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季盛北今日暴怒的模样，仍心有余悸。他觉得自动构建工具还是存在明显的短板，一旦有特殊版本需求，他就得随传随到，根本没办法实现真正的构建自由，远远不是写这个工具的初衷，他要的是实行构建版本自动化。因为他不想犯同样的错，也不想挨臭骂了。
自从调去新项目，梁落总是在突破对自己的认知范围，他以为自己不是那种说风就是雨，更不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可事实上，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总在打脸。
就像此时此刻，坐了那么久的车，距离目的地只剩两个站了，他因为一念之差，毅然下车，朝对面地铁方向去，返回公司了。
一个多小时后，他又出现在公司门口。他掏出工作牌正准备刷的时候就看到季盛北迎面而来。
他明明是来加班的，又不是来干坏事的，不知道为什么条件反射低头，想想还不够，连忙把衣服的帽子也扣上了。
季盛北大老远就注意到他了，本来也没想理他，可看那小子分明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导致他不得不怀疑这个惹祸精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季盛北刷卡出了闸机，在他身边停下说：“没人告诉你X7的规矩吗？除非特殊情况通知，其余时间是不提倡加晚班的，懂吗 ？”
梁落翻了个世纪大白眼，丧气地推开帽子怼上司：“公司又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加班，程序员加班不是常事吗？总监干吗不走寻常路呢？”
季盛北反问：“哪个员工天天自个上赶着加班，你这又是什么路数？”
梁落双手插兜，实打实摆出一副‘你管不着’的欠揍模样。
季总监确实不走寻常路，治起梁落这种初生牛犊却越发得心应手，他不由分说，揪着人衣领就走：“一起吃饭。”
“哎哎，你别拉我，我...我吃过了。”梁落无力地反抗着，嘴上没停，身体却被拽着走了，谁让他和季总监的力道差距太大。
季盛北把他带去附近的商城，梁落在电梯里看见美食广告，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叫了。
季盛北问他：“想吃什么？”
梁落肚子是真饿，但他也是真的不想和季盛北吃饭，他光摇头不回话。
“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请客。”
“确定？”梁落眼睛亮了，心想：不吃白不吃，让你今天骂我，不把你吃出血，老子跟你姓！
“什么都可以吗？”
季盛北勾起嘴角点头。
梁落打开大众点评就找餐厅，他不看菜系，就看人均消费，指着整个商场人均消费最高，名为“水朝宫”的私房餐厅说：“就这家。”
季盛北早猜到他八成要捣乱，也没拆穿他，欣然接受了建议。
水朝宫是主打潮、粤两种菜系，以传统卤水、独特海鲜的大菜为主，搭配营养滋补的粤式炖汤，在秋冬季节倒是不错的选择。
季盛北虽然是北方人，但他不喜欢重油重辣的菜，反而对口味鲜香清淡的粤菜情有独钟，可梁落就不同了，他明明生长在江浙一带，却嗜辣如命。
他刚才顾着要报复，没去看仔细，这会拿着菜单越看越郁闷，上面没有一个菜是他想吃的，最后还是季盛北拿主意，点了几道招牌菜。
在等菜期间，季盛北手机响了，他出去接电话。
这个时间点用餐的人不多了，听着放松轻柔的轻音乐，梁落直犯困，眼皮子沉得撑不起来，他右手托着腮闭着眼睛，狭长的睫毛如扇子盖着，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阴影，季盛北回来就看到他安静瞌睡的模样，餐厅里柔和的光晕笼罩着他，静谧朦胧，温馨得让人沉沦。
季盛北接完电话回来看到这一幕，霎时迷失自我，炙热的双眸情不自禁地追随梁落如刀刻般完美的侧颜滑至下颌，而后落在微微露出的喉结上久久不能离去，迷乱的思绪被牵到在满庭芳的那一夜，破碎的片段乍然闪现在记忆中，逐渐变得深刻，情不自禁的**如狂风骤雨般袭来，让他心生骇然。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贸然的声音打断了季盛北的思绪，他猛然回头，看到身后的服务员正端着做好的菜肴。
他心神不宁侧身让出位置，随后也入座。
梁落乍被吵醒，睁着迷茫的眼睛，看了眼神情极其严肃的季总监 ，丝毫无感地拿起筷子，对着刚上桌的一份热气腾腾的清蒸东星斑无从下手，鱼类他都不太喜欢，偶尔吃点也只挑香辣口味，他趁服务员上第二道菜时要了一份辣椒酱。
随后，服务员拿来一碟粤式蒜蓉辣椒酱，梁落用筷子沾了浅尝一口就无语了，不辣就算了，还带着甜，这样的蘸料沾上鲜腥的鱼肉，简直要把他当场腻死。
他果断放弃辣椒酱，改要青芥末，等菜上齐之后，他全程都是小口菜配大口芥末。
季盛北全程食不知味，坐在对面被芥末味呛出脾气：“差不多行了，你是专程吃芥末来的吗？”
“季总监，你是不是管太宽了，我吃东西你也有意见？我想吃就吃，管得着吗？”梁落越来越觉得当初答应调岗的决定过于贸然了，早知道眼前这位领导这么难应付，他宁愿流落街头，也不会答应调到X7。
季盛北自己怄气没有胃口，梁落却对整桌食物提不起兴趣，两人都食不知味，再加上又话不投机，气氛变得微妙而复杂。
他们关系复杂，情感上若即若离的，都怀揣着心事却不是可以互相倾诉的对象；要说他们是陌生的两个人，却意外有过肌肤之亲；要说他们关系亲密，他们却互不了解，对彼此的经历几乎一无所知。
满庭芳那夜酒后乱性是别人蓄意做局，对季盛北和梁落而言是意外也是伤害。
季盛北没有料到梁落受了伤害却无心追究；
梁落更是没有料到季盛北非但没有避之不及，反而直接承担全部责任，还把他要去了X7项目。
其实补偿伤害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们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一种最互相折腾的方式，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让曾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他们，从此以后，走上相互交织的道路上。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眼前的他们，连吃顿饭都弄得不欢而散。
霸道领导结完账就回家睡大觉，苦逼的小职员又回到公司改他的构建工具。
无一例外，又是熬了个通宵，梁落睁着两只通红无神的眼睛，看着全新的一个网页版的构建工具，脸上总算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一向仗着年轻好看，在形象方面没太下功夫，但相比长相普通的人，仍具有优势，可他自从进了X7之后，简直把不修边幅发挥到了极致，衣服不勤换就算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像鸡窝似的，年纪轻轻的，为了一个能让他更加偷懒的工具，每天都把自己搞得像个街头收垃圾的老大爷。
本来项目里单身的小姑娘们都被他那张精致出众的小脸迷得三魂五道，最近几天，她们每次看到梁落点灯熬油之后沧桑的样子，都忍不住扼腕叹息。
梁落才不管别人怎么想，现在唯一能让他上心的，只有眼前这个拼尽心血才写出来的自动构建工具到底好不好用。
其实他这个灵感来自毕业设计的作业，他结合当时作业开发网站时用到的技术 ，把构建脚本集成到网站里，这个网页版的构建工具的优点在于，项目所有开发人员可以通过浏览器自动编译版本，真正实现任何人任何时候版本编译自由了。
直觉告诉他，从今往后，他在配置管理的岗位上，将会悠然自得，游刃有余，也不枉费他熬了这么多天通宵了。
然而，期待又是美好的，现实往往还是残酷的。
他发现自己千辛万苦写出来的工具，在技术大牛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大神们为了安慰新人的幼小心灵，还是相当配合地露出破绽百出的惊讶表情，汪飞更是夸张地吹起昧着良心的彩虹屁：“落啊，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写出这么实用的东西，前途无量啊，这项目以后离了谁也不能离了你。”
梁落技术渣，但人不蠢，自然看得清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人是天生具有胜负欲的生物，他再没上进心，身处牛人扎堆的环境中，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到打击，人呢，往往只要内心泛起波澜，就能自然而然萌生出连他自己也始料不及的能量。
其实梁落调岗的事，在X7项目内部鲜少有人提及和议论，但不代表没有。
毕竟以他的资历，远远达不到X7项目组的技术要求，但他却是总监亲自找来的人，那么，肯定就会有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他。
经验不足、能力不行、毫无上进心、只是长得好看等这些是起初大部分人贴在梁落身上的印象标签。但人是总监找来的，他犯了职场大忌，领导都没意见，其他人更不敢有意见，包括冯修在内，他明知带这个来历不明又身份特殊的新人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仍没有贸然拒绝。
他是个人精，分配给梁落难度最低的工作，给足空间让其自由发挥，如此一来，新人有事忙，领导也满意，两全其美。
梁落开始研究构建工具，他知道梁落的动机无非是想更好地躺平，他知道可取却对梁落的能力抱着怀疑的态度，以梁落目前的能力经验和工作态度，就算能写出来也需要时间，冯修之所以不自动提出帮忙，一方面他工作量大，没有时间顾别的，二是他想知道梁落到底有多少可能性，是不是真的无可救药。
当梁落不仅写了构建工具，还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优化成网页版，冯修就知道他是具备吃这行饭的潜力了，毕竟有股敢想敢干能干的劲，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
程序员对技术研究是没有上限的，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天赋固然重要，但是勤能补拙，只要能找准适合自己的路数，努力上进，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冯修现在是对他有所改观的，发自内心安慰他：“有进步就是最大的进步。”
冯修说话的同时不停地打开各个抽屉翻找，还问别人有没有看到他放在桌上的那袋茶末。
“在这，接着。”张奇伟远远把一袋茶末掷过来，汪飞眼疾手快接住：“这不是用来给新水壶去味的吗？”
冯修抢过茶，拍拍密封袋上沾到的灰说：“谁说的，这是陈年好茶的碎末，分量水温掌握得当，比许多新茶好喝多了，懂什么你。”
“啧，装，再装！”汪飞特别嫌弃地说，“谁不知道你现在负债累累，不舍得喝好茶，才打这袋末的主意。”
冯修是被连累的，但他不想梁落过意不去，对梁落说：“别听他胡说，不信的话，一会茶出第二遍色的时候，你们都过来尝尝。”
梁落确实自责，他不善言辞，掏出手机在淘宝上搜茶叶，但他实在不懂，种类太多，价格有着云泥之别，便宜的不好意思买，贵的又买不起，所以，他默默关了淘宝，坐在自己位置上郁闷。
在他发呆期间，邮箱弹出一封信，是一份关于新人参加公司组织的军训通知单。
过了一会，禾苑主动过来问他：“我给你发的邮件，看了吗？”
梁落回答：“看了，咋？”
“哦，那没事。”禾苑很意外，以前她给其他新入职员工发过这种通知，每次发完不到一分钟，就有人会来找她，问各种各样的怪问题，比如：为什么要军训？能不能不去？能不能应付两天就提前回来？......诸如此类的，她没想到梁落看完通知跟没事人似的。
她见梁落眼下泛着乌青，脸色非常糟糕，就建议他申请休假两天，但梁落摇头说不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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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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