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刚过,春天悄然而至。这一夜的春雨不似往常那般润物细无声,一滴滴雨水重重地砸在地面,似是非要把这地面弄出窟窿般才肯罢休。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从天空中划过,好像无边的黑镜中出现一道裂缝,照亮了这座宫殿里埋伏的危机。
少年从剑鞘中取出一柄剑,这件如霜雪般莹白透亮,尖端还隐隐闪着亮光,这股光亮照射到他眉眼,长长的睫毛在光的照耀下纤长浓密,好似山水画般令人赏心悦目,可目光却让人感觉到寒冷。
“殿下,此宴一定要去吗?”李思有点担忧的道。
姬无言将剑收放回原处,佩戴在腰间:“非去不可。”
华阳宫内,歌舞升平,炎帝龙颜大悦:“今日就是一场普通宴会,众爱卿随意。”
台下仍一片寂静,只能透着音乐声偶尔听见几人的窃窃私语。
江云手中折扇半开,遮住自己风流倜傥的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精明深算的眼睛:“听说沧州徐老将军前些日子竟在桃花楼寻回自己的爱女,这楼前有摄人心魄的花魁,后有将门嫡女,那金妈妈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话说到此,江云的语气中不免有些羡慕。
这个话题让楚萧打起了精神,他耸了耸肩,将头靠近江云,低声道:“小道消息,我听说……”他看了一眼坐在高台的姬无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对方并没有往这里看来,但还是谨慎的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子竹将那花魁给赎了,这还是那个传言中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吗?没想到子竹兄如此表里不一啊。”
江云嗤笑一声:“你才发现?”他看楚萧的目光不免带着轻蔑,随即他轻叹一声,一点看透世间的模样:“咱的这位太子殿下,表面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对待任何事情都淡淡的,可其实他这人疯的很,无法言喻的程度。”
“哈哈哈”一道厚重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炎帝拿着酒杯一饮而下,“砰”的一声,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台下的人都纷纷吓出一身冷汗,而台上那人却喜笑颜开。
“我儿子竹治理水患有功,今日特设此宴,为他庆功,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姬无言从他的席位上走出,挺拔的身姿,每走一步都让人感受到他的气场强大,即使跪着也难掩身上那股韧劲。
“回父皇,儿臣并无想要的,只愿父皇龙体安康,百姓安居乐业。”
“好!”炎帝被他这一番话说的颇有感受,从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一旁的姬雪婷看着这父子情深的场面,不禁冷笑一声,心道:我早已蛮族联手,今夜满足大军便会悄无声息地到达此地,到时候我定要将姬无言狠狠踩在脚下!
身后站着的婢女鸣莺前来为姬雪婷添酒,此女面容姣好,只是那眼神中透着淡淡的杀气,她与姬雪霆对视一眼,便确立好暗号,二人主仆多年,只一个眼神便能知对方心中所想。
“子竹,快尝尝你面前那碗鱼汤。”钟倩晴微笑着,言行举止,不失端庄优雅,亦不失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关怀。
姬无颜脸上的表情无任何变化,那深邃的眼眸就像黑色潭水一般看不清深浅,让人无法得知他心中所想。
他一只手撩起另一只手宽大的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小碗,放进嘴里轻尝了一下,后便将小碗放回原处。
台下大臣若不是早知晓太子殿下生母早已去世,而这位皇后上位仅仅不过三年,否则早对这一幕母慈子孝的画面,感动的泪流满面,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姬雪霆。
台下的姬雪霆虽坐的靠前,但感受到他们那看戏般的目光,他紧紧攥着酒杯,好似要将它捏碎。
只有在这个时候,众人的目光才会看向他,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将眼中的杀气埋藏好。
姬雪霆从小便不出众,在姬无言的闪耀光环下,他便显得更加暗淡,可他却不甘心于此,他要坐上那龙位,将姬无言打败,并将他踩于脚下。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炎炎夏日,他与姬无言一同在墨夫子手下练剑,姬无言自小便聪慧,文武双全,如今的武艺更是快感超墨夫子了。
那时候父皇每天都会前来查看他们的功课,可目光却从未落在他身上。
那时候的姬无言少年俊朗,眉眼中更是带着傲气,姿容秀丽,不似现在这般沉默寡言,浑身上下透着令人难以靠近的气息。
姬无言见他站姿有问题,若是被墨夫子发现定要罚他,于是便好心提醒:“皇兄,你的右脚应往后点。”
姬雪霆笑着答应,可内心对姬无言的厌恶更多了几分,他的这句话落在他耳朵里是满满的嘲讽。
思绪渐渐被堂厅里的歌乐声拉回,他望着比他居高一位的姬无言,眼中闪过愤恨,嫉妒……可当少年那俊美的容颜出现在他眼前,姬雪霆竟生出些羡慕的心思。
姬雪霆的手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桌面,身后的鸣莺已然和太子殿下身后的侍女对上眼神,只见那侍女轻轻一点就酒壶,里面的酒就被悄悄调换成与酒味道相同的毒酒。
这是一个鸳鸯酒壶,在欢闹的堂厅里,无人注意到这细枝末小的细节。
“皇弟,此番你立功于大炎,皇兄我心甘佩服,来,我敬你一杯!”姬雪霆站起身,拿起酒杯对着姬无言一饮而下。
身后的侍女赶紧为姬无言添酒,只见他拿起酒杯就在靠近唇边时他轻轻一笑,一饮而下。
如今炎帝正是不惑之年,而近日朝堂上隐约有点风声,是希望赶紧让姬无言上位的传言,炎帝乃是一代君王,现在自然不希望有人比他更加优秀,更适合统治这个国家,包括他的孩子,于是姬无言将计就计中姬雪霆的圈套,这样刚好可以躲避一下风头。
见他全部饮完,姬雪霆冷笑一声,面容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有点阴森恐怖,他拍了拍左肩,鸣莺立刻秒懂他的意思。
霎时间,无数穿着银白刺甲的士兵冲了进来,很快就将这个堂厅围住,顿时百官惊恐,尖叫声此起彼伏。
炎帝立马站起身,将钟倩晴护在身后,语气严厉:“放肆,护炎军怎敢私自闯进!”他仔细辨认着面孔,确见士兵都是蛮族人长相高大威猛,唇边还留着胡须,他不禁眉头一簇。
姬雪霆闻言,大声一笑,他站出来,立在堂厅中央,一副嚣张至极的模样:“父皇的护炎军早已被我调包成我的蛮族大军了。”
炎帝眼中闪过失望,随即充满愤怒:“你竟然勾结外族,此为叛国之道!”
前些年炎国与蛮族签订和平条约,没想到蛮族竟和炎国皇子勾结,想要炎国的疆土,炎帝冷哼一声,在台上静静的看着姬雪霆。
“放心吧,父皇,等我杀了姬子竹再好好让你退位。”说罢他又看向炎帝身后的钟倩晴,那目光带着严重的侵略和猥琐。
姬雪霆看向还坐在矮凳上的姬无言,他此时正面不改色地看着着手中的那杯酒,好似这场闹剧与他无关,姬雪霆气不打不一处来,将袖中的飞镖直直飞入他那边,那镖来的凶狠又快速,稍有不慎,便会一击毙命。
姬无言将手中的酒杯飞了出去,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酒杯碎了,那飞镖也停止攻击。
很快便有一小群士兵来到他的座位上,将他围住,他淡淡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不自量力。”
一道蓝影从眼前闪过,姬雪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围在姬无言身边的士兵纷纷捂着脖子,他只看见姬无言已到达殿外,此刻正走在台阶上,由高往下,往院中走去,将剑收回剑鞘伴随着那声音,士兵们应声倒地没了呼吸。
“杀!”姬雪霆有些恼怒,立刻吩咐士兵赶紧上前。
士兵们蜂拥而至,冲出去将姬无言又给包围上,将近五十人拿着刀朝他刺去,本以为能将他拿下,可他们错了,他们面对的是十二岁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炎国太子姬无言,姬临觞。
只见他弯弯身便躲掉了一个攻击,剑尚未出鞘便打趴五人,三个身披铠甲的壮汉又提刀朝他头上劈来,姬无言迅速拔出剑来抵抗,刀剑互相磨擦,发出星星火花。
他快速向后退,很快便退到一棵梧桐树下,左右皆有人朝他刺来,他将剑稍稍用力往前提便将面前三人弄倒,提剑朝左边砍去,鲜血有几滴落在他脸上,他又抬脚踢了右边那人一脸。
树上刚长出的嫩叶,尚未牢牢抓稳树枝,便被这一番动静给弄落下来,他抓住几片叶子,就朝四周飞去,叶子看似柔弱,但也有锋利的一面,在姬无言手中即使是脆弱的叶子,也能变成杀人的武器。他面前的一片人皆脖颈喷血而亡。
“陛下,快让人去帮忙啊!”钟倩晴看见又有一波人冲了出去,有些焦急的喊道。
炎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剩下的几个士兵都站在原地,看着旁边同伴们的尸体,犹豫着要不要往前。
就在这时江云和楚萧从天而降,异口同声道:“我们来帮你!”身后亦跟来了许多士兵,江云将手中的折扇一抛,犹豫着的那几人便被折扇上藏着的暗器所伤倒地身亡,这扇子飞成一条弧线又回到江云手上,楚箫则赤手空拳与他们对阵,但实力也丝毫不落后。
“可真是兄弟情深啊,那本王只好让你们一起死了!”他鼓了鼓掌,赞叹道,可眼中的杀意却未掩藏半分。
他站在台阶上,从高处往下看去,就能看见源源不断的人朝中间那三人涌去,依稀可以看见蓝衣少年那挥剑的剑法,利落迅速,一招毙命。
纵然三人实力不俗,可在这样一波接一波的大量体力和精气消耗下,神仙来了也支撑不住。
江云和楚萧面上已经显出些疲惫,内心里只能祈祷鹚麟将军能赶快前来支援。
姬无言面上仍是毫无波澜,他正挥剑准备迎敌时,忽感喉间一甜,四肢像是被烈火灼烧,他不免心头一惊,就在震惊之余他的后背被士兵拿着砍刀狠狠一砍,这伤痕深可见骨已经想象到该有多痛了,可他硬是一声没吭。
“殿下!”李思和王瀚被困在这院子外,此刻正在拱门处奋勇杀敌,刚转过来看一眼就看见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面前又有两人提刀冲来,姬无言拿起剑勉强抵抗,如今他身受重伤体内还有毒,面对这浩浩荡荡一群人实在是有些吃力,他蹙眉,看向姬雪霆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又看见江云和楚萧都有些疲惫的喘着气,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他脸上浮现出愤怒,自责,心疼的神情。
在堂厅的众人都捏了一把汗,炎帝虽对姬无言有些不满,但到底还是寄予了厚望,他暗暗攥着袖子,等待着鹚麟将军前来支援。
姬无言快撑不下去了,毒性越发厉害,他只感觉面前模模糊糊看不太清,背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流血,他单膝跪在地上,用剑立在石砖上来支撑他的身体不往下倒去。
嘚嘚一声吸引了姬无言的注意,只见一匹墨色骏马在这皎皎月色中逆行而来,甚至还用马蹄踢翻了几个士兵,他迅速来到姬无言身边,他咬咬牙,奋力握住那缰绳,一个飞跃翻身上马。
此马名为乘风,是姬无言的爱骑。
他们动作迅速,不给敌人丝毫反应时间,等姬雪霆反应过来,他已经骑马离开这里了。
身后传来姬雪霆愤恨的声音:“快把马牵来,给我追!”
江云和楚萧对视了一眼,正欲上前去阻拦,可奈何这边的蛮族士兵不肯放人,提着刀追着他们砍,他们没办法,只好应战。
……
他策马扬鞭奔驰于山林之间,可身后那群人仍穷追不舍,由于路途的奔波加之他本就受了重伤,此刻他的脸色白的不像话,墨蓝色的衣裳被血浸染的颜色更深,他的嘴唇比隐隐有点发紫。
上天似乎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谁知山林的尽头竟是一个万丈深渊。
此时月光映在竹林间,可以在地面上清晰地看见竹林里的影子,本是寂静的山林,但此刻间却充满了铁骑兵器的声音。
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刚被春雨润湿过的气味,少年俊美的容颜出现在月色之下,竟比这洁白的月亮还要吸引人眼球。
铁骑的声音渐渐接近,姬雪霆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眼前,男子的讥笑声填满这山林间:“姬无言,你也有今天?!”
他看不清那少年的神情,只听见他冷笑一声道:“你与外族勾结,纵然你今日杀了我,你也坐不上我这个位子。”
“死到临头还嘴硬。”姬雪霆十分看不惯他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深感愤怒:“不敢怎样,今日你都得死在我手里!放箭!”
随着姬雪霆将手一挥,无数弓箭手齐齐发射,霎时间,箭如雨下,他只好拿着剑拼命抵抗,他每做一个动作,伤口的撕裂就更严重,渐渐地他体力不支,这个毒在他体内疯狂扩散,令他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一只利箭直直的射中他左肩,他不慎从马上摔落,跌落云层中,在此之前,他使出全力将手中的宝剑朝姬雪霆飞过去,这个动作利落,姬雪霆还没反应过来,心脏就被刺中,他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下一秒变倒地没有了呼吸。
他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可最终还是死在了姬无言手中…
姬无言就是抓住他这种小人心理,得知他必死,姬雪霆必然会站在最前方仔细观看,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浑身上下已然没了力气,毒素迅速侵蚀他的身体,脖颈处还有可怖的毒痕,疼痛已经让他麻木,他正飞速往下落去,望着天上那轮明月离他越来越远,他伸手想要抓住那清明月色,却看见自己满手血迹,默默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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