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宇雪信被五花大绑着坐在地上，面前蹲着那位面具人。
面具人捏着明显是从垃圾箱翻出来的拼好的纸片——伏宇雪信刚撕的那张记事纸，用一种惹人厌烦的咏叹调念着上面的内容。
“……哇，那个被你叫笨蛋的小朋友在你生活中占比挺大嘛，为什么撕了呢，啧啧。”时不时还会像这样点评几句。
总之，神烦。
直到不紧不慢地念完整张纸，面具人才站起来，提着伏宇雪信在信息库慢悠悠地乱晃。
伏宇雪信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留意着面具人的动作。
面具人踱步到伏宇雪信藏储存卡的位置，手杖刮过一枚枚白色储存卡，咔哒作响。
“不愧是伏宇家的小少爷呢，挺聪明的嘛。不过还是太天真了，你说我要是把这一排白卡都拿走会如何呢？”
不如何，以及，俟夜说过，反派死于话多。伏宇雪信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血液仿佛化作滚烫的沙石，割划炙烤着血管，伏宇雪信拼命咬紧牙关，生怕显出异样。
面具人忽然拔高声音：“不过，我才不干那么没技术的事呢。”说着，他准确无误地抽出伏宇雪信放进去的储存卡。
伏宇雪信悄悄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着，生怕让面具人发现端倪。
拿走它，离开吧。伏宇雪信在心里念着，一遍又一遍，颇有几分念咒的意味。
“不过，作为一个小孩子，你的表现真的很不错呢。”面具人将储存卡收入怀中，动作优雅散漫。
并不稀罕你夸，谢谢。伏宇雪信脑袋发胀，他如此迫切地希望着这人赶紧消失。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面具人鞋跟敲在地上的声音清脆散漫，在空旷的信息库显得聒噪扰人。
他掐住伏宇雪信的脖子，将男孩举到空中，拇指钳住伏宇雪信的下颚：“你看，你和你哥哥怎么一点也不像？”
伏宇雪信伸手，用力扒着面具人钳制着自己的双手，试图让自己得到呼吸的余地。
而让他如此痛苦的人甚至在表达嫌弃般的啧啧出声。
“对了。”面具人忽然歪歪头：“我想起来，你好像跟那个不怕秽的孩子，关系很好对吧？告诉我那个小可爱在哪里，我就放了你，如何？”
他，怎么知道俟夜？伏宇雪信仰着头，不知因为紧张还是恐惧，冷汗顺着额头淌到面颊。
他不应该知道的……对，他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有一个孩子，而自己已经把有俟夜名字的资料尽数销毁了。他也确定自己平日的记事不曾出现俟夜的名字。
心下稍安，伏宇雪信摆出冷淡的样子，嘴里挤出两个字：“休想。”
随着面具人双手骤然收紧，伏宇雪信的整张脸都痛苦地挤在一起。
喉部的挤压感令他作呕。谁料面具人竟是忽然仰天长笑起来，将伏宇雪信丢到地上，抬脚重重踩了过来！
口腔涌上血腥味，伏宇雪信蜷起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在这样的折磨下，所有感官仿佛都失灵了。
罪魁祸首的声音难掩愉悦，却叹息道：“也对，反正杀了你的话，宁安肯定会跟我生气的。”只见他脚尖勾起，将伏宇雪信像皮球一样踢飞了出去！
短暂的失重感后，就是身体撞击地面摩擦的痛处。最后伏宇雪信重重地撞到了尽头的架子上。架子上的样本罐摇摇晃晃。
视野中闪烁着黑色斑块，面具人似乎轻轻笑了下，摇着手杖离开了。
上方的样本罐忽然摔了下来，哗啦啦碎了一地，其中一个不偏不倚地砸在伏宇雪信的头上。
奇怪的是，伏宇雪信感觉不算太疼。
好累，想休息了……
……还不行，俟夜还等着呢。
他想起伏宇宁安的话，勉强撑起身子。
他现在也是个哥哥了，所以，要保护好作为弟弟的俟夜。
但真的好困。
迷蒙中，他仿佛倒在了什么人的怀里，那人的怀抱很熟悉，像是……哥哥。
伏宇雪信眯起眼，轻轻哼了一声。
“噗通”他掉进了一个地方，窄小的，有暖灯的光亮。
他和俟夜的秘密基地，被哥哥发现了吗？
没关系的吧？他和俟夜都那么喜欢哥哥。
那哥哥为什么不进来呢？哦，对，哥哥太高了，挤不进来的。
耳边的呼唤断断续续“雪信啊，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肯定是俟夜吧。
伏宇雪信嘴唇煽动，算是回应。
听不清啊笨蛋，不过知道了。
“如果……我就……”
安静一点吧，我好累了，让我睡会儿…
听风停止运作，世界终于归于平静。
这一次，他没有再坠入梦魇。
醒来时，身体已经不疼了。
伏宇雪信看向旁边缩成一团的俟夜，他把被子都让给了雪信，自己把手坐在屁股下取暖，像只揣手的小猫。暖灯在他脚边不远的地方散着光。
给俟夜盖好被子后，伏宇雪信爬出了树洞。
圆月也照不亮这个黑雾弥漫的宅院，只显得正在移动的人影越发苍白。
伏宇雪信第一次知道，原来祖宅可以这么大、这么静。
大到仿佛永远走不到头，静到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接下来，该做什么呢？要变强，要报仇……然后呢？
伏宇雪信停下步子，来到一座屋子前。没记错的话，这是梦里自己第一次取食物的屋子。
他轻扣三下门，轻声道：“打扰了。”便推门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却又令人庆幸的是，屋内依旧是一块冰。冰内的人看上去很陌生，也许在过去，伏宇雪信同他连一次招呼都没打过。
但此刻，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到，这个人，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族人。
他的族人，因为研究出了疫苗这一伟大的举措，受了无妄之灾。
伏宇雪信一间一间屋子地确认，一个人一个人地与族谱比对。
冰里的人，有痛苦地抱着婴孩的妇人，有惊惧地捂着伤口的少年，有平静端坐的老者……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蚀化现象，有的冰内还能看到四溅的血花。
这些人的生命，以一个不完美的姿态，定格。
而外面的人们，在不久后，也许就会像梦里一样，在将祖宅的秽处理干净后，堂而皇之地住进来，以拥护新的领导者。
一想到那个梦，伏宇雪信的心情就难以控制地低落下去，不过他很快注意到并尝试着转移思路。
与梦中不同的是，伏宇雪信没有找到任何的血水或蚀化人，这或许意味着他不会在面对其他人那种处理垃圾一样的态度——这是俟夜带来的好。
想到俟夜，伏宇雪信一时不知该感叹俟夜能瞬间冰封四百多人的庞大灵能，还是感谢他带来的不同。
但到底还是少了三人，算不得完满，尤其这三人除了伏宇奇斤和伏宇武良外，还包括了伏宇宁安。
没有踪迹，就意味着还活着，对吧？无论是哥哥，奇斤叔，还是那个怪人……
伏宇雪信安慰着自己，忽然想到：如果说结冰的前提是俟夜赠予的蓝晶，那为什么，除了伏宇武良外的“俟夜讨厌的人”也被封在冰内，只是蚀化现象更严重？
不愿深想，伏宇雪信摇摇晃晃地回到神树。
俟夜已经醒了，此刻正坐在神树的枝桠上，仰着头，眼中映着黑雾与并不亮的太阳光。看到伏宇雪信，俟夜露出笑脸，伴着些许穿过树叶间的光：“雪信，你回来啦！”
注视着男孩跳下树跑到自己身边，伏宇雪信张开手抱住了俟夜，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感到怀中的小矮子回抱住了自己，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背，软乎乎的动作带着几分不真切感。
于是伏宇雪信收紧了怀抱，好像要通过这样一个拥抱把感情都倾泻出来。
他们站了好久，直到伏宇雪信心绪平复。
他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呢？”他听到俟夜的反问，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把心思说出来了。
伏宇雪信低下头，轻声道：“我想再去看看爸爸妈妈，还有其他人。”和之前核对的目的不同，只是看看。
俟夜没吭声，只是跟在伏宇雪信身后，静静地走着。
他们来到封住伏宇琴桐和伏宇岳仁的冰块旁，先后坐下。良久无言。
“俟夜。”
“在呢。”
“我想报仇。”
“好哇，然后呢？”
伏宇雪信眨眨眼，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仇人的模样。
也许问出来，只是想试探俟夜的反应吧。
朗月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告他，该如何守护仅留的家人，如何为一族报仇？
神……啊，他知道了。
神无垢。
那个地方，一定能找到答案。
“我要变强，直到所有东西都无法阻挡我的脚步。”然后找到真相，找到哥哥，以及作为俟夜的哥哥，保护好他。
“嗯嗯。”俟夜应和着，毫不怀疑“然后我们一起去找解决秽的方法，把琴桐阿姨他们救出来吧？”
伏宇雪信仰起头，透过坚冰注视着他的父母。他不知道俟夜的能力能封住他们多久，又或许灵能暴动造成的冰其实无法融化。但起码现在，他还没有失去他们。
如果足够久的话，也许他真的能找到解决蚀化的方法，他的族人都会回来。
“俟夜，你的灵能结冰完全是靠蓝晶吗？能坚持多久，能融化吗？”少年开口发问，带着微不可查的希冀。
第一个转点差不多结束啦，再来两个后就正式长大啦！俟夜的等待，雪信的梦境会在后期出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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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暂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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