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父答应冯薇苒来实习也是有别的考量，冯家本就是制造业起家，这些年跟在夏家后面捡些残羹剩肉，投资开发房产也发了家。
但生意场，潮起潮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地产江河日下，夏家烂摊子扔得快，嗅到不对就果决断尾，低价抛了很多地皮换取现金流。
跑得慢的，大浪袭来，粉身碎骨。
冯家好在冯父胆小，谨慎，杠杆撬得低，幸运逃过一劫，冯父有意重回制造业投资，但他不确定靳凌的这盘蛋糕究竟有多大，够不够吃，若是大量现金投进去，没订单没业务，养不起工人，百千万设备，高级大厂房就是一坨废铜烂铁。
谁都知道，制造业苦，累，利润低，低端产业同行靠打价格战没有未来，谁都想做高科技垄断产品收割世界，但不是人人都能做，靳凌那漂亮的打发奶油之下，谁又知道会不会又是虚假繁荣的空洞蛋糕胚体。
他靳凌也不是什么好人，赚那么多还哭穷，说他这么大笔订单，回款压力大，也想压成本，少风险，说白了就想空手套白狼，他们那边出人和技术，冯父这边出现成的机器和厂房，前期靳凌他们先垫生产成本，先让冯父吃个定心丸，第一批产品交付回款，他们再重谈利润分配的问题。
冯父担心他这一口下去，什么都没吃上，但奶油糊一嘴，洗都洗不干净，说是合作投资，实则他就是代工厂没利润亏着做，他不太懂靳凌他们做的这些东西净利润究竟有多少。
夏季霖那个精明的死丫头说帮帮他，为冯父推荐了靳凌，这又怎会无缘无故呢？他现在是谨慎再谨慎。
冯父在冯薇苒实习前，嘱咐她：“薇薇，好好探索，学习一下别人的商业模式，工作流程，你年纪小多积累产业经验是有好处的，你读的书比爸爸多，实习完告诉我，你的想法，你觉得爸爸这个投资可行吗？”
在冯家这样的多子女家庭里，这也叫做提点。
提醒她这个实习不是像过去一样，在高档写字楼里，早上喝咖啡，下午吃蛋糕，朝九晚六准点下班，更新一下已经用钱包装得够漂亮简历。
冯薇苒也知道她并不是初高中的小女生，只要对方颜好性格好就会不管不顾，已经二十二岁的她知道爱情有时是一件过于现实的事情，职业，薪水，未来，家世都比单纯的喜欢或者爱都要重要。
冯薇苒觉得她这种“卧底”的身份和喜欢有女朋友的靳凌，这两件事都让她暗室亏心，像下水道老鼠，见不得光。
她甚至还会想靳凌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听说她在美国，但冯薇苒实习四个月了，一次也没见过她来靳凌公司，她甚至有些希望她能出现一下，最好让她再看看他们亲昵的举动。
这样她就会彻底死心，缩成一个脱水似的蝉，只想躲起来，想要从他面前把自己抹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白天故意将车停在他车的附近，再加班，晚上正大光明与他坐一趟电梯，跟着他以及其他同事后面，一同去停车场。
在三人的微信群聊里和闺蜜玩无聊的把戏：“他今天黑色的外套连穿了两天，赌一把明天会不会继续！赌赢了我给大家发红包。”
“他今天穿的这件衣服好像是男女同款，但国内官网没货，哪位美女可以好心帮我在美国官网下个单，转运给我…”
冯薇苒的朋友对她很包容，甚至是双标，并不觉得朋友这样有什么错，但朋友会在群聊里泼她凉水替她降降温：“不想打击你，但这件外套是去年NY麦迪逊店里private shopping event的女包配货…”
“这件丑衣服一整年都卖不出去几件，那天想要拿到包就得买这件丑衣服，你觉得好看可能是全靠人撑。”
“那你顺便再猜猜，可能是谁给他买的这件衣服。”
冯薇苒谈过恋爱，分过手，她也做过女朋友的角色，所以一直非常规矩且体面，这期间她没有越过任何线，她甚至都没有给靳凌私发过节假日祝福，虽然她多次想过“要不要去告诉他。”
但念头一起就听见警报声大作，滋生的都是折磨和幻想。
冯薇苒手心里捏住纸杯，脸红得如蜜桃，她望向靳凌，试图去触摸他的眼神。
非常动情和温柔，像是从记忆深处的湖泊荡漾过来的涟漪。
不过，是发生在他听到“夏小姐买貂和搓澡”那里，这一切嘎然而止在了工厂老板问她：“是吧？夏小姐。”
冯薇苒又觉得她的一切举动像个想入非非的过客，不过他分手了，单身男性，冯薇苒这下觉得于情于理，她应该都没有任何错，她想等实习结束，告诉靳凌，她喜欢他。
孙茵茵她受不了冯薇苒这糟糕透顶的演技和自认为藏得很好的爱慕。
她想问冯薇苒：“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一个实习生带着来参观吗？”
“知道为什么靳凌答应你爸放你进来实习吗？他最讨厌公司实习搞裙带关系了，觉得这样会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才培养模式。”
“靳凌想让你回去敲打你父亲，他不做的产品，有的人上赶着做，给他们做，利润率还能再让两个点，选你们只是因为他想卖夏季霖一个人情，帮你们解决一下现金流的压力，不然你真的以为他是好心带着你来玩的吗？”
孙茵茵觉得恨铁不成钢，比皱眉的靳凌先开口，对工厂老板说：“李老板，她脸都红成这样了，你就别再开夏小姐这样的玩笑了。”
“合同还续不续，我们部门还需要评估和分析，也不是一句话事情。”
秘书方羡又说：“参观两天，你们也辛苦了，现在中午一点了，你看我们要不要先吃个午饭，下午休息一下，晚上再说。”
工厂老板精明极了，连忙说：“哎哟，看我这眼神，那这位是？”
冯薇苒小声说：“我姓冯。”
工厂老板恍然：“冯小姐…冯小姐好，可惜我们原来那个小妹不在我们这儿工作了，她辞职去读什么书了，不然也带你整一样的，去看看貂，搓个澡，现在那皮革厂和洗浴中心都装修升级了，都不是以前那些便宜嗖嗖的玩意儿了…”
靳凌打断了工厂老板自以为聪明的浮想联翩：“李老板，你误会了。”
“这位冯小姐是和我们一起来工作的。”
孙茵茵都差点翻白眼了，受不了男的每天想得就是裤/裆里那点事，下意识觉得老板带漂亮年轻的女员工出差就是有一腿。
工厂老板这才打住嘴，尴尬一笑，连忙转换话题问他们想吃点什么，中午要不在工厂食堂将就一下，晚上再吃点好的。
靳凌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距离夏怡的未接视频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对着其他人说：“我就不吃了，先回酒店，看你们怎么打算的。”
方羡说他要开车去市中心一趟，可以顺便把大家送回酒店。
孙茵茵看了一眼靳凌，开口说：“我去工厂食堂吧，也顺便想找一线的师傅了解一些更细节的东西。”
张文浩注意到了靳凌给孙茵茵点了点头的细节，但他不知道这个动作什么意思，晋升在即，长了个心眼也说，要和孙茵茵一起去了解一下情况。
最后除了孙茵茵和张文浩，其余人都选择和靳凌一起回酒店先休息。
回酒店路上，方羡开车，司越在副驾驶，靳凌和冯薇苒在后排。
一上车靳凌就先对冯薇苒说了抱歉：“刚才让你难堪了。”
冯薇苒抿了抿她嘴唇，觉得口红的味道有点苦味，她之前还觉得这是黑巧味，说：“没关系。”
又看向靳凌，朝他眨了眨眼睛，语气俏皮：“那…夏小姐是你…之前的女朋友吗？”
她冷静而残忍地强调了一下，之前。
司越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靳凌似乎有点哑口无言，难得的时刻，像是弱点被要挟了，裂开的口子都还没有结痂呢，可悲遇上了一张干枯的嘴，往伤口上撒盐，他和方羡默契对视了一眼，都默默笑着摇头，等着靳凌回答。
靳凌惜字如金，他留了个侧脸给冯薇苒说：“嗯。”
她又抿了一次嘴，这次的味道像是黑巧下面是有点甜的果味：“那…你现在就是没有女朋友喽？”
靳凌有些强势地扭头盯着冯薇苒，他们为数不多这样无障碍地对视，冯微苒却不敢把瞳孔混进太多的柔色调，她第一次见到他这种冷漠的眼神，还是一双很像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但光亮亮地要将她穿透。
冯薇苒很懂得适可而止，但她从小也是糖罐子里长大小公主，被拂了面子，脾气也上来，说：“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靳凌轻笑了一声，再开口：“既然你这么聪明。”
“实习了快四个多月，孙茵茵也一直说你学习能力很强，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你也和我们一起出差了快一周，听了那么多讲解，今天也参观了我们公司之前的代工厂，看到了一线工人组装加工零件，应该也有点自己的想法。”
“那你说说，你看到了一些什么问题？你是工厂老板，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车内安静得只剩下落雪声，冯薇苒支支吾吾了半天，多次准备开口，她看出来了，工厂老板和车间主任有裙带关系，人员管理十分混乱，加工的残次率较高。
但她被靳凌的气场吓到了，思绪比窗外纷飞的雪花还要混乱，脸色苍白。
司越开口打破僵局，对明显失态的靳凌说：“你干嘛呢，她这么大点能懂什么，别吓着她了。”
他一直以为靳凌是不会治小女孩这种公主病，所以每次两人闹别扭，夏怡能次次都耀武扬威，有持无恐般压着他一头，今天看他嘴上一点都不多让冯薇苒的样子，倒也不像是不会治。
靳凌又笑了一声，对冯薇苒说：“算了，你当我没问这个问题。”
冯薇苒倾听着雪花轻轻拍打车窗的声音，周围的一切被撒上了糖霜，她听到靳凌拿出手机，解了锁，似乎在给人拨打视频电话。
超大的视频通话铃声突然外放，把车里的人吓得一激灵，特别是司越捂着胸口，吐槽了一句：“你爱护自己心脏的同时能不能也爱护一下我们的心脏。”
靳凌也没想到这么大的声音，将声音调小了很多，手机放到了耳边。
但冯薇苒依旧可以听到他手机的声音，对方的的视频通话铃声设置得很特别，歌是早些年的《I Really Like You》，但不是原唱，女生自己清唱版本，并且只唱了副歌部分，从“But 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开始。
接着就是：“I really really really…”
“like you。”
“And I want you do you want me do you want me too…”
（真的好想拥有你，占有你，你是不是也想对我这样呢？”
冯薇苒觉得对面女生的美音很标准，音色甜美，就像是只可爱的杯子蛋糕，作为女生她也会好奇得想多了解一点对方，声音明明特别熟悉，但她脑子里就是回忆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副歌部分唱了两遍，电话都没能接通。
直到最后一句，没有唱了，口齿清楚，慢慢说的：“Yeah，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
方羡车已经开得很慢很稳了，车也是换了雪胎加了防滑链，一路压着雪走，就是怕打滑，但路上防不住前面的车失控打滑，踩了刹车。
冯薇苒和司越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刹车吓到惊呼，只有靳凌看起来非常镇定。
冯薇苒没有听到对面最后一句到底说了什么。
但靳凌嘴上挂着笑，他知道夏怡这个铃声是很早之前特意录的，原本“Yeah，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的下一句是中文：
“虽然你的小宝贝没有接你的电话，但相信她，她只是有点忙，还可能因为有点时差，她依旧很喜欢你。”
现在这句话改成了：“很可惜你没有打通小宝贝的电话，你知道为什么小宝贝不想接你的电话吗？”
“因为她现在讨厌你。”
谢谢最近给我评论，还给我投营养液，非常溺爱我的读者们！！！[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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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小宝贝，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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