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被手机铃声喊醒,昨晚九点上床,凌晨三点口渴起来倒水,再躺回去时睡意全无。
她想通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无力又悲哀——失眠和失恋。
很幸运她在十七岁的最后一天同时体会到了。
谁说人生苦短的,明明很长。
“落落崽,你快看手机,现在智博官微和超话底下全是爆料啊,你和祁肆奕的。”
“速速让黎会长删帖删评论啊啊!”
沈星宿火急火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啊。”黎落迷糊接起电话,清恬软糯的声音悠悠,“哦,我再睡会呀。”
“好困。”
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床上,左手一松,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黎!落!你!有!没!有!听!我!说!什!么!”
“十万火急啊,你还睡什么啊啊。”
“快想办法呀,那可是祁肆奕呀,跟他沾边可不跟就捅了马蜂窝一样。”
手机里的声音还不肯停歇,沈星宿的话像催命符,一阵阵地往黎落耳朵里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骂的可难听了,什么都有,绿茶b,假...”
“她们这群人真是脸大,平时在学校一口一个落落仙女,黎大小姐威武,现在骂的一个赛一个的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精神分裂...”
自动过滤掉污言秽语。气愤填膺的话一阵接着一阵,突然画风一转。
“你和祁肆奕到底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了,祁衡病危,祁家是不是要变天?”
“落落落落落落...”
那边人自说自话觉得没劲,留下一句赶紧想办法吧,不甘心的挂掉电话。
总算清净点儿了,黎落烦躁睁开眼,一双杏眼又大又圆,鼻头和耳根还留有哭过的痕迹。
她没睡着,只躺着,空调开二十八度,手脚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院子里的蝴蝶兰开了,馥郁芬芳,一朵朵花瓣圆润而舒展 ,边缘微微呈波浪状,绚烂又绮丽。
赤着脚走下床,找了条披肩围着。划开玻璃门,在阳台的水墨画摇摇椅上坐下。
摇椅是祁肆奕送的,她的16岁生日礼物——棉麻提花面料,钢架与木头结合,造型独特。
椅子有缺点,坐上去硌的她大腿上的软肉生疼,裴阿姨每次打扫时放一块软枕在上面,自己总是不领情,登登登的跑下楼把那块六旬老人亲手做的软布丢在洗衣房。
是该换把椅子,她从来果断。
拢了拢披肩,身体环抱住双腿,从兜里拿出手机,解锁屏幕。
一条条贴子看过去...
黎家后院。
王靖把人领进偏厅,在背靠黎落房间阳台的角落站定。
两级台阶下到平地,偌大的院子连接游泳池,池边一凸起的亭台,黎家大院唯一的死角,也是蝴蝶兰最佳赏花地点。
整个院子都是兰株,白花开的异常妖艳,色彩鲜妍明亮,在绿叶的衬托下更加夺目。
王靖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就这吧,今天不上去了。”
“好,谢王叔。”
他颇有礼貌。
王靖微微颔首,视线紧盯着满是郁色的男人。
几缕发丝耷拉在额前,脸上的皮肤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颜色也浅。利落黑西装搭白衬衫红领带,穿着倒也得体。
有些话总要说清楚,不论它好不好听。
“兰花性喜暖,畏寒,总在万物复苏或是寒冬之前开盛开,你看花儿多聪明,向光生长根系趋水。”
王靖伸手抚摸手边一簇白兰,折一整支兰花,送到祁肆奕眼前。
祁肆奕心猛的一沉,喉结上下滚动,不可思议开口:“王叔,这花是落落亲手摘种的,她不...”
王靖对人对事向来谦卑恭敬。
“我知道。”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会移栽。”
很沉稳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王靖眼神从花上移开,和祁肆奕四目相对。
半晌。
“我斗胆提一句,要断就断干净,我跟着黎小姐的时候她只有六岁,天真烂漫的年纪,第一眼见就知道哄我,温软喊叔叔好。”
“夫人不让她吃糖,我现在都记得那颗大白兔奶糖,黎小姐悄悄把我带去一边,那颗肉色糖果小心翼翼放在我手心,小脑袋左顾右盼,说是趁夫人不注意偷藏的一颗,让我千万不要同夫人讲。”
王靖在黎家待了将近十年,黎落是他小主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更像小女儿,提起黎落幼年,眼底全是温柔之色。
话锋一转。
“黎小姐良善,不必也不该承受这些,她以后的路也好走,未来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
祁肆奕沉默点头。
王靖后撤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黎会长同江司令都盯着呢,由家现在如狼似虎,祁家主事人病危,竟然你选了那条难走的路,千难万险大胆走,万不可束手束脚,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人生,你也不必愧疚,小姐是性情中人,等她自己缓过来。”
急转直下不容拒绝的语气,笃定又寡淡。
“她也是叫你一声奕哥哥,你也还是她小哥哥。”
祁肆奕像是突然转醒,猛然转身正视王靖,心口半空中悬着的石头终是落地,击碎他所有的幻想,直挺的砸在心尖。
沙哑艰涩开口,“嗯,受教了。”
王靖摆手,“哎,折煞了,我先进去。”
走到大门雄狮踩绣球处王靖折返,“离开的时候走后门,我跟警员说过了,给放行。”
“好。”
一刻钟后,祁肆奕慢慢回过神,王靖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独独听那句小哥哥堵在喉口,像一跟利刺尖刀般扎进了他心里,鲜血淋漓。
王靖意欲何为,外人看来自己不知好歹,叫板由祁两家,放着黎家准上门女婿不做,黎书禾点头的准女婿,那可是黎家,多少人踏破门槛都别想沾到到一星半点。
他不过是祁家养子,凭什么不知好歹的跟正宫原配生的儿子抢东西。
他从不为自己辩解,也不在意别人作何想法。但黎落不行,她要的清白,她要的锦绣前程,不容任何人玷污。
宜市寒冬将至,樟树叶漫天飘散,落下的叶子耷在院子上方的暖棚上,大院定时会来人清理,扫帚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伸手捡起王靖走时随手扔掉折断的那一枝白兰。
蝴蝶兰喜暖,黎落喜寒,他以前总开她玩笑。
“哟,我们落狐狸一个极寒生命体,怎么钟爱这种温暖环境下生长的植物呀。”
“你懂什么?这就叫反差,现在就流行这种 。”
黎落不以为意,俏皮的咯咯笑,作势挠他痒痒,吐槽他不解风情。
俏咪咪来牵他的手,自己眼疾手快躲开,小姑娘气急败坏。
女孩仅有的情绪起伏是因为自己,而他只管端着,完全不管不顾黎落心情。
思及此,心口隐隐作痛,钝痛,不剧烈,却持久。
往事一幕幕像电影画面飞速在脑海里闪,祁肆奕站在那块橡胶石板后,板块老旧腐朽,怕是这大院老一辈留下的物件,扔不掉是因为弃之可惜。
祁肆奕现在和黎落相隔百米,这堪堪百米,距离近,却也远。
他明了,他们没有以后。
遥遥望去,摇椅上少女身子随着椅摆摇晃,白发黄裙,背影纤瘦,远远望去,像只缩在壳里的刺猬...
刺猬失去尖尖小刺会变成什么?他曾无数次问自己。祁肆奕开始庆幸,这么些年,他没有牵起她的手,也没有说出口任何承诺。
宜市落雪就在这两天,黎落最喜爱的季节,满山遍野会被皑雪覆盖,大雪过后的城市是一片白,她说冬天最可爱了,因为无论寒冬多么漫长,希望永远都在前方徐徐而来。
——
“妈妈,院子里的蝴蝶兰移栽吧。”
手机那头人说好。
黎落决定把它们最美的时刻画下,永恒保存,就算情分流逝,但美还是美,漂亮事物理应永远绽放光彩。
以前她觉得爱不爱太沉重,电影里的浪漫情节黎落直呼爱情美好,叫嚣着大喊放肆爱,可真到手边又像水中捞月,任她如何使劲抓不住一点浮影。
从前她乐意和祁肆奕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两人偷偷在学校后山小花园的长廊背靠背坐着,巨大琉璃珠样的青山湖,连绵起伏的山峦环绕着湖泊,山上有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她也是这样抱着腿注视少年。
少年不爱笑,性子却温和,眉眼间儒雅清俊。
“黎落,别闹我。”
“没呀。”
贼兮兮把兔帽子耳朵往人眼前送,他无奈躲开,手上继续捣鼓着黎落看不懂的文字符号,黎落也不恼。
纯粹又美好的时刻终会过去。
樟树叶落地声音很特别,脆脆沙沙,像是那年冬天黎落一遍遍喊祁肆奕的名字,一遍遍也都有应答,可还是走散了。
“黎落,你长大了,应该更成熟,而不是顽固依旧。”
那夜倾盆大雨直观而下,他和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她说知道了。
再后来,她说洋桔梗好漂亮,纯白的精品兰株全部替换成粉色洋桔梗。
黎家大院有着全世界最肥沃的土壤,最著名的花匠裴可多希尔,以及天然迁移的温室大棚,可那里再也开珍稀白兰。
宜市太冷了,终是词不达意,没办法去形容这股寒意从何而来,她想去一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地方,一切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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