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祐死了，死前他放了把火。
不过他不是死于火灾，而是枪击。
——他自己开的枪。
至于那把足够焚毁一切的火则是他给自己上的保险，以防某日记录他死亡场景的照片成为某某资料里的一页。
用枪自杀简直是妙极了的方法，无论是对准心脏又或额头，只需轻轻扣动扳机就能体面死去，迅速不伤身，血还没流下来呢人就没了，更别提感到疼痛了。
也幸好他还有把枪，不然光是怎么死就够他头疼一阵子的。
……不过他现在也有点头疼，啊不对应该是灵魂疼。
他向下看了眼，火焰已经燎上了那身体的胸膛，办公室中最不缺的就是易燃物品，更遑论他为了这场毁尸灭迹专门浇上了某种特殊液体。
白祐心里数着秒。
三、二、一。
“砰！”
一声巨响在屋子中轰然炸开，狂飞的火浪甚至掀开了紧锁的房门，肆虐到连廊中，腾跃的火海霎时间便淹没了那具已经失去了气息的身体，在被橙红色光亮吞噬前，白祐扫过自己身体的最后一眼停留在苍白的侧脸上。
那里有一道疤，很浅的疤，受伤时甚至没有流血。
连天火光中，白祐低垂着眉眼，他并没有移动的能力，但是滔天火海无法触碰到他分毫，也感受不到火焰的灼烫——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失去了一部分的感知。
他在这里，好像也只是有人想要让他看到自己死后的惨样。
被烧得焦黑的身体确实难看。
至少让白祐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
作为一名优秀的政客，白祐习惯掌控一切事情，而他开枪后的发展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灵魂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普世观点中则认为它依托于□□存在。
显而易见，他的身体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某种具有神秘能力的向导或者哨兵将他的灵魂提取了出来。
想通这点，白祐却是淡定许多。
保留他的灵魂，至少说明他还有点利用价值。白祐的上司结仇颇多，而他又是江澜川一手提拔上去的，什么腌臜事都少不了他过手，若是想要知道些资料秘闻，白祐也并不介意在清楚知道自己已经死亡后提供些足以让塔里再次改天换地的消息，毕竟他人都死了，怎么报复也报复不到他身上。
啊，我真坏。
白祐毫无心理负担。
至于另一种更坏的可能，大概就是背后主谋是他的仇家，抓住他是想要对他百般折磨，不过有所为必有所求，能耗费这么大力气只求作折磨他的敌人……早死在他手下了。
“你想要什么？”
白祐声音温润，常日里习惯了和人打官腔，如今省了一番你推我拒的交涉，一时竟觉恍如隔世，他心中叹了口气，难得显露出几分疲态，好看的眉眼也耷拉下去，一副萎靡样子。
“嘀！”
“白先生您好，这里是系统001，请放心我并没有恶意，我的任务是记录和观察您的行动，总局构建的通道将于83秒后开放，进入通道后，您将随机返回到过去的时间节点，并覆盖该时间节点上的‘白祐’的意识，在此过程中系统不会主动为您提供帮助，并会自动屏蔽涉及您**的部分。无论您想要重复原本的发展或者开辟新的道路，001都不会干预您的选择。”
“您还有45秒时间提出疑问。”
“随机到我开枪前的节点怎么办？”
白祐疑心这个自称001的系统怕真是派来整他的，若是幕后之人派来试探他的棋子也就算了，若它说得都是真得——
甚至不用思考，白祐一秒钟能说出八百个不靠谱的地方。
即使被重回过去的大饼砸中，他也没有哪怕一刹的开心，从边境到白塔他所见所闻都是冷冰冰的残酷，他已经过了相信世界上到处都是好心人的年纪，也不会傻傻认为自己是个烂俗故事的主角，什么好东西都会被他碰见。
白祐信奉等价交换。
想要获得什么，必定失去什么。
他拥有的东西绝算不上多，算计到现在能剩下的更是寥寥无几，他并不清楚自己手上还有什么筹码可以交换，毕竟回到过去、带着记忆地回到过去——
白祐面上还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没有人不会后悔。
而这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就直勾勾地摆在他面前。
“你想要什么？”白祐再次问出这个问题，瞳孔深处却不自觉带上些冷漠。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空气中的某处，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谈判，白祐连谈判者位于何方都不清楚，一切都是未知，而政客最厌恶信息差。
没有得到答案，数息之后他复又开口：“我会付出什么？”
这次001很快就给出答复：“001为您提供回到过去的机会，而您付出被001观测行动的代价，这是一场公平交易。”
白祐听见001有些卡顿的声音：“我想要的、如果可以，您可不可以在观测结束后给我一个五星好评？不可以也没关系的。”
这话属实有点超出白祐预料，刚整理完信息的脑子差点又紊乱起来。
五星好评，好朴实无华的要求。
隐约间他好像抓住点什么，只是还没等捋清楚，001就又急不可耐地说：“还有意见信和评价单，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不可以都填写一下？那对我很重要，太麻烦的话也可以不需要的。”
白祐好像看见这个拥有着古板机械音的小家伙蔫了下去，他心念一动，越想越觉得这像塔内工作人员的年度评价。机械造物拥有一套森严的评价体系，这听起来不免有些天方夜谭，就连机械音中的卡顿也可以是被设置好的程序。
他生性多疑，总是不自觉地思考太多，将利弊都掰扯清楚，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他的缺点。
正如此刻，命运的馈赠已对他敞开大门，而他仍在门扉只影徘徊。
“通道已构建完毕，3秒后我们开始本次旅程。”
“白先生，祝您好运。”
听起来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白祐唇边悄声勾起抹笑，他下意识地敛了敛衣领。
灵魂状态下的一切都是服帖状态，以至于眩晕袭来时，白祐已然有些受不住那种几乎要将灵魂卷入的颠倒感。轰然之间天旋地转，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模糊，意识也无声陷入昏沉。
即使看过一次穿越通道时的景象，但感受到宿主精神波动中传来的痛苦，001还是产生了些奇怪的想法。
小球默默握拳，它还记得执行完上次任务后，它向主系统申请能够消除宿主穿越通道时痛苦的权限，却遭到了拒绝。
001不懂，001疑惑，001直到如今还在思考。
但是001不会忘记当时主系统说出的话。
只有能经历痛苦的人才会回到过去。
就算他们知道会痛，也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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