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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翌日清晨,越崚非离家的时候清语还在睡。

他吩咐院子里的人做事放轻脚步,别吵醒她。穿好官服坐了轿子往衙门去。

今日三法司会审,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正副长官都要到场。

事关护銮卫副都统,且护銮卫乃皇上近卫,由云麾使越大人发起重审此案,自然护銮卫也要出人督管。

其中正长官都统崔博勉刚好昨晚上得了风寒,今日告病。副都统陶雷是案中被审之人。往下顺位的主理者正是越崚非。

当他出现在衙门里时,所有人都全身紧绷,即便朝中一二品大员,亦是神色紧张笑容变得不自然。

谁人不知这位煞星之名。

堂堂正三品副都统、他的上峰,他都敢亲自调出案子亲自找证据重审。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厚重大门打开又闭合,越崚非挟着满身寒凉入内,朝众人客气见礼,一番谦让后他主动坐于下首。

这案子说简单其实很简单。

京中一民名唤刘刚,路遇一女子呼救。女子身上有刀伤浑身是血,刘刚大惊,送她去药堂治疗。最终女子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亡者夫君名唤孙华,孙华反告刘刚杀了妻子。

药堂的郎中和伙计为刘刚作证,言道女子死前曾拉着他们说过数次,她是被丈夫所伤,刘刚实在是好人送她来看病。

孙华不知托了什么关系,竟被判无罪,而刘刚锒铛入狱。

孙母不齿儿子行径,亲自到衙门举报儿子杀妻,亲自证明儿子才是凶手,字字泣血。

也是巧了,孙华恰好是陶雷家中一仆从的亲戚。而判他无罪的,是陶雷的一个手下。手下听闻孙华和副都统有关系,大笔一挥定了刘刚的罪。

孙母上告时,接手的是京兆府。

京兆府听闻事关护銮卫,并未细究,转手把案子上呈。

原本案子到了司务云麾使的手里。

司务云麾使乃文职,平时关乎情报和暗桩类的事情到不得他手里,这种百姓的闲杂案件也不会到他一个四品官手里。

他正疑惑着怎么回事,陶雷已经派人来拿卷宗了。

上峰亲自来要,他自然奉上。

副都统陶雷不愿承认手下人判错案子,且家中仆从跪求到了他跟前,为显自己威势,他坚持判孙华无罪,直接判刘刚斩立决。

刘刚就此没了性命。

孙母深觉自己愧对刘刚,愧对儿媳,一头撞死在判决衙门外的街道上。证人药堂郎中和伙计作伪证被羁押,老郎中不堪折磨死去,剩下的两名伙计一死一伤,活着的那个也只半条命在了。

孙华洋洋得意,甚至不曾把母亲好好下葬。

街坊邻居知道他素来刻薄专横,平日就爱吃喝嫖赌,每天都拿棍子责打其妻,百姓们都道这是判错了案。无奈衙门里不好好办案,他们即便想帮刘刚伸冤也无处告状。

案子原本就此终结。

前段日子陶雷奉命出京办案。

与此同时,掌司印云麾使越崚非突然出手,把此案拿出重审。细列陶雷罪名十数,当即捉拿孙华,又派手下快速于街坊中搜集孙华案罪证,于大树下翻出他杀妻刀器。孙妻尸体请出,让仵作重新验查。

街坊邻居无不拍手称快,踊跃参与作证。

有陶雷的亲信想要出京报信,一个个都没能真正走出京郊范围就不见踪影。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只需三法司会审定案,那陶雷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可是谁当主审官,这是个问题。

护銮卫乃天子近卫,能入其中的都是官宦世家子弟。

陶雷乃忠毅伯嫡次子,母亲出身魏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公卿子孙朝廷命官。谁出手主审都会同时惹上两边的人,实在不是好差事。

无论刑部、都察院亦或者是大理寺长官,都不愿接这个主审官的烫手山芋。

其中以刑部尚书和都察院督御史品阶最高,他们互相看看,最后刑部尚书主动起身,笑着与那屋中最年轻坐于下手的少年拱了拱手。

越崚非起身见礼。看他们都不愿,礼貌地谦让一番后坐上主审官位置。

他行事雷厉风行,先重判孙华杀妻案,不过短短半个多时辰便将物证一一呈上,且把人证都询问一遍。最终定案。

紧接着把“草菅人命徇私枉法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的罪证切实加入陶雷的诸多罪证之中。又审陶雷其他诸如“欺压百姓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犯下的诸多罪案,特把其中关乎一百多条命案的诸多官司列出,把其中有牵扯的人证物证快速过了一遍。

再两个多时辰后。

越崚非与作见证的三法司诸官员一一签字盖印,火速派了护銮卫亲自把卷宗呈交圣上。

不等圣意出来,越崚非已迅速派人把护銮卫中陶雷的亲信尽数捉拿。

这些护銮卫知道越大人重审孙华案的事情,本没太放心上,却没想到越大人竟敢顺藤摸瓜把陶副都统都给审了,还是在陶副都统不在场的情况下。

这算哪门子的审案?

哪有被告之人不在场就审的?

因此并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简单走个过场,稍后判副都统无罪便可。

直到被抓,他们才恍然惊觉——陶副都统怕是要完。

不多久,圣上朱批下令逮捕陶雷。

有人说朱批非皇上亲手所书而是太子殿下代劳,也有人说皇上圣明此举定是皇上想要清肃朝廷重正风气。

无论如何,圣旨已下,陶雷再无逃脱可能。

圣旨上言明由大理寺和都察院各派两百人前去捉拿案犯,即刻出发。两边长官不敢耽搁,各自安排去了。

越崚非举步要走。本打算跟在诸位高官后面缓行,谁料他一动步子,众人纷纷停下,客气地让他先行。

他视线掠过众人面上,淡笑止步。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等不及,只能先走,随后刑部跟上。待到人声渐远,他才脚步一转去了护銮卫卫所。

原本打算直接归家,可这满身煞气和血气,实在不合适。等沐浴过后浑身清爽,他换了身宝蓝色锦袍方才骑马踏上归途。

紧赶慢赶,到家时天色已然全黑。

越崚非把缰绳和长鞭抛给家丁,快步朝逸昶堂去,见奉书迎上来不由皱眉,“怎么没跟着她?”

奉书道:“小俞看三爷久久未回,特意让我来看情况的。”

越崚非嗯了声眉目舒展开,“她今日做了什么,后宅那群人可曾为难。”

平时他不在家中,总不好拘着她在逸昶堂那一方小院子里,那样的生活太过局促。便让她无事时可到后宅走动,言行注意点不透露真实身份便可。

想必经了表小姐的事件后,内宅那些妇人也不敢轻易为难她。

越崚非步子越迈越大,走得越来越快。

奉书小跑着跟上,“回三爷,小俞姑娘一直在逸昶堂,无事时就在厢房看书,中间往西跨院瞧了几眼,并未去后宅。”

这时守在道上的奉剑看见了他们,撒腿就跑,大呼小叫着“三爷回来了”,直朝某个方向奔去。

越崚非本要呵斥他没规矩,发觉他是往小丫头的厢房去,便没吭声。

清语一直留意外面动静。

天色黑下来院中点了灯,烛光照着院中的路,摇曳的灯影晃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听到小厮远处喊说三爷回来了,她丢下许久未看的书,小跑出去。看到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脱口而出:“怎么回来那么晚?”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脚步停了下来。

实在是逾越的。

正打算辩解一二,就听不远处传来很轻的笑声。越崚非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在那立着的短发上面戳了戳,“今天审案,忙了点。”

清语没想到他不介意她的多嘴,有些开心,仰头笑笑。

“晚膳已经备好了,正在灶上温着。”她催促着,“赶紧回屋歇歇,马上就好。”

越崚非看她立在院中吩咐家丁们摆膳,看她叮嘱各种细则。而家丁们恭敬应声,快速领命一一照做。忽而觉得,若自己忙碌在外的时候,有她在,定能帮他把这里的大小事都安排妥当。

清语等人把各个放着食物的餐盘碗碟陆续端来时,恍然发现三爷竟没进屋在旁边等着,忙快步和他一起入内。

热腾腾的饭菜散发着浓郁香气。

二人相对而坐。

清语犹豫了下又站起来。

“三爷尝尝这个。”她拿公筷给他布菜,一道夹了点后,换一道又夹些,“陆总管列了菜单问我喜欢什么,我想按照三爷口味做,陆总管是三爷并不挑剔。我便按照营养的搭配列了几天的出来。今日晚膳从未时末就开始准备了,不知三爷会晚归,饭菜时间都略久了点,不知口味还好不好。”

越崚非尝口汤,很鲜美。索性一口气喝完。又吃了几道菜蔬和肉食,都很可口。

他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可今日看着小丫头这样开开心心的和他说着话,听她讲述今日做了什么,竟也觉得这样很好。

以前吃饭快速而不计较,实在是因为吃得慢了也无甚趣味。今日这般慢慢的吃,仔细听她说的每一个字,倒是很有意思。

越崚非不忍她总为他忙碌着,伸手拉了她坐下,“你吃过没。”看她不语,顿时明白了,有些生气,声音不由得拔高带出几分威势,“荒唐。你前段时间身子有亏,这才几日还没养好,就不按时吃饭了?”

“可你没回来啊。”清语小小声,低头揪着衣角,“我想等你一起。而且,而且我刚才吃了很多点心,不饿的。”

越崚非沉默了。

从未有人这般满心期盼地等待过他。

就算是疼爱他的祖父,身为长辈也不可能专等他一个孙辈。

她却一直一直地等,只因他的安然归来就十分欢喜雀跃。甚至饿了只用点心垫肚子都要等他。

“坐吧。”越崚非起身,按着她的肩让她落座:“下次不必等我。”

清语用筷子尖戳起米粒,“……哦。”

越崚非忍不住笑。

让她先吃,她还委屈上了。

“你愿等就等吧。”他想着往后早点回来就是,“不过有要事在身时,可能很忙脱不开身回来吃饭,甚至会彻夜不归。到时让人带话,你必须自己先吃。”

清语:“好!”美滋滋拿起碗开吃。

越崚非觉得小丫头实在好哄。

几句话就能开心成这样。

晚膳后,清语沐浴后准备上药。越崚非看她伸手够着臂膀后侧的位置实在不好弄,而且拉扯间牵动手臂上未愈之处,疼得她秀眉紧皱。

他便夺过药瓶给她仔细上在了未愈处。又拿出玉肌膏涂在疤痕上。

玉肌膏昨晚已经用过,不知是真有效还是错觉,看着疤痕是淡了点,结了厚痂的边缘也略有松动。毕竟大内秘制,坚持下去的话,她细嫩的肌肤定然还能恢复如初。

越崚非仔细看她伤处,生怕会把厚痂碰得掀起那样就更疼更难好了,只能很轻地把玉肌膏敷上,重一点点都不行。就听清语问:“西跨院在动土吗。”

原本她想在吃饭时候提的,后来说什么等不等的,一打岔她给忘了。现在记起,赶紧问一声。

越崚非就把打算做个花圃的事讲了,又道:“你若有喜欢的花草种类,可与陆源说,让他去准备。”怕她不好意思开口,添一句:“我不懂这些,若你能出些主意便当是帮我了。”

“真的?”清语笑眯了眼,“那我可得和陆总管好好探讨才行。”

越崚非本当她是随口说说,毕竟没听说过哪家闺秀会真跑去管花草之事。

谁知第二天用早膳的时候,听闻西跨院那儿开始热火朝天忙起来,清语随便扒了两口放下碗筷,“我饱了。”

越崚非甚是无奈。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丫头是个急脾气的跳脱性子呢。也是太惯着她了,饭都不好好吃。

只能板起脸做恶人,喝道:“回来。不好好吃饭,就不许你踏进西跨院一步。”生怕她不当回事,再添句:“并关你在书房,不让你出书房的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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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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