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晨光熹微,水珠滴落雨霖铃,叮咚唱响,屋内床铺上的毯子窸窸窣窣的响动片刻,从里面钻出一个人来。
池砚轻咳几声,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人换掉了。
他扶着床沿穿上鞋,模模糊糊的记得昨天自己好不容易挣脱手铐,准备爬出暗道,却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好在半途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想来自己是被外面的人救了出来。
池砚拢着身上的薄衫走到窗前,恰逢此刻铜钟敲响,惊鸟迎着寒气飞出山谷,耳边隐约有木鱼梵音。
自己大概是被安顿在了寺庙内。
好久没有在寺庙待过了,池砚低头发呆,忽闻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刚转过头,就听吱呀一声,与端着吃食进来的玄翎撞了个正着。
出人意料的,玄翎的眼中竟带着一丝紧张,他把吃食搁置在木桌上,转身取过放在木架上的墨色长袍递给池砚。
“大夫嘱咐过我,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先把袍子穿上。”
池砚点头道了声谢,随即听话的披上了长袍,衣服很合身,布料柔软细腻,样式端庄,显然挑选的人是上了心。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串佛珠,由品质上佳的金丝楠木串成,珠身雕刻各种祥瑞异兽,入手触感微凉温润。
“这是你送我的?”
玄翎眼睛亮晶晶的,如同落满了星子,池砚一抬头,便正对上这双璀璨的眼眸。
好吧,或许自己不用问的。
池砚垂首摩挲着佛珠,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将佛珠递到了玄翎眼前。
“这东西我不能收。”
池砚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把将玄翎劈出了二里地。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玄翎不明白,调查里不是说过池砚钟爱佛教之物吗,怎么可能会出错?
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走马灯似的闪现出各种场景。
池砚是不是对他印象不好才不收佛珠?如果他留不住池砚该怎么办,要不要把人打晕?
不行啊,云将离和大公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总不可能天天把人打晕吧?
玄翎真是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此刻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池砚也有点怀疑自己。
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没有吧,他才刚清醒,莫不是因为自己不收佛珠?
思忖间,捏着佛珠的手突然被用力握住:“你不喜欢佛珠吗,不喜欢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带。”
玄翎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着实好笑,池砚想,他和自己之前带过的孩子全然不同。
曾经在寺庙修行时,寺庙的孩子个个恪守成规,不敢有半分懈怠。
后来被请下山担任大公主和容漾的老师,那两个孩子也是心事重重,让人难以捉摸。
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简单的孩子。
“并非不喜欢。”事实上玄翎送的礼物可谓是恰到好处,池砚还从未见过做工这般精细的佛珠,“只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听见玄翎不是讨厌这个佛珠,池砚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有啥贵重的,我喊我娘找方丈求的,上面还刻了你的名字 。”
池砚眉毛微挑,他翻弄手中的佛珠,果然在其中两颗珠子上发现了两个小字:池砚。
玄翎完全不懂佛珠的行当,只知道给娘说一声,娘就给自己弄来了。
池砚失笑:“你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容王府?”
玄翎道:“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池砚颔首,除了大公主,他再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帮他了。
玄翎扯扯他的袖口,把他拉到桌子前道:“我已经让人帮你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但是要注意调理身体,避免落下旧疾,你先吃早膳吧,看看喝不喝胃口。”
池砚顺从的坐下,玄翎端来的是一碗姜丝小粥和一碟小点心,他喝了一口,味道竟意外的不错。
池砚又尝了一口道:“这些是你做的吗?”
玄翎坐在旁边猛点头:“对呀,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池砚不动声色的打量这眼前的少年,面若冠玉,意气风发,怎么看都像是富家子弟,竟然会下厨做饭。
玄翎心满意足的合十双手,谢天谢地,只要池砚喜欢,那想留下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实在不怪他谨小慎微,其实玄翎也考虑过武力镇压,但到底是云将离交代的人,能照顾好他还是不想选择太偏激的方式。
用过早膳后,玄翎带着池砚出门绕路,南绛眠提醒过他池砚身体弱,不宜积食,需要多锻炼。
这里果真是一座寺庙,清风拂翠竹,摇曳影生姿。
靠近颂经之地,梵音不绝,木鱼阵阵,池砚仿佛撇净了在皇宫中的烟火气,又回到了当初皈依佛门的时光。
玄翎正值年少,血气方刚,在旁边叽叽喳喳的给池砚介绍这座寺庙,不求回应,居然也得了趣。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一处禅房,沿路花木影深,姹紫嫣红。玄翎拉着池砚的衣袖走进去,便看见一男一女坐在石桌边看书品茗。
男人儒雅俊郎,虽是暮年,但仍能看出曾经的风光,女人怀抱琵琶,墨发松散,眉眼如山水映画。
不用玄翎介绍,池砚便猜出他们的身份,无他,只因玄翎同这两人的眉眼太过相似。
果不其然,玄翎跑到怀抱琵琶的女人身边,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娘,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人。”
女人眉眼弯弯,宠溺的刮了一下玄翎的鼻子:“你呀,怎么还没个正行。”
说完,她抬起头冲池砚招手,等池砚走到石桌跟前,女人便热络的拉起他的手道:“你就是阿翎给我们说的那个琴师吧,哎哟可真有气质。”
这也不是什么场面话,池砚本就生得玉质金相,又因为身体抱恙,走路也有点弱柳扶风的滋味,着实让女人喜欢的紧。
“这衣服可算是送对人了。”女人欢喜的打量着池砚,“哟,佛珠你也戴上了,我就说玄翎这小子明明对佛门不上心,怎么突然来央求我了,原来是要送人啊。”
玄翎在旁边臊得耳尖泛红:“娘,你能不能不要打趣我啊。”
“我是你娘,说你两句怎么了,你的事我桩桩件件都记在心上,你倒好,让你给我带份一口酥你都敢忘。”
玄翎自知理亏,双手作揖连连求饶:“娘我错了,我等一下就去给你买,成不。”
一直低头看书的男人突然开口:“再带一支梨花木的簪子,你娘喜欢。”
女人好似小女孩般拍着身边的男人:“这你都注意到了。”
她又抬头看着池砚道:“你想要什么,让阿翎给你带,不用怕麻烦他,他精力旺盛着呢。”
池砚回想刚才一家子的互动,真是和乐融融,也怪不得眼前女人没有被年岁磋磨变老。
“多谢好意,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二位呢。”
女人似才想起来般捂住嘴:“瞧我这记性,看看你就满心欢喜,忘记自我介绍了。”
“你叫我兰姨就好,这位是我的相公,你呀唤他淮叔吧。”
池砚抱手俯身:“多谢兰姨,淮叔照顾。”
蒋兰忙笑着将他扶起:“哪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你是阿翎的朋友,我见你第一眼又很是喜欢,若是真感觉过意不去,便留下来陪我们说说话吧。”
玄翎在旁边不着痕迹的对他娘竖起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蒋兰丢给玄翎一记眼刀:“你待在这里干嘛,还不去给我买糕点。”
随后她又柔情似水的对池砚说:“见笑了,我这逆子整天见不着人,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见我们一面,也是多亏了你呀。”
兰姨盛情难却,池砚也不好拒绝,他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玄翎见事情办妥,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云将离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吧?
南绛眠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别一天在那里傻乐,打扰我煎药了。”
南绛眠是学医的,打人专挑痛处,玄翎捂住刚才被踹的地方倒吸一口凉气:“我这不是安心了吗。”
南绛眠吃着清凉爽口的冰凉冷元子闻:“你干嘛对云将离这么上心,你们才见过几面?”
玄翎摆弄着他的机械鸟道:“岁辞时喜欢他啊,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连碰都不敢碰。”
玄翎是个实心眼的,岁辞时之前帮助了他许多,他也算爱屋及乌了吧。
南绛眠撇嘴,他不怎么喜欢云将离,只要遇到同云将离有关的事,岁辞时就感觉像变了一个人,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这些倒也无所谓了,但是岁辞时与药王谷紧密相连,若是牵扯到药王谷……
南绛眠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诚然岁辞时对药王谷多有帮助,但是如果日后他真要同药王谷为敌,南绛眠也不介意站在他的对立面。
玄翎修理好自己的机械鸟,拍拍手站起身道:“好了,我要回去给我娘送东西了。”
他这一天两头跑,精力居然还是如此旺盛。
南绛眠丢给他一袋香薰:“这个在池砚睡觉之前给他点上,助眠。”
“嘴上说的无所谓,其实还是很在意嘛。”
南绛眠又猛踹他一脚,狠狠道:“你如果诚心讨打,我也不介意让你三天下不来床。”
玄翎吃痛,老实的闭了嘴,为什么他在哪都是受欺负的,武功比不过岁辞时,下药比不过南绛眠。
南绛眠对他挥挥手:“快滚,看见你们就来气。”
这里的你们当然还包括岁辞时。
好吧,玄翎已经习惯了南绛眠口是心非的模样,他麻溜的翻过窗户,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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