葫芦笑嘻嘻跑到几人旁边，“你这个大老板当然是收钱啦，其他的都不用管，自己选山楂还是橘子。”
栾叶选择橘子和草莓，还没碰到草莓串的签子，就被姚远推开那只手，“这个是我的，你要吃自己去买。”
“不行，我就要吃这个草莓的，回头你再去买。”栾叶强势道，立马夺过来抓在手里，小跑地离开到店内咖啡机旁边坐下，前面点单的平板才弄好，需要输入文字，草莓糖葫芦被她竖立在棉球中，“你先吃。”
店铺一周没进来打理，表面都浮了不少灰尘，钟越细心的打扫每一个地方，就像刚入队面对自己的床铺和包干区那样仔细。
栾叶咬掉最上面一个大块草莓，草莓屁股露出在外面，只咀嚼口腔里的，吃得像小兔子咬胡萝卜，糖块掉落在桌子上，被她用纸巾抓起来。
钟越悄无声息到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背，弯腰脖子搭在肩膀上，侧头哑声问：“哪来的糖葫芦，没有我的？”
栾叶指了指旁边竖起来的竹签，抬着下巴示意这是留给他的，钟越眼睛盯着张开的红唇和粉红的草莓 ，心跳的回响，之间的回忆被填满，天空下，屋檐内，情不自禁的凑近咬掉那半颗草莓，汁水掉落在两人紧贴的唇瓣之间，舌尖舔掉，被亲的人反应迟钝要把人推开，还没有行动，嘴中的东西已经被夺走。
钟越不要脸地在她眼前咀嚼，草莓的清甜将原先的奶茶味遮掩，因她而起的心，只有她可以结束，亲吻仿佛得到了呼吸。
栾叶白了他一眼，“不好连，吃别人的也不恶心。”
“你的我不嫌弃。”钟越湿润的嘴唇在她脸颊蹭了下，被栾叶嫌弃地用手抹掉，“我不喜欢，以后不可以这样，多丢脸。”
栾叶还保持着底线和矜持，与姚远那大庭广众之下不在乎的行动不同，更加内敛需要一步步缓慢前行，钟越但凡逼得紧一些就不会有下一次，可现在脸上却是笑着的，是愉悦的。
钟越将人放到软椅上，柔和哄道：“不丢脸，没人看。”
栾叶佩服他睁眼说瞎话，抿嘴不满道：“玻璃都在这里，走上桥的人一下子就看到，你就不能在外面守着点。”
“回去可以放开？”钟越挑眉戏谑看着她，企图从中套出话，栾叶聪明地摇头，“拒绝，一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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