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远洲一归京就马不停蹄的去找程澈,他走的匆忙,不知他们可否受了他的牵连,不知,那张写着自己去向的纸条,程澈看到了没有。不知,他如今这幅样子,会不会吓到她。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树倒猢狲散,魏府平日里热热闹,真出了出了事之,只有程澈愿意帮他。
不管怎样,他被流放的家人都还好好活着,他得叫程澈别再为他担心了才是。
远洲想着想着,就到了程府门前,一切如常,府里下人见了他和没看见似的,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
他要进去自然是无人阻拦,也不需通报的,府里上下,一切照旧,这寂寥沉闷的氛围,却是如何一切照旧都掩盖不了的。
不等魏远洲继续走进府里,杨绍自他身侧冲出,将他拽出了府门,拽至一旁小巷内。
杨绍使出全身力气拽他,二人皆是狼狈。
魏远洲不明所以,只当杨绍认错了人。
“是我!”魏远洲对杨绍喊道。
“我找的就是你!”不等魏远洲反应,杨绍的拳头已然挥出,一拳砸在魏远洲脸上。
这一拳杨绍有十分力气使出了十一分,魏远洲被打的嘴角出血,踉跄的后退了好几步,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还敢来!”杨绍吼的撕心裂肺,双眼充血发红。
那些后去的士兵并未找到程淮的遗体,只找到了他在打斗中被割下的部分披风,以及他的长枪。
为保议和顺利,程淮遗物随议和兵马一同归京,从迎接到设灵安葬,一切从简,不可声张。
从魏远洲到西北开始,程淮就离他不远,他以使臣身份出使,人群拥簇却是傀儡,身边都是祁景舟的人。
他几乎与程淮日日相伴过了月余,今日,是他第一次离真相如此近。
“出了什么事?”魏远洲颤抖着开口,他不敢想。
杨绍粗暴的拽着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你个乱臣贼子,我杀了你!”
魏远洲声音颤抖,“你在这做什么?”他与杨绍自幼相识,这人最是讲义气,断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二人未见的这几年他一直跟在程淮身边,此刻他如此出现在这儿,魏远洲已是知道了七七八八,他甚至不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来为将军守灵,再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提起程淮,杨绍这才冷静了几分。
宛若晴天霹雳,魏远洲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呆站在原地,动也不会动了,只满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杨绍,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魏远洲,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将军牺牲了。”
“什么时候的事?”
“你议和的前几日。”
这次换魏远洲起身前逼,发疯似的死死攥住杨绍的领口,“去的怎么会是程大哥!”
魏远洲转念一想,如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你在骗我,对不对?我多方打探,程大哥若是去了西北,我又怎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祁景舟瞒着我也就罢了,可那些村民,那些将士,他们口径全部统一,是你在骗我,对不对?”
“将军知你家中突遭变故,身不由己,不愿见你为难,三令五申不许我们说出去,还麻烦镇守边地的李将军同我们一起做戏。若不是为你,将军,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身死他乡,尸骨无存。
程淮知道他的性子,家中突遭变故,又背上如此骂名,他怕魏远洲承受不了,他本可以,先归家的。
魏远洲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若不是为了他,将军,何至于此。
魏远洲全身脱力,被杨绍推到在地,双目无神,眼神空洞的可怕。
“你虽是身不由己,确是知晓战况的,你如何不知他们内乱不止,如何不知,只要我大晋乘胜追击,便可让他们再无出头之日!内乱何以一夜停息!”
杨绍越说越气,又是一拳打在魏远洲脸上。“他们一向狼子野心,是谁,让他们变成摇尾乞怜的狗,又是谁,能让实力相当的各部放弃自身利益,对我大魏俯首臣称!”
“你一向聪明。”昔日好友,看他的眼神满是冷漠唾弃,再无其他。
“魏远洲,你敢说你看不出戈途的狼子野心,看不出祁景舟的心怀鬼胎。将军一心为你,为天下百姓着想,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
他认贼作父,狼狈为奸。魏远洲只觉当头一棒,是啊,他怎么会想不到。
是他错了,家中突遭变故,那时他心里,除了救家人外再无其他的。他为救家人,将无数百姓再度置于水火,他置那些将士英魂,于何地。
数十万将士以身铸阵,数十年努力,因那一纸文书,化为泡影。那议和文书,是他亲手签下的。
魏远洲夺过杨绍腰间匕首,抬起颤抖的右手,他看着自己这支握着笔签下议和文书的手,只觉自己罪无可恕。
他将匕首,对准了脖颈。匕首在落下的前一刻,被杨绍奋力踢开,匕首前处,直插进了墙壁内。
“魏远洲,你想就此了断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的罪孽,罄竹难书!”
魏远洲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对不起……”
“就是如此,将军还给留了我进京上奏陛下的时间。若不是你,不是你下令截了官道排查流民,我就不用走山路回京送信,就能早些时日将他们的狼子野心告诉陛下。那时,于公于私,陛下都不会同意议和。你可知夏伯伯携精兵,在关内等了几日?”
夏青一直在等,等陛下下令,没成想却等到了议和已成的消息。
杨绍不甘和愤怒到了极点,“你那该死的主子还没告诉你吧,今日一早才来的消息,西北边防空缺,匈奴撕毁议和长驱直入,已是连占我北方十五座城池,再走些时日怕就要直指京城了。”
魏远洲失了力气,双手撑着身子半趴在地上,只自顾自的摇头,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你非主谋,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哪一件,哪一桩能择得出来!你敢说,你心里还如从前一般装着百姓,你敢说,你议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魏远洲,你真让我失望。”
因为他,程淮的牺牲,白费了……
大错已铸,他无力回天。
方才程澈,看到魏远洲了。
如今她正躲在门后,程澈亦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扶着门框,坐在门后,她没有眼泪,亦不知要如何面对魏远洲。
程澈此刻有些茫然,思绪如一团乱麻,如何也解不开。
天命无常,却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程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到底是她不自量力,妄图以一己之力,扭转全局……
说到底,还是怪她自己。
杨绍一向直来直去惯了,少年心性,多少有些莽撞。说完,他与魏远洲一起坐在地上,谁也不说话。就这样过了许久,杨绍才发觉,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些。
如今已是乱的不能再乱,他亦出口,伤了自己的朋友。
“抱歉。”杨绍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究竟,是哪一步没走对?为什么,会成现在这副模样?程澈想不明白。
一个名字在魏远洲脑海中浮现,他瞬间恢复了神智。
“祁景舟!你都做了什么!”魏远洲顾不得礼仪规范,摔门而入。
魏远洲摔门而入时,祁景舟正悠闲的品茶,见魏远洲气势汹汹的来,他并不惊讶,也没打算瞒他。
祁景舟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推至魏远走的方向,他微微挑眉,道:“知道消息了?”
魏远洲疾步上前,隔着桌案,一把掐住祁景舟的脖子,桌案剧烈晃动,茶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洒了满桌。
魏远洲手上力道逐渐收紧,逼的祁景舟向后仰,“我杀了你。”
暗卫手按长刀,冲进了屋子,只等祁景舟一声令下,利刃出鞘。
祁景舟笑了,他对四周侍卫道:“下去吧。”而后,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戏谑的看着魏远洲,如同看池中之物。
“议和文书签的痛快,如今又来装什么菩萨心肠。”
魏远洲整个人气的颤抖,几乎失控,“是你骗了我!”
祁景舟依旧不恼,他冷笑一声,“我?我骗了你什么?是伪造军报给你看,还是诱骗你签下文书?”
匈奴境况,四处消息,皆在军报。他若清醒,定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魏远洲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跟着手劲松了不少。
祁景舟自案前起身,眼中满是胜利者的愉悦,“我只不过没告诉你去的将军是程淮而已,可你自己不也去问了吗?自己问不到,如何要怪在我的头上。”
“哪个将领的牺牲不是牺牲了?哪个将士血染沙场不是忠君爱国?他程淮死不得,别人便死得?魏远洲,承认吧,你和我才是一类人,利己、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你选择视而不见,是你,在百姓和家人间,选择了家人。”
陛下虽心向议和,却也让他见机行事,祁景舟是逼了他,可选择,是他自己做出的。
魏远洲喃喃自语,“不是……”他没有想到,他不是,有意的……
祁景舟再次占据上风,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魏远洲,我要你永远记得,你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魏远洲,你没有多干净。”
比愤怒和不甘更多的,是无力和绝望,“为什么。”
为什么选他去议和,为何不放过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相逼。
“他归京一样没有活路,倒不如成全了我。”
魏远洲连连后退,“我要面圣,将你的罪行,一字不落的告诉陛下!”
祁景舟倒也不拦他,“程将军功高盖主,父皇与他早生嫌隙,没有父皇应允,此事何成?”
他因意外身死边疆,皇帝也就不必费心给他定罪,也不必担心百官寒心了。
“如此父皇的注意力转移,你爹已死,他大概不会再追查下去了。说不定,还会从轻发落你的家人,你要感谢我才是。”
“也不怕告诉你,我几次三番对程家示好,他们都视若无睹,不能为我所用,他就该死!这下程澈失了兄长,亲友背叛,如此孤身一人,倒也和你我一样了。”祁景舟在阴笑和狠厉间换来换去。
“你说,凭什么!凭什么她有人疼爱,凭什么她生来就什么都有!凭什么我小心翼翼,凭什么我如履薄冰!”
“你就不怕,我背叛于你。”
祁景舟不屑一顾,嗤笑道:“背叛?我从不讲信任,何来背叛一说?我有权力,所有人就要对我俯首臣称,我拿着你家人性命,你便要听命于我。这,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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