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修从厨房出来,就见女人坐在凳子上,面色冷硬,浑身戒备,像是一把崩到极致的弓。沉默着,仿佛是将所有滚动的情绪压抑在那具身体里。
不知怎的,云修突然什么也问不出来,默默地将一碗热汤放到她的面前。
热气腾腾中,秋桐看见了一双温和澄澈的眸子。
她微微放松些。
云修的沉默,让秋桐感受到一丝熨帖。
晚间,他收拾柴房时,秋桐靠在门板上出神。
昏黄的灯光将男人修长的身体映照得朦胧模糊,明明是天寒地冻的日子,硬生生地生发出几丝温暖。
她竟然觉得,其实这里,也没有那么糟糕。
愤怒、痛苦、不甘和犹豫,在这一盏暖光下沉淀下来,变得平静,她有了想说的**。
“那个人,曾经在小倌楼。”
云修一僵,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压下心底密密麻麻的痛意,“我知道。”他顿了顿,“你找过他。”
不是疑问,是陈述。
秋桐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找他是为了什么?”
云修神情空白,只是眼底划过一丝不堪。既是在寻欢作乐之地,还能做什么?
秋桐上前数步,握住云修的手腕,眼神极具侵略性地落在他身上,“并非是个男人,我都想操的。”
云修眼睫一颤。
女人身上的炙热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他莫名的有些发软。
“我找他,不过是想打听一些消息而已。”
云修惊讶地抬头,怔在原地不知做何反应,唯有心底一直以来压抑的冷硬顽石,竟似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来不及纠正她的粗鲁话语。
他喉头动了动,想对曾经的揣测说一句抱歉。但是话到嘴边,他却转了个弯问:“为什么向我解释这个?”
秋桐瞥了他一眼,坦荡荡:“不想让有些人觉得我左拥右抱。”这还是下午李卓澜再次提醒她,让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云修倏尔垂头。
秋桐还想说些什么,觉察到极为微妙的气氛,捏住他的下巴抬起头,瞅见了他微红的眼眶。
这个男人是水做的吗?
她皱眉:“哭什么?”
云修梗着脖子:“没哭。”
“快哭了。”
云修有些恼怒地瞪她,这个没有任何威胁性的眼神,反而看得秋桐欲念四起。
箍住某人的腰,一口咬住他的唇瓣,力道极大,粗暴得有些过了。
云修却没推开,反而抬手环住了她的肩,不知道是怎么就取悦了对方,吻温柔下来。
云修想到前些日子的酸涩和误会,竟然有种失而复得之感,以及不可言说的庆幸。
相处越久,他知道秋桐藏起来的温柔,同样明白她的冷酷。
云修不敢问面前的人对自己是什么感情,更不敢要什么承诺。他们之间,他从来都是被掌控着被安排的那个。
哪怕有一天,女人腻了,要他离开,他也只能安静地收拾好行李离开,没法厚着脸皮求着留下来。
云修微微颤抖,待一吻毕后,额头抵住秋桐的肩,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我很害怕。”他哑着声音道。
秋桐一愣,不解地问:“怕什么?”
怕你要我走。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秋桐却以为他说的是梦云那带血的样子,难得温和道:“没事,不会让你给他换药。”
云修默认下来。
可是,晚间时,那个说着害怕的男人,却将照顾梦云的所有活计揽过去,不让秋桐沾手。
秋桐也懒得去看梦云那张故作可怜的脸,顺水推舟由着云修去做,至于效果如何,她懒得理,只要保证这个人不死,就是她最大的仁慈。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里面的人明明针锋相对,却装作友好般低声攀谈起来。
“果然公子这般风姿,才能引得小姐的青睐。”梦云文绉绉,一双水色眸盈盈多情,看起来真诚无辜。
云修冷着脸,也不管他手上的伤,将熬的药递了过去。
梦云也不在意,反而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这几年,奴想尽办法勾她,却还是略输公子一筹。实在是……惭愧啊,不如公子风情。”
这些话,称得上挑衅。
云修奇怪地看着他:“你这般激怒我,究竟想做什么?”
梦云与他对视,在这个清俊的男人眼中,他浑身是伤,却像个刺猬竖起倒刺,竟然有些可笑。
“你喜欢她?”云修问。
梦云撇嘴,率先移开目光。
“她那样的人,枕侧人应当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而不是……乡野之人……你配不上她。”
云修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神色看不出喜怒,冷冷淡淡:“吃药也见不得能治好你。”
梦云和人来往,谁不是心里恨不得人马上去死,面上还要笑嘻嘻把酒言欢,如此直接坦率地说人有病,除了……外边那位,梦云真没遇到过其他的,以至于他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许久后梦云眼尾上挑,万种风情摇曳,“和她有点像。”他缓慢坐起来,“但是,如果你见过等她的那个人,就知道我并不是夸大其词。”
“公子的确,配不上她。”
当晚,因为梦云惹怒了云修,他被扔进了旁边的柴房。
云修几次欲言又止,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她是谁?又比如她会不会离开这里?
每每话到嘴边,他却不敢开口。
怕她说,又怕她不说。
只有在入睡时,牢牢地抓住女人的衣角,才能有片刻的心静。
夜半时,秋桐睁眼,身侧的男人抱着她的手臂,蜷缩在怀里,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抱住了自己的主人。
秋桐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蛋,随后睁着眼到天明。
胸口那张薄薄的信纸,寥寥数语,好似千斤巨石沉沉地压在胸口。
“阿陵,小睿说他找到了你的踪迹,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
“爹爹知道你心中有怨,有恨。只是阿陵,世间之事,难得公平,何况女子之身,立于人事?可爹爹想问你,你真的要一辈子躲着我们,在贫苦之地,潦草度过后半辈子吗?”
“阿陵,你院子里的兵器都锈了。”
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在她心脏揉搓出血。
眼角的余光里,她曾经看过的兵书,静静地躺在简陋的桌上。
一闭眼,脑子里翻腾着烈日当空下耍大刀长枪的招式,以及沙场驰骋策马扬鞭的飒沓。
……
从梦云敢受伤后倒在自家门口,秋桐就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到来。
但没料到,会那么快。
云修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敲响了门。
极淡的沉香,混着湿冷的空气钻入鼻腔,一袭洁白的狐裘在略微破落的院落里格格不入。
男人俊俏的五官皱在一起,目光掩饰不住地嫌弃,然而,在看到门口一抹修长的身影时,一双眼睛瞪圆,原本居高临下的清傲神色霎时收敛,盛气凌人的态度,也瞬间变得惊喜和委屈。
他顾不得别的,抬脚想要奔过去,到半路却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死死地咬着牙,隐忍不发。
秋桐没有多余的表情,相较于对方的激动和期待,她显得格外冷淡,甚至是不欢迎。
“阿姐?”男人喊。
“你倒是快。”语气不咸不淡。
宋睿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鹅毛大雪落在他黑亮的长发上,狐裘上软毛上被打湿,贵公子在这一刻有些狼狈。
他试探着走近:“你不想……见到我吗?”
秋桐双手环胸靠在堂屋门沿上,闻此言,眼皮都没抬。
宋睿有些受伤地看过来,最后一步,终于走到她面前,犹豫着伸手想拥抱,也只是揪住了一片衣角,略微哽咽:“这些年,我很想你。”
话音刚落,手被人甩开。
秋桐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子,指着房间里躺着的梦云:“既然来了,就把他带走。”
梦云忍痛坐了起来,第一反应去看她身后的宋睿。
宋睿抑制心中的惊恐:“姐……姐,你说什么啊,我不认识他啊?他他他……”
“是啊陵小姐,我我我不认识这位公子啊。……”对上宋睿阴沉的眼神,梦云想死的心都有了,亡羊补牢,“我的意思是,我与他没有接触。”
秋桐懒得理他们,简洁道:“带走,然后滚。”
宋睿不敢多说,只无声地跟在秋桐身后。
许久后,他小心翼翼地看秋桐的脸色,斟酌着坦白:“阿姐,你听我解释。三个月前,我找到你的踪迹,查到了他的身上,我没办法了,才想着通过他给你传信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秋桐盯着他,“你只需要带他走就好。”
此话一出,刚刚还屁颠屁颠跟着的人,眼泪唰地落下来。他身上本就被雪淋湿,湿润的头发贴在脸颊处,这一落泪,可怜兮兮的。
外边似乎传来什么动静。
秋桐偏头想去看,宋睿却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我……我真的,很想你!别这么对我好不好?我是你最亲最亲的弟弟。”
滚烫的眼泪落在秋桐的脖子处,她不适地将人推开:“别动手动脚!”
宋睿两行清泪似乎没有尽头。
但是秋桐丝毫没有心软,她目光如刀刃:“从我离开京都之时,你我便不再是姐弟,宋将军。”
她没有刻意加重语气,然而最后三个字一出,宋睿浑身剧颤,脸惨白如纸。
“你是不是……很恨我?”
“没有。”
宋睿闭眼压下心头的浓烈的悔意,沙哑道:“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他真诚地看向秋桐,“姐姐,跟我回去好不好?”
秋桐偏过头,眼底没有丝毫波动,然而唇角却扬起:“我不过一粗野之人,高攀不起你们宋家。”
啦啦啦啦来到了期待已久的环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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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是不是很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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