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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1

月朗风清,城市染上霓虹的虚谜。

祁深洲和邱明奇打了会桌球,手机搁在一边,响了几次,偶尔扫一眼均非程伊来电。

这并不意外,过去他们之间有矛盾她也从不主动联系他。

祁深洲的手机号因工作原因换了好几个,而程伊的手机号末四位是她妈妈的生日,所以她打死都不会换号码。

说来也奇怪,这些年一直都记得她的手机号,可却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一回。想来这顶绿帽是真的压伤他的尊严了。

祁深洲自认是个冷感的人,多年独立生活,情感上很少会有依赖他人的行为。他习惯了一个人看球,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打包滚去天南海北也无人问津。

那一晚的偶遇撞破了他孤独的习惯,一点点塞进期盼。

两个人看球很有意思,这和挤在酒吧一群半熟不熟的球迷里完全不同。

回到家脑袋里装了个记挂竟也无比有趣,感觉明天很有盼头,去往他方也会被惦念绊住,这种玄妙的情感体验从未有过,新鲜,刺激,又很温柔。

若要说当时就想到地久天长那是谎话。他很少对未来作过多的设想,直到确认分崩离析的那刻,他才察觉,原来潜意识的蓝图里每一帧都有她。

*

程伊大四进了B城大学文学院合作的一家出版社实习,这一年他们相聚特别少,争执特别多,只因说好的两年异地恋因他继续学业的一个决定,拖延至三年。

看巴西世界杯的时候,祁深洲隔着屏幕轻描淡写地提了句自己申请了学校,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自己刚吃了披萨。程伊定格在那端,傻了一样,没一会整个人崩溃了,掌劲将啤酒易拉罐捏扁,狠狠甩出了画面。

她的情绪裂得比祁深洲想象得要厉害。

那是程伊第一次说起这段恋爱的痛苦,第无数次地提出分手。

与之前那些小性子不同,视频里她的泪珠如停不下来的雨线,呜呜咽咽地控诉着。

她的怨念被酒精催发得凶猛无比——

“人生第一次恋爱,见面少得就像远房亲戚,所有的步骤都糟透了,我理想的恋爱是从牵手、接吻、上床循序的,可我们每次见了面只能直奔主题,临到分开我期待的那些事都没空做。我理想中的恋爱是可以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偶尔出去打牙祭,穷点都无所谓,谈恋爱不就是要在一起吗?可我们的恋爱就是靠电话、靠视频,能维持下去全靠我们心大。”

“祁深洲,你知道有多少人追我吗,有些人真的很好,好到我拒绝都难受。有时候,我就想孤单的时候有人抱,担心挂科的时候有人陪我熬夜,起晚了的时候有个人帮我占位,情人节和生日不用等时差,快递的礼物晚了也不会觉得自己错过一个重要的日子。”

“我不要那些惊天动地,我不要惊喜,我不要红包,我不要你突然出现!”

“我就想你站在宿舍楼下,每天和我一起去东三食堂吃早饭!”

“贪心吗?我觉得我想的东西都太朴实了,可怎么就这么难呢?你说,祁深洲,怎么就这么难呢?”

“连最后一年都没有了。”她快大四了,她的学生时代就要结束了。

祁深洲那句“只是一年”卡在了喉口,在他们当时的年纪,于他们的性格,不可能做出恋爱凌驾于学业之上的荒唐决定。

程伊哭泣,抱怨,也是因为无能为力。在当时,她满心期待大学的最后一年他会回来,陪她一起毕业,可祁深洲一句话重新开启了异地倒计时。

周围都说你们真的面对面就分了,你们是和幻想在谈恋爱。祁深洲和程伊知道不是,可无从去解释他们的缘分与深情,就这样拖着耗着拉扯着,好着吵着黏腻着,好像只要他回国、他们在一起,猜测便会不攻自破。

视频突然黑了的时候,祁深洲的机票刚订好。

他看着屏幕里的自己,沉默了许久。

长途飞行,日夜颠倒,人在时差里眩晕。

他到B城大学东校区的操场时,程伊和一个男孩坐在观众席。她低着头,那个男孩望着天,画面竟也和谐美好。疲惫让祁深洲没有情绪,麻木地走到他们面前。

那个男孩说:“听,鸟儿,我们B城人就爱听这声儿。”

程伊点点头,一抬头看见祁深洲闪过一丝错愕,又很快被蓄满的眼泪给淹没,祁深洲没说话,男孩见状朝他点点头,表情不见尴尬,颇为识趣,走了。

“就这?多好?”祁深洲不满地瞥了眼那人的背影,讽刺道,“身高够一米八吗?”

程伊更气了,可心头的坚硬还是被他的出现敲打龟裂,内芯散软在表情里:“关你屁事。”

“程伊,我们说好的,分手当面说,不可以在视频里闹脾气。”祁深洲试图环住她的肩,被她防色狼似的甩开,坐到五个座位之外。

等好不容易哄好,祁深洲大脑呈现负荷过重后的空白,不过到家还是把她扣在床上报复性地亲了会,硬是硬了,思及她说起见面就直奔主题的不情愿,拽过她的手覆上坚抵便酣睡了过去。

程伊撑起头,看着狼狈如拾荒者的祁深洲,叹了口气,下床拧了温热的毛巾替他擦了把脸,掖好被子。

书是一定要读的,这口异地苦黄连还得她来咽。委屈是必然,但除了嚷嚷也没旁的招可宣泄。

向恋人表达愤怒容易,可委屈好难。

包着一层一层倔强的外壳撒泼耍赖,面对视频像个女土匪,冲他怒吼“祁深洲你混蛋,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毕业就回来”,转身委屈如小女孩般泪眼嘤嘤,独自抱膝,自言自语,“我好想你,想得心里冒酸水”。

明白他的身不由己,可愤怒几乎是唯一可以表达委屈的方式。

她好累,可是又好喜欢他。烦死了。

祁深洲准备返美时程伊还没恢复笑脸,正巧登机前收到同学发来的课程延后通知,立马废了机票。他连退票都觉得浪费时间。

打电话给程伊,结果她说她爸爸来B城了,两人正在看国安踢球。

祁深洲在体育场外第一次接触了程伊的家人,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和他脑海里那个悲伤、穷困的单亲家庭不同,程汉生和程伊两人凑在一起笑容就没有离开过嘴角。甚至几度忽略了他。

程汉生提起足球那个精神头就像小伙子一样,滔滔不绝,程伊与他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两人在场内就喊哑了嗓子,出来沙着喉咙还继续讲个不停。

程汉生次日回S市,程伊送他进站转身就哭了,她说这几年在外地读书爸爸都老了。

她是个很传统的女孩,会在他们第一次结束后窝在他怀里流泪,在她心里这是件仪式感十足的重要事件,她也坚定毕业后一定要回家工作,好好孝顺家人,绝不忤逆父亲。

他开玩笑问:“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呢?”

却不料她想也不想:“那就分手!”像是还带着气一样。

“你也太愚孝了吧!”

“如果人一定会在某件事情上犯傻,那我宁可在父母身上犯傻,也不会在男人身上犯傻。”程伊嘴巴很硬,在两人恋爱上她一直试图占据理智位。

祁深洲语气也跟着冷了,“那你毕业回家,我怎么办?”

程伊沉默了会,这事儿她想过,心里早有了坚定的去向,一点也不服软:“反正我会回家的。”

祁深洲被她轻视感情的态度给惹恼了。两人刚结束世纪大战和的好,又不愉快了起来,好在那点不愉快一翻滚到bed上就消解了大半,他使劲啃着程伊的锁骨没松口,她也不喊疼,梗着脖子沉默。

牙齿在肌肤交替落下痛意与酥麻,程伊咬着被褥终是没忍住,于颠簸里嘤/咛出声。

第一次知道她没有母亲时,一定是心疼的,这是人最直接的反应。可事实是他自作多情了。她比父母双全的他更幸福。

*

祁深洲在APP STORE里搜索微博,发现自己下过,点开,搜索。叫程伊的不少,但没有一个是她。他滑动屏幕,一无所获,没了耐烦,搜了王清珏,由@王清珏TINA的主页顺利找到程伊——@是陈真心啊。

陈真心?

等祁深洲想起她大学写小故事的公众号,失笑发现自己早在猴年马月被公众号拉黑了。

程伊的微博有不少灵气十足的段子,鸡贼地避开争议话题,自保地分享生活。祁深洲在相册里反复地拉动,一张一张点过去,补课缺席的一千多天。

要问这么长的异国恋,这么多次境况窘迫的吵架,祁深洲累不累,他肯定会回答,累!如果有下次,绝对不谈异地恋。

只是再度将她搂在怀里,死吻蛮干,又找到了博弈的快感。

那个骄横的姑娘在他直白赤露的目光下,像是被擒住七寸的蛇,任由摆布,在颠簸中认输,小声说以后不随便提分手。

性是异地恋困窘期的逃生通道,他们每一次逃出生天,都会更爱彼此一点。

但这条通道没有尽头,永远永远有下一关——

*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祁深洲眼里熊起两簇火苗,几乎要把程伊灼伤。她攥紧拳头昂起头,“有,但我要回S市。”

好奇怪啊,霓虹街灯怎么倒映在天空,她扩眶瞧了一眼,飞快敛起眼泪,她在等,在等,却等到祁深洲恶狠狠一句,“那随便你。”

眼泪终于绷不住,扑簌簌滚落,程伊咬住嘴唇反问他,“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他盯住她,没为她擦眼泪,也没拥抱她,像一尊冷漠的雕塑,任她委屈巴巴地流泪。

程伊无助地看到一团爱火往两条路上四溅,那些因为人生选择而分道扬镳的故事终于要应验在她身上了。这几年不是没想过,所以可以如此轻易地提分手,可真到要摊开内在分歧的这一刻,她又陷入了绝望。

“王八蛋!”

“再说一遍!”

“王八......”眼泪流进了嘴里,舌头将它卷挟,吞尽。她在铜墙铁壁一样的怀抱里挣扎,沦陷。

二十出头的爱情就是变着法儿地作。回头看,真疲累,人怎么可以把一件简单直白的事情执行得如此迂曲荒谬,还乐在其中,想说蠢,又舍不得。成熟后的再难犯蠢也是人的再难青春。

如若不恋爱,人很难意识到自己情绪脆弱敏感澎湃跌宕的极限,置身事外睥睨他人犯蠢,只当自己旁观者清。一旦陷入恋爱,且视过往坚强独立冷静理智如空气,跌碎撞破自我又一次次重建,这才发现恋爱这场游戏终究是沉浸式体验,看是看不出门道的。

道理万语千言,说来全是空话。

程伊一次次通过物化祁深洲,强调其男友功能来减弱自己对他的依恋,淡化祁深洲这三个字的能量,在感情里板起腰杆,绝不认输,随时准备好全身而退。

争吵,和好,上/床,然后对争执只字不提,调整好状态迎接别离。

程伊每次送别祁深洲都在进行分手前的预演,她想,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姿态得好看一些。

异地恋谈得累人,哭着伤肺,时差伤肝,见面伤肾,分别伤心,回到S市她人还在恍惚,好像少了点什么,又好像就这么些东西。

大四毕业那年,程伊按部就班回了S市,当时她已经经过了杂志社的两轮面试,回家工作是板上钉钉的事。

祁深洲掐着火车的点,问她:【到了吗?】

【嗯,秋冬的大件床褥在南门的小店里低价卖掉了,有些偏远地区的新生会买。还有些东西邮寄了,估计明天到。】她事无巨细,交待得万分不舍,边整理东西边等他下文。

结果没了。半小时再没回音。

程伊赌气地将手机掼在床上,用力扯开窗帘,帘子两边墙上挂着她的全家福,她扭头对着玻璃相框出神,疑惑其中怎么没有自己,取而代之的是片霓虹,她越看越困惑,越凑越靠近。怎么白日也有霓虹啊?为何霓虹如此恍惚?像是颜料晕染开来了?

程伊蹙起眉心欲要深究,眼前一阵晕花,颤着牙关醒了过来。

曲起踢到床板的脚,程伊恍惚地抚摸着痛处,人还在梦里。他们的爱情就像虚张声势的中国足球,在别人助威的口号里心虚又自信地前进,一直在盘带,几度带起高///潮,却不敢打门,怕蹉跎成空。

耳朵边清零哐啷是老程在厨房里的动静,她拉开厨房移门,出声略带晨起的沙哑,“怎么没去店里啊?”

程汉生见她醒了,勺子一颠,笑得特满足,“你难得回来,给你烧顿好的。店你小姨看着呢。”

“哦。”程伊呆呆地坐在桌边。方桌有些年代了,桌面上铺了张白色蕾丝的塑料皮桌布,桌底下叠了两个塑料框,踢踢还有空酒瓶子的响动。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玻璃瓶子在脑海里漂浮向梦里的未完片段。

*

程伊毕业自顾自回S市后,并不知道祁深洲沉默地将一切事宜都安排好,心中笃定这次他们之间再无逃生通道可言。S市和B城相隔千里,他们长大了,不会幻想小叮当了。

程伊被拽出门前,都不清楚他已经在S市找了份工作了。

她站在他租下的公寓里,看着他置办的投影仪,在那吊诡的光束里惊讶地问:“你租的?”

“为什么?”

“你......要留在这里?”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为了她?

祁深洲将遥控器一丢,冷冷道:“不然呢?”他从见到程伊那刻起,就知道她在预计分手措辞,好像为爱付出舟车劳顿与远近别离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

她心被一颗捏爆的柠檬,四壁溅着酸水,喉头也一股一股地反涌涩意,“你之前怎么没提啊。”

“你不也什么都没提吗?”

程伊抬起眼,祁深洲站在光影那处。脸颊在岁月打磨下棱角分明,他抿着唇,注视着她,目光复杂。

酒瓶哐当倏然替换成尖厉的汽车鸣笛声——

程伊饭后准备返程,晃晃悠悠下到一楼,看清面前人时,一脸呆滞。眼前的祁深洲像是从梦里爬出来的。

他一手插兜,一手搁在车窗边,每五秒鸣一次笛。没素质极了。

直到程伊反应过来,咽下唇齿间残留的糖醋排骨香,怒斥道:“你干嘛啊!”这里是住宅区!怎么可以鸣笛!

她干瞪眼睛,后面的话没说得出来。

祁深洲眯起眼,一言未发,几声鸟啼啄破他们之间的冗长沉默。如果程伊有心,可以看清他衬衫褶皱,并不匹配的领带松垮系了个温莎结。可她没空在意,只见他祁深洲面不改色,手再度伸进车内,似要鸣笛。

程伊飞快上前,负气拉开车门,径直坐入。

这套动作,好像做了几百遍。

又几年没做了。

这章就是简单的剪辑画风,每一处转折都有文字描述。如果是视频角度会很清晰。

以祁深洲的视角的回忆,切至现实祁深洲搜索微博,思及异地恋最后一年,回忆到逃生通道中的激烈吵架,影响到了程伊的梦境,表示这一晚他们都在想着彼此重逢这件事,所以回忆结束自然不是祁深洲视角结束,而是以程伊看霓虹越看越花,现实里踢到床板结束。这一部分如果看过《穆赫兰道》《低俗小说》这类电影,不会太陌生。

大家知道蒙太奇多是从影视作品,实际蒙太奇是一种写作手法,分为好几种类型,也不赘述了,相信读者没耐心听我说。

本章确实有一定的阅读障碍,一遍两遍可能很难get,我也不好意思说我这种文章您多读几遍,确实没必要。但本章经过几十次(此处绝不夸张)来回修改、取舍,最终决定保留,这是存稿部分,根据文章自媒体时代碎片化标签化主题决定的写法,很抱歉给读者带去不舒适的体验。后面非存稿部分进行一定程度的简易处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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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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