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尉果然脸黑了,明晃晃的不明钱财挂在嘴边,抨击的就是他这个贪图享乐,奢靡无度之人。
更令他火大的是,那许、白二人连看都懒得看,在他与督使交谈时的空闲就将桌上的酒扫荡而空,原本放在身侧的酒壶也挪动了位置,与事先下好迷药的那几壶混在一起,找不出来了。
他本就长得矮,身上横肉一坨,督使站起身将他罩在阴影里,不怒自威,显得自己更加渺小。
他也学着站起身,不甘示弱:“督使话里有话呐,我贺某行事端正,光明磊落,能请三位贵宾来此地,自是相中各位的品行,不想被这样猜忌,实在寒心。”
徐桥无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想将他们困在此地,趁机下手解决么,说得倒是好听,这一地的挥霍半字不提,真是又当又立。
督使不再回贺县话,望了眼窗外的轮月,半晌才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不奉陪了。”
许、白二人也起身,俨然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这怎么能行,三位初来乍到,萧城的风光还未领略够,急匆匆要走,是我这个东道主不够尽责,今夜确实是我失言,我先自罚三杯。”说罢,让舞女重新提来两壶酒,斟满杯饮尽。
许桥和白全晨交换了下眼神,默契勾唇,没一会儿,这县尉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眼花缭乱,盯着眼前的重影嘟囔:“这……这酒怎么这么烈。”
说完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睡得肥猪一样,鼾声响彻天地。那提酒的舞女从帘幕后探出脑袋,紧张看了一眼,确认县尉不会醒来后才敢出来。
“许亲卫,我按照您的吩咐做了,接下来该如何?”俏脸上满愁容,这月满楼的老鸨还在楼下,一旦发现不对她便是在劫难逃。
许桥道:“你先和姑娘们下去,就说县尉醉了,有我们照看着。”
“这哪行,万一这县尉留了心眼,察觉不对有人来怎么办?“白全晨依旧有些担心,这些人监视了他们三天,一举一动尽在他人眼下,就怕月满楼是个开胃小菜。
姑娘们都是好姑娘,只是迫于狗县尉的淫威才落到这种地步,能跨出这一步已经非常不易了,万不可害了姑娘。
许桥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随后转向督使:“大人府中早该有动静了,若是异常,只有一种可能,计划提前了。”
“你是说,大人的势力已经介入北台,如若真如此,过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入萧城,届时情况对我们有所不利,不知那县长会弄出何种幺蛾子,我们得快些找出实证离开才是。”
白全晨心中一惊,原本打算让他们分散萧城的注意力,现在目的达到了,唯一的任务就是安全活着出去,尤其不能揭穿督使的面目。他不由得看了眼督使,发现督使正盯着舞女。
随后督使忽的开口:“这月满楼我之前怎从未听过,可是近年才建的?”
舞女答:“正是,姜县长和各路官员经常光顾此地。”
原来如此,督使拍了拍许桥和白全晨的肩膀,“有活干了,今夜我们哪里都不去,后面也是,就在此地与他们周旋。”
说着从贴身的布兜里拿出一包白粉,白全晨很快就认了出来:“**散!这么多量。”
所谓‘**散’是一种含毒的慢性迷药,人服下后不会顷刻出现变化,历经两天后感官会逐渐弱化,头脑混乱,身体虚浮气短,届时再看五脉,已然被侵蚀得不成样子,一丝抵抗的力气都将不复存在。
当然,这种骇人的毒物早就被禁止流入于民间,不知督使是从何处得来的。
似乎是看穿了白全晨的想法,督使轻笑:“早些年间,我也是个良民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白全晨起了身鸡皮疙瘩,总觉得那副面具之下是阴恻恻的狡猾笑容。
——
前日还昏暗地牢中此刻亮着暖光,狭窄的木门板被硕大的芭蕉叶掩着,周遭杂草丛生,乍一眼看去像个隆起的土包。在这土包之下,有三人窃窃谈话声回荡。
“明早就动手,王府的人只放王密,其余人一概送街游行,他必定坐不住。”
说话的人是个穿着锦蓝长褂的男子,年纪和章景差不多,却生得一副贵气长相,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不笑的时候嘴角撇着,给人严肃的感觉。
“嗯,商大人已经通知御史台了么,不知他们如何看待?”白无秋问道。
商翎道:“若是无阻,我也不会潜入县衙,况且安排游街,本就是让他们看看百姓的做法,北台的怨气不是一时积累,相信会见到我们预想的局面。“
白无秋颔首,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章景,章景身躯一楞,道:“我是没有异议,只怕一晚所有的罪证难以收集。”
闻言,商翎重重叹口气,走近几步:“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没长进,从前是,现在也是。”
还不等章景辩驳,他又道:“你认为那些人会等着你将证据一件件摆在眼前么,荒州地薄,不起眼,就一直处于边缘,所以流氓地主猖獗,朝廷更不会费心思去细究。
可若是手下的大臣能帮其分忧,自然是好,不用担心势力纠纷,每年只要按时收税就可。所以这次的御史台,只来了一位监察,必须要将事情闹得沸腾了,才能引起注意。”
这样说来,难怪之前上面连通知都没通知就直接查封了县衙,一夜之间局势逆转,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章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商翎说的对,没有必要花费时间到这些琐碎上面,就算之后要举证,有充足的理由列举。
“哥哥,有我在,那些人不敢造次,哥哥只需配合我们就行了。”白无秋将人拉到自己的身子,眼睛眯得像一只狐狸。
商翎看着白无秋的手自然放在章景的腰间,章景也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嘴角微垂,显得面相更加严正。
章景有些烦的把白无秋推开,同商翎搭话:“那我该怎么做?”
“你去刺激王越等人,同他们说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出来的,切记,一定要露出原本样貌。”
章景再一次卡壳,直到白无秋又补充:“我们会放出那人被降服的消息,哥哥要做的,就是让王府的人亲自出来指认。”
章景这才醒悟,说到底,这也不算什么难事,王府的人经过这些天的惊吓,早就分崩离析,王密更是扬言要弃暗投明,其余人也都瑟瑟发抖,心中的信念开始瓦解。
“当然,为了做得更可信些,我会让井筠然一同陪哥哥,这也是必须的环节,哥哥要做好心理准备。”
果然这井筠然的用途不简单,先前背叛过自己的人,现在为白无秋左右,多么荒谬,他们成了同一阵容的人。章景只能尽可能去适应,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已经没有多余的选择提供了。
只要能平定荒州,一切都可以忍耐,白无秋沉寂了六年才来北台报仇,他呢,更不用说了。
“我明白,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相信,你和商翎一切小心。”话说完,章景想起来商翎的身份,看向商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商翎一眼就看出章景心中所想,对着章景打了个止住的手势,道:“你我就不必如此生疏,算起来,我们还是一年前见过面,不和我叙叙旧么?”
“当然,不过我那边不太方便,就在此处说吧。”要是被尚叶发现他带商翎回去,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县衙。
本以为商翎会爽快答应,却不想商翎义正言辞拒绝道:“老朋友见面,就是这种待遇,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小景儿。”
白无秋顿时惊觉,这般亲昵称呼,商翎竟然能堂而皇之地讲出来,酸涩涌上心头,看向商翎的目光带了些不明的意思。
小景儿是商翎念书时给章景起的诨号,后面熟了,就经常念叨,章景也听得习惯,没有反驳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彼此难得见上一面,章景当即一个激灵,“都多少年了,你就别埋怨了。”
说完,朝着白无秋瞥了一眼,这一瞥不要紧,一瞥就看见白无秋哀怨的目光,似乎他像个始乱终弃的丈夫一样。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商翎目光犀利,宛若一道箭矢射中章景。
他早就想这么问了,先前只以为白无秋是个一腔热血的权贵公子,和家中人对着干才接下荒州这么个烂摊子,想过劝解,但被白无秋回绝了。
现在看来,和章景的关系非同小可,连章景也总是慌慌张张的,极力想掩饰他们之间的联系,比如眼下这般。
“没有,你别乱猜,我只把他当做……弟弟看待。“章景脱口而出,不知为何,商翎总给他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下意识便说出这句话来。
商翎倒是没有接话,而是饶有兴趣看着白无秋,只见白无秋由一瞬间的失措转为平淡,而后举目与他相视,从白无秋的目中,商翎读到了不悦。
但那份得体仍旧让人佩服,商翎不得欣赏起来,想再测一测此人的耐力,在白无秋的眼皮底下揽住章景的脖子,把人拉近几分,对着章景的耳朵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移情别恋了,今夜可要与我好生叙旧。”
耳朵是章景最敏感的地方,商翎的行为无疑不是挑衅,白无秋再忍耐,也决不能接受别人这般挑逗自己的心上人,于是上前重重拍掉了商翎的手,将章景一把拽到怀中。
“商大人,您这样是否有些逾越了。”
章景也觉得不妥,忙抹了把耳朵,目光古怪。“你们一个个做甚,不是说好了要讨伐那人么。”说着瞪了眼商翎,依照商翎的性子,又是故意在恶心人了。
白无秋立即扮演起无辜来:“是我不好,哥哥和商大人毕竟是旧交,我不该存有私心,我这就走。“
在商翎一言难尽的表情下,章景竟显得有些无措,手忙脚乱不知要做些什么,仿佛是他在这儿成了阻碍一般。
罢了,商翎沉了口气,把章景掰到自己跟前来,窃窃说了句什么,白无秋拳头紧了紧,正准备来个较量,却看见章景满脸通红。
接下来,商翎朝着自己走来,说出了令他讶异的话:“你跟他,可要做足准备,这木头难得开一次花,别让我失望。“
白无秋:……?
弄了半天,原来这人是这种想法,害的他担惊受怕,心里却忍不住雀跃,连章景的好友都认同他们之间的感情了,离攻略目标又近了一步。
章景才反应过来,张口结结巴巴了半天:“你……我不是……”
商翎斩钉截铁:“你是,你骗不了我。”
章景果然不再继续话题了,羞愧得将头杵着,眼神空洞,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呵呵,试问这世间有比自己的好友知道自己是断袖,且对方还是个廿二的小伙子……要是用那句话来说,他简直是禽兽不如,不仅老牛吃嫩草,还敢挑身边人下手,兔子都不吃窝边草,这样一来让商翎怎么看待他。
难不成是他们太明显了吗?章景重新回忆了刚才的景象和对话,始终找不出答案。反观白无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目光再也不用压抑,那股子宠溺的劲快要将章景淹没,章景总算悟出了一点理由。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商翎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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