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过去,对面一行人明显比谢轻俞要狼狈的多。
三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身上的袍子被撕开几道巨大的口子,血肉横翻。
谢轻俞的视线只在几人身上打转几下,随后就定在米书然身上。
点着手臂,谢轻俞望着他若有所思。
崔长笑对谢轻俞的视线倒是毫不意外,只是眉头紧蹙地看向两人。
在他视野里,谢轻俞身上虽然有些破口和血迹,但整体看上去还是很“体面”。
而另一边的李明皓则完全相反,头上脸上全是血,墨色的头发都被血液染成桃红。
很难不让人多想。
但时间有限,崔长笑把手里的“木材”往上托了下,到底没有发难。
朝两人神色不明地点点头,他就转头招呼几人再次提起步子往前走。
身上流出的血滴滴答答淌进雾里。
谢轻俞很是自然地让了路。
视线却一直定在米书然身上。
崔长笑与两人擦身而过。
忽得,好似听见了什么,谢轻俞耳朵轻微抖了一下,随即猛地扭过头。
低若蚊呐的声音响起。
“米书然,吃了鱇鲸的肉。”
崔长笑的声音很快就弥散在雾气里。
谢轻俞的瞳孔骤然缩紧。
对方并未回头,如同什么也没发生。
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雾气里。
只徒留谢轻俞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止不住似的,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直至最后笑弯了腰。
“哈哈哈,原来如此!”
“……真有意思啊。”
他几乎笑出了眼泪,浑身都在发颤,异色的眼睛里盈满了阴凉的笑意。
笑了好一会儿,谢轻俞才抹开眼角溢出的眼泪直起身。
左手顺势就按了下自己铅灰色的那只眼。
“死过一次,变聪明不少嘛。”
他的声音很轻快愉悦。
但李明皓听了却身形一顿。
谢轻俞现在的语调,和刚刚一模一样。
……谁?
无视身后人探究的视线,谢轻俞哼着陌生的小曲,从袖子里摸出了熟悉的笔记本。
“李明皓。”
谢轻俞转过身,眉眼弯成月牙。
“你想跟着我嘛?”
他轻笑几声,尾音放的又轻又柔,带着几分莫名的蛊惑。
李明皓心尖颤了几下。
这又是他没见过的谢轻俞。
他知道,谢轻俞这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但……那不是更好吗?
心脏再次鼓动着情绪,比起喜悦,似乎更加疯狂?
他不知道,也分不清。
只知道自己颤抖着点了头。
然后听见再次飘散在雾气中的轻笑。
·
“哼~哼~肮脏的神明,圣洁的神明,请你深藏于湖底,请你永埋于深渊~”
哼着歌词怪异不搭的曲子,谢轻俞一个人,十分快乐地往前点着步子。
多了个能力不错的“员工”,他当然是开心得紧。
更何况,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这个诡异很快就能解决了。
心情愉悦地往前走,很快,谢轻俞左拐右拐,就看见了熟悉的瘦弱身影。
他停下脚步,朝身前挥了挥手。
“嗨~”
见阿花看向他,谢轻俞很是愉悦地朝她比了个心。
阿花面无表情。
“聊聊嘛,皮已经在我手里了。”
毫无反应的阿花听了,空茫的瞳孔里渐渐浮现出谢轻俞的身影。
那双大而空洞的黑色双眼似乎闪烁了一下。
谢轻俞再次不伦不类地把手揣起来,笑。
“你想要什么?”
雾气随着吐息飘动。
阿花盯着他,似乎是在考量着什么。
好一会儿,才张开了嘶哑的喉咙。
“……你想做的,就是我要的。”
女孩干哑的声音响起,就如同破败的风箱在抽搐。
谢轻俞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依旧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问:
“那你想活吗?”
阿花的瞳孔突兀地颤了一下。
“不用回答我。”
还不等她回答,谢轻俞就蹲下身来,平视阿花那双大的怪异的眼睛,轻薄的嘴唇微微开合:
“你可以亲自去看。”
“……看看结果满不满意。”
他略微放低声音,压不住的笑意带着雾气的阴凉。
紧接着,他就站起身,轻快地转身离开了。
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
阿花没说话。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她的话也就没必要了。
她慢吞吞地把头扭回来,抱着膝,再次抬头望向天空。
雾气遮盖了她的视线,看不见天空。
无论是一切开始前那碧蓝的澄澈,还是那灼热天光的蔚蓝。
只有,朦胧的白。
“他很聪明。”
阿花自言自语地说着。
“但是,不够特殊。”
“我不明白。”
空气沉默着。
一直围绕在女孩周围的雾气突然消失不见。
5米内的空地里,响起了音调极其怪异的声音。
【他是特殊的。】
【他是“希望”。】
不男不女,古板无波,像是雾气里吃人妖怪的鬼语。
阿花垂下眼。
身后遥遥地再次传来父亲的唾骂声,以及那些熟悉的人假惺惺的阻拦。
一切是多么的熟悉。
就像是一场没有止境的轮回。
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是在村长一把掐住他手腕的时候突然开口:
“让这样一个人当希望,你的眼光可真差劲。”
村长的骂声停了,
他什么也没听见,眼神带着细微的惊恐,但还是阴着一张脸问她:“你在说什么?”
阿花没回他。
于是在更加剧烈的骂声和粗暴的推搡间,小女孩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过了很久,空气里才后知后觉般地传来了回答。
【他必须是“希望”。】
平静古板的语气似乎有了变化,又好像只不过是错觉。
【……有时候,我宁愿他死去。】
但这最后的一句话,放得很轻很轻,很快就消散在雾气里,似乎一开始就不存在。
犹如一声叹息。
谢轻俞猛地打了个喷嚏。
曲起手指刮了下鼻子,他有些烦闷地鼓起脸。
“又是谁在念叨我?”
想想,估计就只有阿花有可能。
那倒也算是好事。
说明那个聪明的孩子答应了和他的合作。
只不过,小孩太聪明了还是不好,不好忽悠啊。
谢轻俞像个老大爷一样感慨地摇摇头。
然后就直起身,放弃了继续和面前蔫吧吧的蒜黄大眼对小眼。
据刚刚不知名村民“主动”透露,每周只有一天有集体早饭。
也就是说,他没吃的了。
谢轻俞悲伤地摸出了从村长家里顺的半碗菜。
感谢阿花还用吃饭。
填完肚子,成年人的腹部依旧发出不满的翁鸣。
又往嘴里扔了块巧克力,谢轻俞溜达溜达就往一个方向走去。
如果崔长笑在这里,那一定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他去的方向是后山。
“鱇鲸的肉啊……”
在迷雾中走着走着,谢轻俞又想起了崔长笑的话。
“果然是‘幸运’。”
谢轻俞莫名笑了一声。
虽说看上去漫不经心,可实际上谢轻俞的脚程很快。
很快,连绵的起伏就出现在他眼前。
眼前的异象让他停下脚步。
雾气停在了谢轻俞面前。
山上一片雾也没有,而他的身后,雾气却吞咽了一切。
他的脚就如同一道缝合线,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拼凑在一起。
抬头往前看,焦黄的土地,风干的泥土,寸草不生的土地。
往后望过去,乳白的雾气,潮湿的空气,和细密的苔藓。
但,更为奇怪的是,明明不生草本,那焦黄脆弱的土地上却生长着铺天的槐木。
各个都摇着翠绿的枝杈,密密麻麻。
谢轻俞继续往前走。
一离开雾气的覆盖范围,他下意识咳嗽了两声。
干燥的火气划开他的喉管。
热。
好热。
由于能力特性,谢轻俞对气温的变化还算敏锐,对高温的耐受性也强。
但乍一从潮湿阴冷到燥热,他还是本能地打了个激灵。
很快缓过来,谢轻俞拍了拍衣袍,四处打量。
粗略估计,这里的气温起码60°。
谢轻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身侧高大的槐木。
翠绿的枝杈与满眼的苍茫灼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多久留,谢轻俞开始上山。
此次他来只有一个目的。
找到鱇鲸的骨头。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但这里的高温彻底认证了他的猜想。
地下的土分外干燥,一脚踩下去,硬块变成飞扬的土砾,被动作间的微风带走。
谢轻俞沿着树木愈加茂盛地方向走。
方向没错,所以很快,他就扒开了遮挡视线的枝杈。
眼前显出了一块巨大的木墩。
原本属于它的庞大身躯倒在一旁,被割开一段。
那切口破碎又粗糙,看上去砍树的人并没有多少经验。
当然,也可能是当时他们已经没多少气力去砍伐了。
谢轻俞凑近过去,蹲下身。
那道切口在树干中心偏上的位置,黏着着黑色黏稠的液体,已经干涸了。
这就是崔长笑他们砍伐的那棵。
根据刚才的碰面,砍伐的时间应该才不到半天。
但这棵树的枝干已经枯萎,叶片也焦黄发脆,稀稀落落地铺在地上,踩上去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
和周围存活的,茂盛苍翠的树木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轻俞默不作声地起身,耳朵抖动了一下。
揣着手,他向左侧轻微偏过头。
“第二次见面了呢。”
身后的枝干上,不知什么时候显出一个纤长的身影。
“巫。”
哭泣着微笑的脸映入谢轻俞的眼帘。
她坐在一棵通天般的槐木的枝桠上,一只手把着黑棕粗糙的枝杈,翠色的枝叶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扫动。
这是谢轻俞第一次看清她的形象。
她一裘黑色的袍子,裸露出的皮肤上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缝合线,翠绿的枝桠在她的伤口中恣意生长。
她的皮肤颜色深浅不一,青白中零零散散地分布着黑斑。
鲜红的瞳孔装点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笑意地看向谢轻俞。
张开口,只能望见一块发烂的血肉。
那是她断掉的舌头。
谢轻俞读着唇形,“看”出了她的言语。
“滚开。”
巫笑着说。
“真没礼貌。”
谢轻俞状似苦恼地说了一声。
应声而落的是猛然抽向他的枝杈。
银鞭的破空声紧跟着响起。
两相冲击,枝杈上的树叶被击落,窸窸窣窣落了一地。
谢轻俞后撤几步,异色的双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坐着的巫。
第一波攻击被他成功拦下。
然而,可惜的是,这里是巫的主场。
植物破土而出的生长声紧跟着响起。
窸窣,窸窣。
这是生命的声音。
活跃的让人恐惧。
死寂的荒山,跟随着巫的脚步活了过来。
枝桠,根系,树叶,灵活如灵蛇,凶猛如野虎,铺天盖地地朝着谢轻俞席卷而来。
巫缓缓落地。
鲜红的血泪滴在她含笑的嘴角,然后落在地面,成为树木生长的营养。
谢轻俞看着她,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
然后转头就跑。
60°是我编的,因为武汉室外气温在高铁上上过50°嘛,觉得应该再热一点点就设定在了6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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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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