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钥匙插进孔里，格莉特和索菲亚从学院宿舍的大门直接进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算大的地方，两张深棕木制单人床靠着左右墙壁，北面的窗户下方是一个六层木架，每一层上都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魔法药剂，两边分别有一张带抽屉的木桌，一边整整齐齐，书本和各式材料都有序摆放；另一边则乱七八糟，院袍扔在上边，抽屉拉出来一半，几张废弃的卷轴掉在桌脚旁，还印了几个鞋印。
一进门，格莉特立马坐在床上砸了一下，抱着她特意换过的羽毛枕头深吸了一口气，“今天的治疗课我又排在倒数第五，这该死的魔法天赋！”
索菲亚把法袍脱下来挂在床边，坐在木桌旁翻起了厚重的魔法概论，“格莉特，这种事是没办法的，我们祖上没有法师的血缘，能凭空激发出来已经比普通人幸运太多了，整个魔法分院甚至仅有六十三位平民！”
“啊啊啊，我就是不甘心啊！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研究了......”
一条风干的蝾螈腿被镊子夹着放入蚀水中，索菲亚聚精会神地按照书上写的步骤来，一边说：“你真的很聪明，按照你的天赋来讲，你治疗伤口的面积大概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但你硬生生扩大到了它的四倍，况且排在你后面的人天赋都比你高了许多。”
格莉特丢下枕头坐了起来，假笑道：“谢谢你的安慰啊，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了。”
“当然是在夸你！”蚀水慢慢变黑，索菲亚拿过另一瓶紫蓝色的药剂，拔开塞子，正要沿着瓶口往里倒，楼上突然发出“嘭！”的一声，随后整个房间都大幅度震了震。
原本稳定的手被这动静扰得一抖，大片蓝紫色的药水洒在了桌上，没过几秒就长满了一直在蹬腿的蝾螈腿。
“噢！老天，这场面可真令人头皮发麻！”
不去看那密密麻麻的黑红一片，格莉特一脸死意，捂着脸念了一段恢复咒语，那些不重复着一个动作的蝾螈腿很快重新变成了药水。
索菲亚羞愧得不停道歉：“对不起格莉特！我也没想到房间会忽然抖起来，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
“没事，不怪你，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楼上住的那群炼金疯子，迟早把炸弹全塞进他们嘴巴里！”
“说到这，明天就是第一场比赛了，你特训得怎么样？”
索菲亚放下药水，“老实说，我觉得你给我的办法很精妙，我也每天都有在坚持，但我一向资质普通，就算练到了极致，能不能赢也是个未知数，我建议你别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当然不是我有偷懒的想法，而是我怕你知道结果之后太过失落。”
“放心吧，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格莉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昏黄的烛光灯下，告示栏旁边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但我也是认真对待这次比赛的，仅此而已。”
她靠着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约德这小子练得怎么样了，肯特说得没错，他确实挥剑不干脆，要是在战场，大概还在犹豫就已经被砍下脑袋了。”
索菲亚的魔药已经做好了，写上标签放在木架三层——这些都是要卖的。她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安抚地搭上格莉特的肩膀，“从你知道肯特睡了一觉后皮肤变绿并发出臭气的罪魁祸首是约德这点来看，他肯定会拼命练习的，你可不好糊弄。”
格莉特关上窗，“但愿吧。”
第二天，全霍里兰卡学院的人都起了个大早，年度大赛这种盛事在整个葛丽迪亚帝国都算是个大事件，获胜者可以参加宫廷举办的晚宴，并在宴会上会见国王，说不定未来还能借此一举成为宫廷法师，总之是个实现阶级跃迁的大好机会。
就算不是人人都眼馋这份前程，这种大型热闹还是值得凑一凑的。
从人挤人的环境中脱离出来，格莉特顶着满头彩色亮片，牵着索菲亚到抽号的地方抽签。
约德憋红了脸跟在后面：“喂！你们两个，等等我啊！”
好不容易挤了上去，两人已经在老师坐着的桌子上放着的无底之盒拿了一个标有数字的球出来。
“35号。”
约德接过来瞧了瞧，“那我们的对手呢？”
问完，那漆黑的无底之盒又吐出了两个球，一个白色，一个黄色。
老师适时解释：“白色的球是你们对手抽中的号码，黄色的球是它给你们随机匹配的比赛场地编号。现在快去吧。”
号码球自动在手中消失，格莉特一行人再次挤进人群中，碰巧遇到了上次在告示栏碰到的那只鹦鹉。
它飞在一个人身旁，看见她们高兴地扇了下翅膀，打招呼道：“嘿！姑娘们，你们也要参加大赛吗！”
格莉特对它招了招手，“是的！希望别和你的主人对上！”
鹦鹉粗犷地哈哈大笑，送出了它的祝福：“祝你们一举夺魁！”
“哗——”
人群骤然爆出哗声。
索菲亚抬头一看，传影水晶球映出的巨大投影上，覆盖了一层防御屏障的实战室凝聚了一头栩栩如生的大型水龙，正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火焰状的水流，把这边还在施法的法师和拉弓的游侠一举冲到了墙上！
投影换了一面后，一头浅棕色长发的法师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有两名往前冲锋的剑士。
“是卡德琳娜家的薇薇安和哈利！”
“竟然是他们小队吗？抽到他们的人可真倒霉！”
“薇薇安对水元素的控制又精进了一层，这头水龙都可以被老师作为元素变幻的模范了，热门种子选手的实力果然强劲啊！”
“还记得那名新入学的召唤师吗？他也要参赛，今年可有好戏看了！”
人群热热闹闹，索菲亚眼含羡慕与自惭地收回了视线。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待会儿也会出现在上边的。”拉着她走向训练楼，格莉特捏了捏她的手，说：“你会表现比她得更出色。”
索菲亚无言地对她笑笑。
平日对所有人都开放的高楼竖起了围栏，她们通过老师的验证后走向了那道上锁的大门。
另一位老师坐在门口，桌上同样放着一只无底之盒，根据她们手上附着的魔法气息吐出了一把钥匙。
老师拿起它打开门，短暂的扭曲后，一个空间宽阔的实战室在门后方形成。
里边四面空荡，这是无底之盒为她们匹配的比赛场地，比赛对手已经在里面等候了，两男一女，一个法师，一个剑士，剩下那个围着炼金腰带，用金属环挂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大概率是位炼金术士。
三人走进去，门关上的瞬间，一层透明的防御屏障亮了一下又消失，前后两颗传影水晶映出了他们的身影。
格莉特与站在最前方的那名剑士握了握手：“我会享受这场战斗的。”
“我也是。”对方点点头，和她拉开了距离。
双方都摆好了阵型，两位剑士不约而同地站在最前方，近战相对较弱的法师和其他人则退到了之后。一阵紧张的寂静过后，裁判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低头看看，你们的胸口是不是系上了一颗号码球？没错，这就是这次年度大赛的规则，只要其中一方的号码球被抢完，比赛就会宣告结束，夺得号码球的那一方获胜；除此之外，在比赛时间内，夺得号码球多的那一方也会获胜；假使两方的号码球数量持平，那将会添加额外的加时赛，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现在，我会倒数三声，一旦倒数结束，比赛就会开始。听好了——”
“三、二、一，比赛开始！”
对方的剑士首先冲了上来，对准有些慌张的索菲亚挥出了大剑，约德往左一步，及时出剑挡下了他的一击，戴了手套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格莉特看出了双方的力量悬殊，找准时机念咒语给他施了个祝福术，但在后方早已虎视眈眈的炼金术士朝他们扔出了一枚炼金药瓶，里边的液体流动缓慢，类似于某种强力粘胶。她立马大喊：“索菲亚！”
“是！”一个圆形的防御屏障迅速挡在了三人面前，药瓶一碰即碎，黏糊糊的白色粘胶洒了一地，碎掉的玻璃片沾到都弹不起来。
格莉特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要是沾到了就该任人宰割了。
那边剑士又出了一剑，法师的咒语也施念完毕，平整的天花板隐隐抖动，下一刻就刺下了粗大翠绿的坚硬藤蔓。来不及念咒语，格莉特和索菲亚赶忙躲开，约德也后跳脱离僵持的局面，大剑一甩就将所有的藤蔓砍断，转了一圈又飞回到他的手里。
但此时已经晚了，法师又施了个定身术，被大量藤蔓卡住的格莉特躲避不当，中了术法，被迫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炼金术士朝索菲亚扔了瓶酸液企图让她的法杖腐蚀，约德有剑士制衡，法师见情况大好便念出隔空取物的咒语，被定住的格莉特无从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号码球从胸口飘走。
“还愣着干嘛？！去抢回来啊！”
约德气息不稳地“啧”了一声，从对方剑士的挥剑下矮身穿过，想趁法师去拿号码球时连着他的一并抢过来。
但因他挥剑太过迟钝，对方很是灵敏地躲过了他的攻击，并在他抬剑的那一瞬息快速施展了隔空取物。
这下两枚号码球都飘在空中了。
格莉特急得满身大汗，但又明白这是实力差距所导致的，无奈之下，只好让还在甩法杖上无法清除的酸液的索菲亚使出她的绝招。
“索菲亚！快！使出你特训的那一招！”
见格莉特这么说，身上法袍都被腐蚀掉了几个洞的索菲亚也顾不上法杖残缺会导致魔力骤减了，双手握着法杖快速冥想，顶着被酸液沾到的火辣痛感念起了咒语：
“链状闪电！！”
全力冲锋的剑士离她仅有一步之遥，但自从刺目的紫光自眼前炸起，雷电劈里啪啦的滋滋声过后，一道粗硕宽长的闪电转着弯同时穿过了他和其余两位同伴，肌肉被乱窜的电流麻痹，酸麻混合着疼痛剥夺了知觉，手上的大剑啪地掉地，身体反复收缩颤动做不出任何反应。
全场的人都呆住了。
不仅格莉特和约德，连索菲亚也被这一招的精准与威力惊得张大了嘴。
格莉特首先回神过来，恰好定身术也在此刻解除，她发誓用了他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到法师面前扯下了号码球与他手上的两枚，然后转头对约德和离剑士最近的索菲亚喊道：“快抢号码球！！”
约德一激灵，三步做两步地扯下了还在痉挛中的炼金术士的号码球，而索菲亚也条件反射地伸手，把剑士胸口上的号码球扯了下来。
传影水晶球顿时变灰，裁判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比赛结束，格莉特一队胜！”
所有的号码球消失，格莉特咏唱咒语，移除了依然在麻痹状态的三人和被酸液沾到的索菲亚的负面效果，和她离得最近的剑士扯出了一个肌肉僵硬的笑：“谢谢。”
格莉特看着还沉浸在惊讶中的索菲亚，与在场的约德一样，盯着她陷入了沉思。
投影屏外，为数不多观看了比赛的人鸦雀无声，一位穿着教师法袍的削瘦女子死气沉沉地勾起一抹笑，转身离开了。
不久之后，众人对索菲亚的看法将完全颠覆。
当夜，用完晚餐的格莉特把索菲亚约到了无人到访的钟楼，撞钟人已经回家，要在明早六点时才会上来。
她们把梯子搭在吊着铜钟的麻绳旁，用手撑开盖住的一小块方形盖子，爬着它坐在了尖顶但边缘减陡微翘的楼顶。
脚下人员走动，学院白天的热闹褪去，恢复到了平时的宁静悠闲。
夜晚的风稍冷，索菲亚一头蓬松的羊毛卷被吹得乱飞，厚重的眼镜倒是纹丝不动，半明半暗地反射着白光。
格莉特抬头看她，黑暗剥去了两人的外壳，让她们的心靠得更近。
“索菲亚，我有个冒昧的请求，请问你能接受吗？”
索菲亚低头，双手握在一起，轻轻的回答几乎要与风声融为一体：“是什么？”
听出她语气中藏着的怯懦与害怕，格莉特再次放轻了声音，说：“还记得入学时的元素亲和测试吗，你能再做一遍吗？”
收紧的手指用力到青筋突起，索菲亚肩膀缩得更加厉害，但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答应了这个请求。
晦涩的咒语从她口中念出，慢慢的，一些微弱的雷光凭空浮现，照亮了她脸上棕色的雀斑，但也仅限于此。
本就低落的情绪瞬间跌落谷底，索菲亚想停下咏唱，却被格莉特抓住了手：“别停。”
她看着对方不容置喙的眼神，缓缓点了点头。
鼓起勇气再念了一遍咒语，这次星星点点的雷光变得强烈起来，数量也更多，甚至连成了一个个圆形的小线圈，欢欣雀跃地围着她上下跳动，发出柔和耀眼的闪光。
“格莉特，这、这是！！......”
索菲亚无措地看向女友，她肩上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雷元素包围着她，像在亲近一个喜爱的人，叠加的电光让她看起来像个反光的玻璃球那么亮，下方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了。
黑色的瞳仁被光芒所占据，格莉特没听进她的话，眼中满是少女在元素们贴近下发红拘谨的可爱脸蛋，脑中思绪万千。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为什么她资质普通却能一眼看出别人的上限在哪，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次魔药却从未有过失败的经历。
答案只有一个。
——她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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