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大忙了哦~”
谢轻俞笑盈盈地朝阿花夸赞。
瘦削的女孩闻言,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
那双巨大的黑色瞳仁里充满了嫌弃。
明明昨晚说好了“替换”的具体事宜,今天早上却还要故意逗自己出声。
糟糕的大人。
“怎么……回事?”
捂着自己血口的米书然一脸的茫然。
周围的世界渐渐破碎,他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子很乱,自己似乎是安全了,但却没有一点实感。
“结束了哦。”
谢轻俞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推了下阿花。
两双截然不同的眼仁对上,阿花顿了顿,沉默着离开。
“核心不是那些面具。”谢轻俞不伦不类地又把手一揣,“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巫和洳諾神的剧本。”
“剧本?”
他喃喃着,下意识看向之前推搡他们的异人。
那些人在之前的战斗里一直跪在原地,哪怕巫出现,他们也没挪动一分。
而此时,他们才呆呆地抬起头来,望着自己周遭消失的世界,满脸无知的茫然。
这些,都是剧本?
那剧本,和诡异的主线有什么区别?
“你仔细看。”
谢轻俞伸出手,指了指地面。
那些铺就在土地上的青石板早就碎了,露出下面的土地。
干燥的土地。
“怎么……?之前明明……”
米书然惊讶地想抓起一把土去看,但是却失败了。
失去水分的土地如同一个梆硬的铁板,他的动作不过只让表面上滚下几粒砂。
“因为这个诡异本来就是关于干旱的故事,而不是什么邪神与巫。”
崔长笑想推眼镜,手下却是一空,于是就又放下手。
“洳諾神和巫,都是外来者。”
“她们不属于这个诡异,却强制性改变了诡异里的环境,插入这些异人们的记忆。”
“可实际上,诡异的核心却没有变化,依旧是一开始的,鱇鲸的心脏。”
“但我们经历的一切都已经被她们篡改过了,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而是指向了她们自己‘创造’的核心。”
“那三个虚假的面具,就是她们希望我们以为的‘核心’。”
“说白了,她们两个就是搅浑水的。”
谢轻俞接过话茬,言辞犀利。
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在消失的巫与神,他接着说道:
“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
他伸出手指了指,语调轻快愉悦,
“她们和这个诡异融合的太深,所以会随着诡异一起消失掉啦~”
诡异的核心是心脏,与诡异是相生的关系,不可能被轻易改变。
于是巫和洳諾神便把它藏起来,在原本以核心为根本的故事的基础上改变,塑造出新的故事。
创造出一个虚假的核心。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个核心和诡异也是相连的,只是到不了相生的地步。
一旦被破坏,诡异极可能进入一种“伪重伤”的状态,没有真正的受损,却能疯狂地吞噬领域内的生命力,强制性开启下一个“循环”。
这也是她们的目的。
但这种“相连”也让她们会与这个诡异同生死。
米书然好像知道了一点,但更多的是迷茫。
“我不明白。”
毫无疑问,她们并不是人类。
诡异可以进入另一个诡异的领域吗?
如果可以,那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明明都有能力强行创造出新的剧本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脑子很混乱,心脏砰砰直跳。
明明脱离危险了但他却依旧怀着种莫名的恐惧。
用力按压下自己跳动的胸口,米书然白着一张脸,看向浓雾。
雾气在慢慢散去,露出下面难以言明的“身躯”。
这样的怪物,有必要这么做吗?
“诡异的时间并不是线性的。”
谢轻俞说着,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笑脸。
看着一点点褪去人类皮囊,露出木质纹理的巫,他的眼神难辨。
“这里的时间是一个个点。”
“只会在一个固定的框架里不断循环。”
一下下点着自己的手臂,他轻声说着,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无论多少人先后进入,都只会是同一个故事。”
“只有一种可能会进入下一个点。”
“那就是进化。”
巫空洞的眼珠转动了下,与谢轻俞对上视线。
雕刻出的笑容生硬,一成不变。
两张相似的笑脸互相注视着对方。
“只要这里死的人够多,诡异获得足够的生命力,才能成长,获得进化。”
进化后,诡异就像是新生的婴孩,会极力渴求营养。
那时,领域的范围将会猛地扩大十几倍,而规则在交替间,也会彻底陷入混乱。
到时候死去的人,可不会只是几十个那么简单。
那将是,天灾般的末日。
到时候,凭借着这种“相连”的联系,会有多少生命能分给你呢?
污染源,【神弃之地】。
熟悉的名字跳跃着出现在脑中。
熟悉的让人反胃。
可谢轻俞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阴凉的微笑,就如同另外一张戴在脸上的面具。
他血红色的衣袍被微风吹动,于是百鬼就在衣料上向外招手。
千丝万缕的蜘蛛线,将【神弃之地】和祂的孩子们链接起来。
如同一条条脐带,不断抽动着输送养料。
从胎盘,输送向母体。
孩子们供养着重伤的母亲,等待着属于祂们时代再次到来。
而至于“损耗”?
一个随手捏出来的木偶娃娃,算的上什么损耗?
巫望着他,突兀地再次张开了嘴。
【下次见。】
她笑着说,碎成一地碎片。
周围像是镜面一样彻底破碎。
“出来了!——”
“急救队!快!”
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从村口冲进来。
谢轻俞本来微笑的神色消失不见。
后撤几步,肩膀却被早有预料的崔长笑抵住。
他身上的伤没有消失,慢慢的渗出血色,但浑身的衣物又恢复了刚进入的整洁。
“别走嘛,谢先生帮了大忙,还是做个检查再离开吧。”
谢轻俞撇撇嘴,到底是没动。
反正他们也找不出什么。
视线随意向四周打量着,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李明皓的身影。
他也很明显地看见了谢轻俞,正迈开步子朝这边走来,但中途却被风风火火的急救人员拦了下来。
身子被拦下了,脸却还执拗地往这边望着。
谢轻俞却没多在意他的视线,而是看着他脸上飞溅上的血液,弯起了眉眼。
小姑娘的事做完了啊。
转过头,他很顺从地跟着医护人员离开。
·
几小时前。
村长避开人群,偷偷溜进分给谢轻俞的院子。
他的脚步匆忙,整个人却又在发颤。
推开厨房门的时候,手臂不住地抖着。
轻薄的木门愣是推了好几下才推开。
门开了,他呆愣愣地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好似突然下定决心似得进去。
目标明确地走向角落,他俯身搬开繁多的杂物。
黑黝黝的洞口显出形貌。
他却又犹豫了。
撑起手臂,他往下望,眼神却没有落点。
这是最后的机会。
祭祀时,就算是白天,神明的注意会主要分给祭坛,而不是监视村子。
而在晚上,地底下的怪物会被神明控制发疯,根本没有进入的机会。
他抖着嘴唇,对神明长久的畏惧感却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昨晚谢轻俞的话却又忽得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知道的吧,在她们两个的手下,你们不过是被圈养的羔羊而已。”
“我们活着,你们就得以苟活;我们死了,你们就要随即‘献祭’了哦。”
那个家伙依旧带着他那张惹人生厌的笑脸,漫不经心,怜悯又傲慢地看着自己。
自己想冲上去撕烂那张脸,却不知为什么毫无动作。
心脏砰砰跳着,情绪却繁乱地扭作一团。
可那人根本没有体贴自己的意思,还在说着。
“性命被别人把玩在手里的感觉如何?”
“啊,不过其实也和你没关系就是了,毕竟你还有一个女儿可以作替死鬼啊~”
村长猛然抬起头,神色扭曲。
“闭嘴!我没有!......”
“可你不是已经‘送’了一个女儿吗?”
他好似好奇地问道,异色的眼里却浸满了嘲讽的笑意。
村长的浑身的气力突然散了。
他想说什么,口里的话却在开口前就变成了破碎的音调。
“你让阿花成为‘异教徒’,不就是打着这份心思吗?”
不是……成为洳諾神的眷属只会被慢慢吞噬掉自己的思想,成为祂的眼线,祂的刀。
我是为了保护……
“你不会不知道,我们死后被推选出的人是谁吧?”
谢轻俞的轻笑声响起。
“啊,我说错了,你肯定知道。毕竟你第一个女儿就是那么死的。”
村长的心开始颤抖。
他似乎应该愤懑,应该恼怒,应该把他赶出去。
可实际上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站在原地,徒劳地发抖。
他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被众人的祝福推向死亡的孩子。
被他亲手送去的孩子。
他是村长,这个孩子必须他出。
只有他家有两个孩子。
所以他懦弱地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能反抗,也不能改变,就像他毅然决然拒绝了妻子离开的建议。
这里是他的村子,他的根,他是这儿的村长。
但他也想保护他仅剩的孩子。
想要让她避免洳諾神的信仰,可这种想法绝不能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不忠”,被“祝福”过的他的生死不过在神明的一念之间。
但他死了,他的女儿怎么办?
他对她非打即骂,想让自己变得“合理”,想活下去,想保护他的女儿。
他……
混乱的思维充满了他的大脑。
心脏恐惧地颤动着,一声盖过一声。
而罪魁祸首还在笑,笑着吐露出恶魔的语言。
“我有办法解决这一切。”
“不需要你和洳諾神对上,我保证你不会被发现。”
“我只需要你帮我找个东西。”
耳边突然想起的声音打断了村长的回忆。
他剧烈地抖了一下,惨白着一张脸看向身侧。
视线里,李明皓穿着深棕的袍子,向左卖萌一样地歪了歪头,深黑的眼仁却是与动作不符的空洞。
“快一点。”
他再次重复。
村长咬咬牙,最终还是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谢轻俞需要一块白色的骨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它在哪。
他只知道,这是最可能的机会。
他想活下去,想带着女儿活在没有干旱,没有神明的村子。
他不想死。
所以他也根本不知道,那其实是诡异里的异人与核心之间的吸引。
那是器官与心脏间隐隐的联系。
什么诡异,什么领域,活在其中的人们一无所知。
在他眼里,世界就是这样。
所见的即为真实。
他不知道一旦心脏被破坏,身为器官的自己不可能活下去。
谢轻俞骗了他。
谢轻俞用一场美梦欺骗了他。
让他带着活下去的期望亲手杀死自己。
东西就在地下。
村长身为洳諾神的眷属对地底的生物自带威慑,可还是有饿疯的怪物冲上前来。
但都被李明皓用能力避开,避不开就武力解决。
但还是耽搁了时间。
一路上,村长不断地搬动机关,无数的墙壁开合着,最终露出一个被隐藏起的空间。
鱇鲸的心脏就包裹在洁白的骨头里,微微发颤。
李明皓抬起枪口,扣动扳机。
骨头碎裂,露出血红的心脏,然后被打成一摊烂肉。
“解决了。”
李明皓收起枪。
“解决了?怎么可能……”
过于轻松了。
村长喃喃道,却感觉到体内属于洳諾神的那股力量在渐渐消失。
比起质问,这更像是不可置信。
“出去看看。”
李明皓说。
村长跌跌撞撞地从地底爬出去,冲出屋子。
雾散了。
他呆愣了一会儿,然后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也许被洳諾神“赐福”后的身体会产生损伤,会变回干旱时的苍老干瘦,但那又如何?
他此刻纯然地为自己感到喜悦。
脱离桎梏,摆脱圈养的喜悦。
李明皓默默站在他的身侧,视线定在前方的影子上。
想了想,他蹲下身。
陷入喜悦的村长当然不会理他,可他也看见了那道影子。
是阿花。
村长愣了一下,随即狂喜。
他记得阿花并没有被洳諾神赐福,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是安全的。
他激动地笑着,神情热烈地望着那个小小的,瘦削的身体,嘴角的弧度几乎要咧到耳后。
“阿花,阿花!我为你姐姐报仇了,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下去了。
他声音哽咽着,然后在某一瞬突兀停止了。
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低头,看向插进自己心脏的匕首。
握着匕首的,是女孩瘦的只有骨头的手。
也许是因为洳諾神的赐福在消失,他的身体飞溅出属于人类的血液,溅在李明皓的脸上。
飞溅入他充满好奇的,黑色的瞳仁里,漫开血色。
“为什么……?”
洳諾神和诡异的力量都在消散,村长这才发现自己的躯体如此的沉重。
沉重到他甚至无法推开那小小的身躯。
阿花见他没死,慢吞吞地拔出匕首,又扎了下去。
一下,两下……直到她的父亲一动不动。
他到死都在问,“为什么”。
而阿花一句都没有回。
因为没有必要。
和死人说什么?
她的手很稳,黑色的眼里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是漠然。
漠然地捅了一刀又一刀。
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一下没碾死,就多碾几下。
而李明皓只是蹲在原地,没有阻止,也没有惊讶,只是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
等他不动了,阿花又慢吞吞地拔出匕首。
血液顺着刀尖滚落。
“虽然是个糟糕的大人,但还算讨喜。”
知道给自己时间。
“他一会儿就自己死了,为什么杀他。”
李明皓以一种求学的态度虚心问道。
阿花又慢吞吞地看向李明皓,蜡黄的小脸溅满血色。
看在以后共事的份上,她认真想了想。
因为仇恨?为了姐姐报仇,还是为自己被不断循环的虐待?
“因为,不亲手杀了他的话,总感觉差点什么。”
她最后给出的只是这样的回答。
李明皓认可地点点头,又问:
“即便知道他很多事都是为了你,你还是要杀他吗?”
“他怎么想,和我有关系吗?”
阿花语气平稳。
“我为他的所作所为动手而已。”
阿花是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杀死自己姐姐的。
姐姐被父亲绑着,被熟悉的亲戚搡着,推上祭坛。
然后父亲虔诚地跪下。
神圣的神明就出现了。
祂像雾一样洁白。
如此高尚,如此神圣。
圣洁的神明一口口吃掉了与自己同样面容的姐姐。
她尖叫着,却发不出声音。
血液飞溅着,却浸不红纯白的雾气。
等众人抬起头,祭坛上已经空空如也。
神明打了个饱嗝。
而所有人都在欢呼着,祝福着,高兴地鼓起掌来,向天空洒向祝福的糖果,如同是过节一样热闹。
庆贺着姐姐的死亡。
他们问,阿花,你怎么不笑啊。
她的父亲只不过也是欢呼中的一员而已。
还有那无数次循环的虐待。
那永远看不见天空的房间。
她知道,罪魁祸首是洳諾神,是诡异。
但这和她杀死父亲并不矛盾。
她讨厌这个疯狂的村子。
“你要做的,就是我想要的”。
阿花想要只有一件事。
她要这个疯癫的村子去死。
她不想原谅。
“原谅是乖孩子该做的事。”
阿花看着李明皓,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她太久没笑过了,以至于这个笑容非常僵硬。
“可我是异教徒。”
阿花是个恶人,从来都是。
这个故事就彻底完了,希望我讲清楚了。
依旧是没有收藏没有点击的一天,无所谓了,爱有没有看吧。
角色三观不等同于作者三观哦
这篇文算是恶人向?但也不算是完全的恶人吧,因为利益,因为经历,文里描写的很多人下手都很果断。
阿花没有跟着诡异一起死亡,是因为被谢轻俞收编了。
“你想活吗”,就是这个意思。
阿花也有能力,而且比较特殊。诡异不断的循环,别人的意识都会重启,但她的意识不会。
所以她才会被规则注视,被规则选为了清除异常的推手。
所以她知道有关诡异的一切,也知道帮助几人杀死诡异自己也会死。
但她烦透了这个无限的循环了,就像拉着整个村子一起死。
谢轻俞看上了她和规则沟通的能力,想把她带在身边,看看别的诡异可不可以从规则那里挖墙角。
规则是有限制,祂不能直接帮助人类,而是和污染源处于一种制衡的状态。但阿花不是人啊,阿花算是一个特殊的“诡异”,谢轻俞其实就是想卡个bug
因为作者的xp,本文很多角色(包括主角团)都是阿花这种类型的(市面上的这种太少,于是怒而产粮)
谢轻俞和李明皓都不是什么好人,该下手时绝不手软,不要对他们有过多期待哦
谢轻俞其实很没良心的,因为一些原因,他拒绝与世界建立任何联系。他现在没弄死李明皓纯粹因为他的能力很好用,而且比较特别,暂时没有替代,但也没对他多好
而李明皓其实很聪明,很擅长分辨别人的情绪,所以总是在谢轻俞的底线上蹦迪,但不会过分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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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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