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公鸡一声打鸣,村里好像突然活了起来,炊烟袅袅,人声鼎沸。
清哥儿早饭吃的简单,将昨天冻在雪地的饺子刨出来煮了一碗,就这点咸菜吃的干干净净。
他收拾好厨房,去了偏屋祭拜了爹爹,清哥儿将爹爹的牌位擦拭的干干净净,又仔细的放好贡品。
清哥儿嚅嗫着嘴唇,心里好多话想跟爹爹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也只是擦了擦眼泪,笑着出了门。
兰玲姐昨天白天就约了他,今天一起去串门,约上慧娟婶子她们,一起去半山腰的老槐树下烧香祈福。
这是沿河村的习俗。
这头的王连越也早早的出了门,出门前他拿着清哥儿做的衣服,左看右看的,最后还是没舍得,穿上了他普通的黑色夹袄。
他要上山拜祭他的父母,虽然他不喜欢他的父母和哥哥,但是该尽得礼数还是要有。
冬天山里很是寂寥无人,王连越匆匆忙忙的上山,顺着记忆找了半响,才找到被枯草掩埋的三个坟包,他的一家子亲人全在这了。
拿着镰刀砍去坟上的枯草断茎,王连越跪在地上,烧了点黄纸,放了点贡品,沉默的磕了三个头。
“爹,娘,儿子回来了,没如你们所愿,死在外面,”王连越面无表情的说着,说到这突然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们也很体谅儿子,没留给我给你们养老的机会。”
“反正我也不想见你们,这样一年见一次挺好的。”
说罢,王连越迅速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一瘸一拐的下了山。
*
在回去的路上,碰巧遇到等人的秋霞婶子,秋霞婶子还是挂着熟悉的笑脸,手里牵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姑娘看着有十岁大,圆圆的脸蛋冻得白里透红。
“越小子起这么早啊,吃了没?”秋霞婶子将小姑娘拉到前面,“丫丫,这是清小嬷旁边家的哥哥,你见过没有?”
小姑娘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王连越,又猛的将头缩回来,趴在她娘怀里直摇头,她从没见过这个凶哥哥,和温柔好看的清小嬷一点也不一样。
“这孩子,认生得很。”
王连越见怪不怪,笑着跟秋霞婶子搭话。
“秋霞婶子这是等谁呢,天这么冷,要不然去清哥儿家坐会吧。”
他五官硬朗,参军的时候多爱板着脸,笑起来表情不太自然,也不会让人觉得亲近,丫丫听到他说话,又偷偷看了几眼,被发现了头缩得飞快。
山脚下离清哥儿家跟他家很近,但是王连越也不好邀请秋霞婶子去他家歇歇,只好说去清哥儿家。
王连越说着,没感觉哪里不对,秋霞婶子却听的直皱眉头,她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越小子,你别怪婶子多嘴了,”秋霞婶子拉着丫丫,小声的问王连越,“你跟这清哥儿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样,名不正言不顺,你若心里没这意思,就别误了清哥儿清白。”
“什么意思,什么清白,”一番话说的王连越云里雾里但不妨碍他直抒胸臆,“我对清哥儿自然是真心的!”
“你若是有真心,就该明媒正娶,虽然清哥儿是二嫁,但也不能就这么随意让他跟了你!
“你们这么不清不楚,村里的唾沫星子迟早将清哥儿淹了!”
“这些日子我可听说了不少,全是说清哥儿不守规矩的,那些难听的话我都说不出口,你说清哥儿若是听到了,心里要多难过。”
秋霞婶子这话是作为长辈该说的,清哥儿跟这越小子身边也没个能做主的长辈,规矩什么的自然也不知道,越小子一个汉子也没什么,旁人话说的难听,受伤到底还是清哥儿。
“我自然是要真心求娶的,过了年我就去寻了媒人上门去,多谢秋霞婶子提点了。”
王连越突然心领神会,媳妇当然是要娶进门,他们虽然没有违背道德,但是村里的流言蜚语还是堵不住。
“你既然听了,那婶子就多说几句,提亲之前要避嫌,别让清哥儿没名没分的跟你惹了风言风语,能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尤其是人多的时候,知道吗。”
两人正说着,兰玲姐跟清哥儿正好到了,他们身后还跟三五个村里的婶子夫郎,都是一起去烧香祈福的。
清哥儿今天穿了水蓝色对襟小袄,头上还带了同色系的绢花和发带,未施粉黛的眉眼如画,弯弯的眼睛,正笑盈盈得望着王连越。
清哥儿见王连越没穿新衣服,心里还有些沮丧难过,但是还是见到他的高兴过多,他主动上前,先跟跟王连越说了声过年好。
王连越抬眼,便看见清哥儿身后跟着的一群人,想到刚才秋霞婶子的话,收起了自己的欣喜,不冷不淡的短暂“嗯”了一声,便步履匆匆的走开了。
清哥儿看着他的背影,无措得抿着唇,手指无意识的扣着袖口,不明白王连越怎么这么冷淡。
“表情别这么难看,这汉子到底是你的邻居还是情郎?”
说这话的,自然是村长的弟媳妇,牛婶子。
“看见人就眼巴巴的往上凑,人不理你就要哭,不知道还以为是情郎不要你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这寡夫郎爱勾汉子?”
清哥儿回过神,稳住了表情,不再去想刚才王连越生硬的回复,回头看着牛婶子得意忘形的嘴脸,说出的话带着□□味。
“牛婶子口下留德,我丈夫已经去世多年,且不说我跟王连越目前没关系,就算是有什么关系也是合情合理,我们没你说的那么下贱。”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过人?莫不是自己爱做这些事,就觉得别人也会做了?”
牛婶子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有点不敢相信,平时一言不发,唯唯诺诺的清哥儿敢回怼她,一时间气竭,竟然没骂回去。
“贱蹄子说什么呢!”
等她反应过来,清哥儿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
是夜。
躺在床上的清哥儿越想越气,他不明白白天王连越怎么是那种反应,明明昨天晚上还一起吃了年夜饭。
清哥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他起身下床。
摸黑将给王连越缝的鞋面剪毁了,气顺了。
又狠狠的揉了揉跑到他腿边的兔子,舒服了。
重新躺回床上,翻了几次身,终于伴着月光睡着了。
第二天,清哥儿没有给王连越出门的机会,直接将人怼在门前,质问他。
“你什么意思,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难道是我想错了吗?”
清哥儿从前可从来没想到自己这样大胆,可能是王连越那晚的卖身契给了他太多底气。
“我们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村里很多人会乱讲话,你等着我,我会保证不负你。”
清哥儿不明白。
“你怎么保证……”
大年初二,哪怕他们两家在村里比较偏远,来往还是有人的,王连越看着侧目的村里人,咬牙嘟囔了一句,就又走远了。
两人不欢而散。
时间飞快,正月十五这天,清哥儿拉着兰玲姐还有渔哥儿,一起去县里摆摊卖东西。
正月十五的晚上是有灯会的,花灯如海,流光溢彩,彩色的灯下是一个个摊子,摊位错落有致,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清哥儿他们也选中了一个摊位,还没等他们摆好东西,两个汉子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地方是我们早就看好的,你们滚远点。”
两个人凶神恶煞的,渔哥儿早就吓得脸色苍白不敢抬头,清哥儿扶着他的胳膊,拦着怒气冲冲的兰玲姐,果断拿着东西换了个地方。
打不过还跑不过吗,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最后选了个人比较少的偏僻角落,清哥儿将摊位摆好,他绣了一个正月的绣品,就等着今天卖呢!
渔哥儿也带了一些手工小玩意来,他脸上养的有了点肉,脸上笑容也多了些,整个人看起来不再那么单薄苍白,总算是有了生气。
这些日子他也好过了一些,王麻子打不过他弟弟王子尧,他挨打的时候总是往王子尧屋里躲,王子尧也愿意护着他,渐渐的,王麻子也不愿意回家了,家里安生了许多。
兰玲姐没什么手艺,她纯粹是陪同,看着街上耍杂耍的早就眼馋的不行,见他们安置好了,迫不及待的去凑热闹去了。
“你这帕子绣的是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牵牛花,”见客人来了,清哥儿提起十分的热情解释,“是代表牛郎织女爱情的象征花,寓意好,颜色也淡雅清新,小姐买一张吧。”
有了第一个生意,后面的生意也就源源不断。
清哥儿那里没一会就卖出去不少,渔哥儿这里冷清的很,半响也没有一个人。
“别气馁,这会小孩子们都看杂耍呢,一会就会过来逛逛的,你这竹雕做的这么精致,他们肯定喜欢。”
听着清哥儿轻声细语得安慰,渔哥儿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我也就是图一个快乐,你这帕子绣的好看,很快就卖完了,咱们到时候就收摊,别耽误太晚,晚上回去不安全。”
两个哥儿再加一个兰玲一个姐儿,一起走夜路怎么想都不安全,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喂,你这是卖的什么?”
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站在渔哥儿的摊位前,眼疾手快的抓起来一个竹雕的镂空灯笼,竹子不是很坚硬,他手劲不小,没几下就掰断了。
“这个竹雕灯笼十文钱,弄坏了是要买的。”
渔哥儿皱起眉头,心疼得看着小男孩手里的灯笼,这镂空灯笼比较复杂,他雕了好久的。
“我不买了!”
小男孩一听这么贵,直接把灯笼扔在地上,转身就要跑,清哥儿抓住他的衣服,让他给钱。
“你已经弄坏了,”清哥儿指着坏了的灯笼,出声吓唬他,“没钱就让你就在这做苦力,等你爹爹娘亲拿钱来赎你。”
小男孩突然就哭了,哭的声音还很大,没一会他爹就听见动静跑来了,跑到跟前不分青红皂白的,开始骂清哥儿。
“你一个哥儿怎么还敢骂我儿子!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担当的起吗!”
“是你孩子先弄坏了我们的东西,”清哥儿可不怕他,“你来的正好,给钱吧。”
“什么破玩意,多少钱?”
“十文钱。”
“十文钱!你怎么不去抢,你这是讹人呢!我可没看见我儿子弄坏你的东西啊,指不定是你自己弄坏想骗我掏钱,我不掏。”
“就是你儿子弄坏的,旁边摊位的人都看到了,都可以作证。”
清哥儿他们摊位旁边只有一位买木簪的大娘,她听到清哥儿的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这孩子弄坏的,手劲忒大了一点。”
“那我也不赔,本来就是你们这东西不行,我儿子才多大劲啊,一碰就坏,就是等着讹人呢!再胡搅蛮缠,我就去报官!”
渔哥儿气的直哆嗦,奈何嘴巴不利索,半天也只能骂出一句“你怎么这样,无耻”来。
那男孩的爹眼看就要带着儿子扬长而去,赶来的王连越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扯了回来。
“你又是谁,跟他们是一伙的?”那男孩的爹眼珠子一转,“还是他俩谁的姘头?”
王连越懒得理他,只是加大手里的力气,冷声呵斥:“赔钱。”
“松,松手,我赔,我赔钱。”
那人只觉得自己肩膀要碎了,哆嗦着掏出钱袋子扔了十文钱,王连越这才松开手,任由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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