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沉默了好一会，朝雨才神色不宁地又抿了一口水说：“你猜的没错。”
“我告诉你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代价是，”她看向尤瑜说：“你要保护我。”
“……”
尤瑜看她不似作伪的神态，问：“是关于黑市如今在做的事吗？”
“是也不是，”朝雨摇摇头，“你给我一个准话，换不换？”
“换！”
“……”朝雨审视尤瑜好几秒，舒了一口气，“我不相信你，所以，如果你违背约定，你的信息一定会落到上城区那些豺狼虎豹的手里。”
尤瑜握着杯子的手顿住，再看朝雨时，只见她眼神狠戾。
将杯子放下，也不问朝雨到底知道了她哪些信息，反正她也从没想过违约，“你说吧。”
“呼——”朝雨看了眼时间，神色焦急了几分，“长话短说，黑市和未来科技是一伙的，未来科技那个技术有问题，这是我在黑市偶然得知的。”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上街去——”
尤瑜打断了她：“我相信，我已经发现了一点端倪。”
朝雨眼含惊讶，但语速又加快了些，“被仿生人意识转移技术改造后的人类，可以被未来科技，操控！”
尤瑜不自觉握紧了手，“你确定吗？”
“就凭我也是个仿生人，还是第一批，”朝雨眼神一暗，“你愿意相信吗？”一边说着，她撩开浓密的长发，露出了侧颈，随后就在尤瑜深皱的目光中，将一块黑色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插了进去。
朝雨焦急的神色在这之后稍微缓和了一点，“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
“刚才我插入的，是隔绝未来科技远程监控的芯片，时效仅有五分钟。”
果然，有监控，那她、白分午和赵无畏三人是不是也被掌控到信息了？但当时，那两个仿生人均是昏迷状态，现在应该不具备这种监控条件。
于是她飞快地问：“如果你昏迷了，还能被监控周围的一切吗？”
朝雨愣了一瞬，“不能。”
“好的，我知道了，我相信你。”尤瑜说。
朝雨脸色一喜，“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或者说，其实黑市也知道，但不清楚是觉得你没有威胁力，还是什么原因，她没有对你做出暗中的监管行为，所以，我只能找你。”
明明是早有猜测的事情，真的摆在明面上时，还是让尤瑜心口一紧，无处逃避的绝望感在刹那之间将她裹得完全喘不了气，随后又有一块软化的薄膜让她撑出了头，大口呼吸起来。
朝雨继续说：“请你，一定要帮矢量城，好吗？”
“不要让矢量城成为一座死城，”她坐得笔直，眼里却带上了一点莫名的柔软，嗓音更是轻得近乎祈求，“不要让我们成为待宰的羔羊。”
客厅里一时间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朝雨感受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眼眶都泛上了微不可察的红色，“我知道你不是人类，但如果矢量城被仿生人占满，被未来科技掌控，将烛大概率不会容忍异形威胁的存在，她对异形并没有好感。”
时间还剩3分半。
“我为什么不算是一个人类呢？”
朝雨一怔，不知道尤瑜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为什么拥有了异形才能拥有的特性，我就不是人类了呢？”尤瑜又说：“人类的定义是什么？有人性，有智慧，有情感，我自问从不伤害人类，也拥有人类的生活习性。”
朝雨嘴唇颤抖了好几下，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她反应过来后猛地看着尤瑜极其认真地执着于“自己是否人类”的神情，问：“你答应了，对吗？”
尤瑜看着她，没再执着地要一个答案，“如果我是人类，我不会让人类的文明被掌控。”
朝雨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见状，尤瑜挤出一个笑容，“你还有什么知道的，一并告诉我吧。”
“……好。”
“……”
在五分钟结束的前半分钟，朝雨回了自己的果蔬店，客厅里只剩下坐在沙发上的尤瑜。
时间来到了将近六点半。
矢量城的天暗得早，也更彻底，视线落到窗户上时，尤瑜想起自己在书上看到的“很多年前的夜晚甚至不用开灯就能看书”的形容，恍惚间只觉得那些都是假的。
书中说的鸟语花香、温泉碧落、山清水秀，完全就像是虚构，实在是太难想象了。
可是，如果她在虚拟世界中的记忆还能留存在脑海里的话，她会相信的。
就像她刚才问朝雨的，为什么类人异形就不是人呢？
她们和普通的人类没什么两样，能吃能喝，能拉能撒。
仿生人是人，自然人是人，异形足够类人，那它也能是人。
从昨晚来到413的那个紫发女人和黑鸦身上，尤瑜得到了许多疑问的答案。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个紫发女人，叶芍和碘伏的姐姐，应该就是创造她的人。
警告她，对她说出“如果你还愿意，我希望我们是朋友”的黑鸦，是记忆中被送到她身边作伴的男孩。
仿生人是可以速成的，尤瑜知道，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作为叶芍和碘伏的姐姐，会出现在她诞生的时间段。
因为她是被速成的，所以她的记忆并没有完整的成长历程，而是一段一段的。
每一段，她都在学习不同的东西。
然后，她逃了出来。
为什么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遇上出来找她的人，为什么她时不时会遇见隐形的监控……
为什么，将烛对她的态度那么与众不同。
她们什么都知道。
不管是因为什么，没有人因为她的蠢蠢欲动而报以戒备，那些监控这些天也再没有出现。
可是……黑市的各种系统网络非常完善，她能悄无声息地混进去，是因为她可以完全化成液体，但她能堂而皇之地救人出来，真的完全是因为黑鸦与她之间那短时间里产生的情谊吗？
朝雨是仿生人，还是被植入了控制装置的仿生人，她真的可以做到偶然获得这么关键的信息吗？
她不相信。
她要赌一把。
“吃维C的来了！！”
“吃维C的来了！！”
尤瑜的思绪被碎了个彻底，关掉闹钟，她给【秩序】发了个通勤车申请。
随后把储物戒指里的饭盒拿了出来，开始吃晚餐。
一口一口的，心却始终没有彻底静下来。
直到包子吃完，通勤车发了即将到达的提醒，她才站起身出去。
坐上通勤车没多久，异形控制局内部又发了一份极尽全面、详略得当的改革实施计划。
并非强逞一时之功，这份计划中，多的是对日后的一些规划，还有阶段性的试行和敲定。
看得出来，这样全面的程度，绝不会是一日之功。
宫俪应该很早就开始拟定了。
她隐忍了多久，演了多久？
但成功从来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她成功了，以亲手布局对自己母亲下手的代价，足够狠。
而看如今异形控制局的状态，她将会是一个好的局长。
“异形控制局，到了。”
尤瑜下了车，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仅有异形控制局的灯光引领着前行的路。
在进门的地方，尤瑜正好遇上了实体的【秩序】，便打了个招呼。
【秩序】转过身面对她，大屏幕上露出了像素开心的表情。
“稽查员尤瑜，你是来加班的吗？”
“对，还有半个多小时。”
“外勤奖金是可以任意时间提取的，由于你调职三天在医疗组，奖金会提前发给你。”
尤瑜有些讶异，更多的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她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就准备走。
路过【秩序】时，她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于是她回过身问【秩序】：“【秩序】，针对这段时间生物制药的舆论，你有什么看法？”
“根据数据推演和相关性检测，在证实有数万人记忆出现问题的情况下，所谓的舆论，约有百分之九十九点六七的可能性为真相。”
嗯，很官方很AI的结论了。
“那未来科技的仿生人意识转移技术呢？你怎么看？”尤瑜问。
“数据不足，无法给出确切看法。”
“但依据矢量城现今的反响来看，如果未来科技拥有可供数万人改造的资源，民众的反响又一直很好、很推崇，那么它将有极大救赎矢量城的潜力。”
尤瑜点头表示知道了，“谢谢你，【秩序】，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矢量城，如果离开了你，还能正常运行吗？”
尤瑜看见【秩序】大屏幕上频繁转变的像素表情，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一个假设，请根据最真实的数据，告诉我答案，可以吗？”
像素表情停滞在了正常微笑，声音和刚才也没什么不一样，“不能，失去了【秩序】，矢量城的文明将倒退至几百年前，剩余的人类，要么去到另外的城市成为黑户，要么整个上城区被动或主动地与已初步形成落后聚居地的下城区同化合并。”
尤瑜呼吸一滞。
宫俪正好走了过来。
“尤瑜，几天不见了，你还好吗？”
尤瑜看过去，“还好，你呢？”
停顿了一下，换了个称呼，“局长。”
“没关系，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就喊我宫俪吧，”宫俪笑了笑，对站在尤瑜一旁的【秩序】说：“【秩序】，我在办公室没等到你，所以过来找。”
“很抱歉，宫俪局长。”
【秩序】向宫俪道了个歉之后，转而又对尤瑜说：“尤瑜，我要走了，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嗯，拜拜。”尤瑜笑看着两人离开，脸色在转身的刹那恢复了淡漠。
走进电梯，按下了负四层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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