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寻衅滋事以老王方面的获胜而告终,围观者还给他俩紧急下注,因为老王震撼的肌肉外挂,大家都押了老王,所以一个人都没赚到钱。
系统表示了赞许:『老铁,这一手妙啊,不但促进了地方货币流通,还拉动了GDP增长,实在是可喜可贺。』
老王:……
这天媒婆来到了老王的小竹屋,笑容满面地恭喜老王。大家都知道这个何知县很没有排面,平时也老帮大家干活,所以媒人也不见外,开门见山就把有人托她向老王说亲的事讲了。
作为单身二十年的隔壁老王,王子琦脸都红了。对方说的妹子他见过,长得温柔文静,还给他送过水,当然那是因为老王帮她家锄草。
媒人拿着老王慷慨赠送的老北京土特产高兴地走了,临走时不忘提醒他把房子翻修一下,因为看上去属实太简陋。
『我怎么感觉这不太科学。』系统突然冒出来:『按理说像你这种生活在前文明时代的老铁,不应该崇尚自由恋爱吗,为什么会答应这种包办婚姻?』
“唉,古代包办婚姻好歹还能有对象,现代自由恋爱连对象都找不到,我还是待在古代得了。”老王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系统:『……』
但就在王子琦将要成功娶到妹子时——
朝廷派来了钦差,携来一封诏书,说因他在x县勤于政务,处决陈狱,虽初任知县,但已知宽厚爱民,因势利导,教化蛮夷,使州人顺赖,皇帝隆恩褒奖,现调任他为淮安知县,半月内启程。
淮安是什么地方,江苏鱼米之乡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腰包里能塞得流油,还能有温柔小意的江南女子红袖添香,这日子不把人过出三高都不算完。
钦差官职不高,但名义上就比同品大一级。面上见了老王,哼哼唧唧的,大意是他得了皇上青眼,明里暗里却示意他是有人替他讲了好话。
老王这次赴任带的东西不少,就送了个漂亮得要命的金镶玉鼻烟壶给他,又塞了五百两一张银票。钦差老哥也就往袖子里一纳,笑眯眯一拱手。
“何大人啊,真是恭喜恭喜。接替的知县旬日也应该要到了,你也尽快收拾收拾,我就不打扰了。”
老王看着他出门的背影,饭都不吃了,开始怒吃柠檬。这兄弟住的寓所比他的好一百倍,老王之前累死累活判了几千桩案子,拆了监狱剩下的砖头全给造钦差驿馆了,他自己还住着搭的小破屋。
老王:敢情我就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新知县才来了不到一年就要走,听说还是去江南,当地人也知道那地方富,大米满仓满仓的流油,每天无数艘大船在河里往来,还有用不完的金子银子。但当地有习俗,女儿绝不远嫁,和老王定亲的妹子在路上拦着他,递给他一个粗布缝的荷包,抹着眼泪跑了。
这地方的针都是大头粗针,布也少,能绣出这样一件东西足见用心。老王蔫头巴脑地坐在他的小竹床上,摸着荷包上粗糙的针脚,眼泪稀里哗啦。
这时候木门吱嘎一响,老王抬头看去,门缝处站着一人,斗篷的领子簇拥着他的脸,石青越发衬出白。灯火一照,金色的雨沿着帽檐往下淌,他的身后是湿冷的夜色。
“何大人不请下官进来坐坐?”
陆清笑起来,灯下他的眉棱很弯,眼睫却迫人,像有一股金色的流波呼之欲出。
外面下雨了,但雨没砸脑门,这说明他的屋顶终于不漏了。老王感到很欣慰,但接着就伤感起来,他这么没日没夜的糊房顶,就是为了娶妹子,结果老婆都吹了好几天了,他胳膊腿肌肉反应还没缓过来。
“不容易,不容易,什么风把陆大人给吹来了,真是稀客。”老王随随便便应付了他几句,搞了点茶泡上。陆清便立着,将斗篷的系带轻轻抽松了,挂在他床架上。
老王很客气地给他倒茶,俩人开始说废话,陆清应着他,意态却懒懒的,似乎倦得很。
老王:“……”这兄弟怎么回事,难道夜里去挖河沟了?
老这么没滋没味地喝茶也不是个事,王子琦想了想,他屋角还藏着一瓦罐,里面是人家给他当酬劳的大半罐酒,那户人家是当地有名的酿酒户,老王给他捣了半月酒糟才换了这么点,属实血亏,他一直舍不得喝。
本来想留着冬天烤着狍子肉喝着小酒,现在看是等不住了。
“陆大人,这茶没劲儿,咱们还是喝酒吧。”
陆清一笑没说话,斜挑眼梢扎了他一眼。那一眼,能看到他平日里的样子。
今天这人意外的和气,老王就把那瓦罐抱来,往小破桌上稳稳一墩。他把茶就地泼了,搬起瓦罐来给两人满上。
男人在喝酒这块容易有点不自觉的虚荣,老王酒量比较酷炫,就一碗一碗的干,陆清却只慢条斯理呷着。
这酒有点像青梅酒,味淡,有点儿回甘。老王就想着以前喝过的种种烈酒,在大明时他喝过一种“硫磺酒”,里面掺了芥末和硫磺,刚喝一口,舌头就像给抽了一鞭,幸好他当时还没吃热菜,要不然很可能引发化学反应,当场口吐火龙。
系统:『友情科普,硫磺的闪点有207°,要想反应你得吃个炼丹炉。』
老王:“……呃,这个只是夸张修辞,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想到没娶上的妹子,老王又给自己满上一碗,牙齿挨着粗陶碗沿,咬一咬就能觉出砂砾咯吱的响。失恋就像出麻疹,如果你不得上几次,就不会有免疫力。老王虽然挺伤感,但没那么难受,因为他老单身已经习惯了。
但今晚不知怎么,他喝着喝着眼泪就直往下流,挂在下巴上,像屋檐下化了的冰棱。
陆清慢慢放下碗,凑近前盯着他的眼,轻轻唤了一句:
“何大人?——”
王子琦能听到有人喊他,可那声音却远远近近,听不太分明。
不对劲,我好像有点上头。觉着手抖得有点拿不住碗,老王赶紧把碗放在桌上,然后长出一口气,还好反应快,差点就把仅有的个人财物搞没了。
紧跟着后劲就上来了,这感觉着实不好受,老王赶紧从桌下摸出一把烟叶,放嘴里嚼嚼。嚼着嚼着他才发现,这是好像他之前拿来垫桌脚的。
老王:“……”
系统:『老哥啊,醉酒状态容易造成智商降维,下次可千万不能这么喝了。』
老王:“我也才喝了一斤左右,谁知道酒后劲这么大……”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往床边摸,一挨到边沿就趴下了。老王伸手去他那硬得扎脑勺的枕头下掏摸,把妹子给他的荷包攥手心里,这才安心地合眼睡过去。
其实要说睡也睡不安稳,这酒后劲大得很,这会儿头疼得厉害,脑浆子都像要从耳朵眼里流出来。老王开始胡思乱想,想到把不上的妹子,好久没见的老姐,他小时候一众狐朋狗友也好久没联系了,怕是都把他给忘了……
事实上这酒对神经有点干扰,大部分人喝了上头,亢奋的要命,但老王的神经构造可能有点不太一样,喝完了躺的笔直,系统分析可能是他的神经元太懒了。
不管怎么说,从这之后老王的记忆就断片儿了。第二天将将中午他才醒,这还是因为肾不太行,实在憋得受不了。
老王记得他把枕头抱怀里睡了,但不知怎么,枕头还在原地好好码着,底下压着他心爱的小荷包。他把荷包小心翼翼揣怀里,这是生平第一次有妹子送他东西,一定要带到棺材里。
系统:『老哥,我就从没见过比你更重感情的人了,不多说了,下次这妹子结婚我一定给你个消息通知。』
老王:“……属实杀人诛心,系统老哥,你也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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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县官离任是坐着轿子走的。但当地雇不起轿夫,于是改用马车。这么上下一折腾,老王从京城带来的一大包东西基本都打发完了。
人家卸任都是捞得盆满钵满,就他搭进去一半儿小金库不说,还给人当地倒贴了一年劳动力,属实做官鬼才。
马车在官道上停着,这马是当地特有的马,似乎是普通马的变异品种,长得比驴还矮,要不是还有点马样,老王还以为给他找了俩山羊来拉车。
老王:这真是拉低生存率的丢人变异。
他把没几样东西的包袱撂车上,道了声容缓片刻,飞一般跑回了县里。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妹子家门前,从怀里掏出个油兮兮的纸包。
妹子出来见他,眼睛红红的。老王把纸包塞给她,这里面是他学了好久才灌的腊肠,虽然卖相很挫,但还是很好吃的。
“那什么,这腊肠白切清蒸炖野菜都很好吃,我都试过了,你千万别嫌弃啊。”面对眼泪汪汪的妹子,老王紧张地搓搓手。
妹子就这么瞧着他,两大颗眼泪含了会儿,扑落掉了下来。
时间不等人,老王又飞快地跑走了,一边走一边抬起袖子擦眼睛。他就像一片山树叶子晃里晃荡掉进溪流,从一个人的视野里轻轻荡远了。他再也没回头。
……
若干年后,王子琦翻箱子掉出来个东西。这是个形状很熟悉的荷包,和他一直藏在小木盒里的一模一样。
老王:“……我去,这TM是谁把我荷包偷出来玩了,肯定是大虎那小兔崽子,看劳资不把他打得面臀两开花。”
大虎上学堂去了,晚上回来再揍,他先把荷包放回去再说。老王冲进书房,把最高层角落里捂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捧出来,一打开,发现二十年前妹子给的荷包还安然无恙躺着。
咦,当年妹子也没送他俩荷包啊。难道是年代太久他记忆力不行了?
老王把俩荷包端在手心里对比了一下。都是绣竹叶的面儿,青绿的系带子。但其中一个针脚极为细密,边上开了个小口,里面好像塞了点什么。
王子琦把那个荷包轻轻拉开,系带是活动的,和妹子送他的不一样。这里面是个小瓶儿,瓶口缠着一圈红线。
他把花生粒大小的木塞拔开,对着阳光照了照。满瓶透亮的液体,像一小块融化了的琥珀。
难道是老北京麦芽糖?老王伸了个指头一蘸,好家伙,他俩手指登时黏一块儿了。敢情这是一小瓶胶水,整个北京城里都找不出这样黏的,谁这么缺德给他使坏呢。一定是大虎,话不多说,晚上回来非揍扁他不可。
大虎:……锅从天上来,我也太惨了。
……
这天晚上何子琦睡得很早,人老了修不动仙了,他现在得应付乾隆这小老弟,这兄弟比他老爹还精明,哪天不去朝中点卯非被他猜忌半天。
何子琦已经很久不做梦了,但这个晚上很奇怪,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这个梦境里,他回到了一个有点陌生,但却处处很熟悉的地方。他好像是和什么人喝酒,拿着个破得像乞丐似的粗陶碗,东歪西倒地趴在桌上,酒似乎泼了些出来,沾着脸颊有点儿凉,冰人肌肤。
“陆大人,你、你们这儿是不是有、有把那什么……红线缠手腕上的习、习俗?”
“……大人何出此言。”
“我,我看见你手上有,我老婆,我未婚妻好像也有,我路上也见到过妹子系……唉,说多了都是泪,以后也没什么老婆啦,我可真、真是羡慕你来着……”
嘿,上头了,说话都大舌头,这模样可真不够体面的。何子琦老脸一红,都替梦里的自己害臊。
“这个啊,您不妨猜猜看……”
他伸直了耳朵去听接下来的话,但觉得整个人似乎沉在一条温热的河流里,耳边只有水流的濛濛声响,那些剩下的声音突然含混了,模糊了,像被涨起的潮水柔软地吞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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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杂录·卷上》:“尝凭卷见文,曰‘人命如薤上之露,易晞灭也’,余未之信。时春风及第,有长安探花之心,视死生蔑如也。……后余旧友何应麟蒙恩归京,相与叙谈,方知蛮夷之地险,土人亦冥顽难驯,所遇种种刁恶,辞不能道。应麟且言‘向蒙王恩,戴天履地,不能报其万一……’大醉欢罢,披星夜归。于今又已三十有一年矣。”
『』
还是让我老哥写,他比我正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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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一键感谢太魔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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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雍正王朝」中的倒霉县令(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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