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烛影在深宅中微微摇晃,一名女子身穿深色丧服、头戴黑纱守在丈夫的灵位之前,后者如今已变为祖先中的一员。新制成的石膏面具紧阖着眼,已然走入无尽的安眠,前往至福乐土,只有挂念他的生者还在人间落泪。
在盖乌斯踏进苏布拉区的这间尤利乌斯老宅时,她的泪水似乎已经全部哭尽,颓然地抚摸着面具冰冷的唇,但他不会再回应,也不会温柔地亲吻她。
“夫人,客人到了。”仆人轻轻唤了一声。
她转过身来,看到走进门的盖乌斯,吃了一惊,用低沉的声音言道:“盖乌斯,你长大了。”
听到这句话,盖乌斯确认自己是和她相熟的。
若论相貌,波斯图玛不是女子中最出众的,因她的颧骨和下颌都有男子相,但一双蔚蓝的、因哭泣而肿起来的双眼使她多了分我见犹怜的无辜感。据说她与恺撒成婚有近二十余年之久,虽并无子嗣,但二人并未离婚,这在罗马实属罕见。甚至有坊间流言说波斯图玛给恺撒下了罕见的东方毒药,一旦变心就会毙亡。
不过,盖乌斯不会相信这些无来由的中伤,毕竟恺撒作为有名的“两路通吃”花心美男子,有“所有男人的女人,所有女人的男人”之称,若真有这种奇毒,怕不是要死上百次了。何况这位女士不像狠毒之人。
“我为他哭泣,因而嗓音沙哑,请见谅。”波斯图玛夫人翩翩然走到盖乌斯面前,替他解答了疑惑。她的话语是那么迷人
他注意到她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红色凉鞋,与黑色的衣裙毫不相配。
波斯图玛带盖乌斯来到了会客室,两人在一张三脚木桌旁落座。
“恺撒在遗嘱中宣布你是他的养子,继承他的全部财产。”女子说道。
“夫人,您放心,我不会动这间别墅,您也会享受应有的待遇。”
“哦?这么说,你已经同意了?”
盖乌斯毫不犹豫地答道:“是的,而且我希望为义父复仇。”
“这是很重的负担,你可能会失去一切,也可能得到所有。”
盖乌斯知道她不是寻常的女子,但如果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只能继续发问。
“您有什么看法?”
“我只是恺撒的孀妇,并不能参与政事,我建议你去询问西塞罗。”波斯图玛用纤细的手指拨动鬓角的金发。
“年轻时,我和西塞罗是朋友,我很喜欢他的作品……不过人是会变的,在庞培和我丈夫开战之后,我们极少来往,偶尔他会让秘书送几本书来。”她的表情如玄冰一般平静。
波斯图玛抬起头,看向庭院中的月桂树,似乎陷入了回忆。她作个手势,女仆为盖乌斯斟上一杯葡萄酿制的甜酒。
“不过他这个人,耳根子软,也许你和他说几句甜话,他就会帮你了。”
盖乌斯正要拿起甜酒来喝,忽然,一只乌鸦飞到了窗棂上,向波斯图玛高声啼叫。本着为女士挺身而出的“绅士精神”,他抬手去驱赶那只怪鸟,慌乱之中碰洒了杯子。酒水洒向他的斗篷下摆,淋湿一片。
“抱歉夫人,失礼了,没惊到您吧?”
波斯图玛惊恐地捂住胸口,摆手道:“我没事。看你的斗篷脏了,也旧了,露娜,把那件放在木箱里的取来。”
“夫人,是您的嫁妆箱吗?”名为露娜的侍女问道,波斯图玛点头回应。
盖乌斯站了起来,推拒道:“我不能收,毕竟那是您的嫁妆。”
“不要推脱了,孩子,就当是回到罗马的洗尘礼,想必你的舅公也希望如此。”
盖乌斯只得收下了新斗篷,将旧的那件交到了女仆手中。它凉滑的布料触手柔软,轻若无物,且恰好合身,不长亦不短。
“瞧,就是为你准备的。”波斯图玛走近,为盖乌斯扣上了华丽的金锁扣。注意到她凸起的喉结,他心生疑虑,但没有多说。
“有人说过你很像他吗?盖乌斯……能让我拥抱你吗?”
盖乌斯还没来得及拒绝,她柔软的手便环住了他的腰,向他怀里依偎,一种迷人的幽香让他腰酥腿软。
盖乌斯连忙抽回了放在她腰上的手,甚至没有留下用晚餐——他还挂虑着阿格里帕,绝对不是因为害怕。
盖乌斯出门后,在转角处与一个男人擦肩,那人肌肉结实,皮肤黝黑,看似不修边幅,但粗壮的手指中却捏着一把脆弱的白色小花,像是要去约会。在月光下,两人并未认出彼此。
男人停留在尤利乌斯府邸门前,抬手叩门,门只开了一条只能露出眼睛的缝隙。应门的仆人认出来客,便允许他进入。
此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头棕色的短发,唇角带着那种浪荡子特有的迷人微笑,颧骨线条分明,手臂和大腿粗壮有力,一切都能证明他是个蒙受女人宠爱的骄傲美男子。
“夫人,马克·安东尼大人深夜来访。”
层层帘幕后的浴室里传来了女主人冷淡的声音:“我在沐浴,叫他出去。”
安东尼停在了最后一片帷幔后,上面印着清晰的影子,水汽氤氲,他舔舔嘴唇,觉得有些燥热。
“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花。”他说。
“以后不要送了。”
“有什么不可以?除了恺撒,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何况我才是他最值得信任的继承人,至于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是养子,虽然还没有得到正式承认。”
“我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这是什么?闻起来怪怪的。”他拿起三脚桌上铜盘里的酒杯。
“不要喝!”
“呵呵,毒酒吗?你果然在帮我,可惜了这一壶好酒。”安东尼微笑着转动杯中的琼浆,又将其泼洒在地。
“被神阻止了,因为他是屋大维,有神护佑。”波斯图玛说。
“我不明白,你怎么也开始迷信这些鬼神之事了?而且你以前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毒药,连我都能看出来。”
“你什么都不懂,安东尼。”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到里面去谈。”
“你真的不是孩子吗?”
“我可以展示给你,现在让我进来。”
安东尼如愿听到了掀起的水花声和潮湿足部碰触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一条白皙的手臂拨开帘幕,他忙不迭地钻了进去。
盖乌斯饿着肚子回到了他与梅塞纳斯落脚的朋友家——一座不起眼的小房子。房子的主人名为潘萨,五十岁,是一位值得信任的恺撒旧部,曾经也是盖乌斯的军队导师,人称“老潘萨”。
老潘萨让厨房为两位小客人准备了牛尾汤、奶油苹果馅饼和面包,食材虽不名贵,但味道香甜可口,盖乌斯和梅塞纳斯大快朵颐起来。
“恺撒的老寡妇没有为难你吧?她长什么样?像戈耳工?还是像苏拉——脸上撒了面粉的摩尔人?”老潘萨发问,用手中的面包块蘸蘸肉汤,塞进口中。
盖乌斯说道:“都不是,波斯图玛夫人很和善,她还送给我了这件斗篷。”
“傻孩子,难道你也被那个女妖迷住了?你不会在她那里喝奇怪的饮料了吧?”老潘萨来了精神。
“她请我喝酒……”
“那就对了!她是个女巫,给你下了爱情魔药。她不仅和当年的庞培、克拉苏都有一腿,还勾引了许多年轻人,你这样的很容易遭到毒手……”
盖乌斯被汤呛住了,放下汤勺,说道:“潘萨叔叔,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我一定要去拜访西塞罗,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将阿格里帕救出来。”
“你说得对,嗳,说起阿格里帕,不知道他在大牢里有没有饭吃……”梅塞纳斯边嚼边说,又吞了一块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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