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不能这样。”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乔可矜趴到桌上,脑袋埋在手臂上,声音发闷,“昨天就很想说了,我感觉你比我妈妈还在意我的生死。你知道吗?那个跳桥的女生上新闻了,我看到她脱离生命危险的时候,本来很为她高兴的。可是我妈妈说如果是我跳下去,她就不认我了,连我的尸首都不会去认领。”
“你昨天说的没错,用我这条命换她的悔恨和道歉,根本换不到。就算换到了,这样也不值得。”
她枕着手臂,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子,真诚说:“徐知行,谢谢你。”
这六个字说得太诚挚,徐知行心跳先是随之变缓,后来又忽然加快,毫无节奏可言,像是忽然被关进笼子里的小动物,慌忙无措地到处碰撞,急于寻找一个出口。
到了最后,红的就变成了他的耳根。
他禁不住干咳了一声,借此稍稍平息激荡的情绪,“没什么好感谢的,我就是觉得,如果能有一个人在意你的话,也许会让你多一点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何况……”
迟迟没有等到后半句,乔可矜眨了下眼,“嗯?何况什么?”
徐知行低声说:“何况我也算是自救。”
乔可矜有点没听明白,只凭着直觉去尽量理解,提出疑问,“也没有人在意你的生死吗?”
“应该是。”
“那我在意。”
徐知行忽然看向她,眼神里透着一点惊愕,略长的眼型都变圆了些。
视线倏地触碰到一起,然后立即弹开。
乔可矜坐直了起来,她意识到在意这个词汇本身就隐含着亲昵而暧昧的意味,耳垂微微泛了红,进一步解释:“毕竟我们同学一场,而且你能在意我的生死,那我也在意你,这样公平。”
说完,她看向了窗外。
好像在掩饰尴尬。
已经七点半了,夏日的天空慢慢变得暗沉,弯弯的月牙挂上了天边,徐知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月色映在瞳孔里,点起了一簇微光。
他低眸没说话,视线落在压在乔可矜手臂下的练习册上。
良久,他站起身,“你慢慢抄,我去玩游戏了,就在客厅里。有事直接喊我,我能听到。”
修长落拓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外走廊的转角,书房里彻底静了下来,连窗外的蝉鸣都听不到了。乔可矜缓慢地眨了下眼,又握住笔开始奋笔疾书。
娟秀工整的字迹落在练习册上,保持着快速且均匀的频率向后翻。
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她就完成了这五十页的繁重任务。
灵魂从成串的英文字母中脱离出来,捕捉到隐隐约约的电子音效,客厅的声音开得很小,要是不仔细听,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她把练习册整理好,顺手把后面的答案全都拍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牙半遮半掩在厚厚的云层之后,泛着冷色调的一丝月华倾洒在别墅外的草坪上,这是她鲜少有机会感受的静谧。
但她也没看太久,不过短短几分钟,就拎起了包,走到客厅。
这时徐知行正靠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盘着,冷白纤长的手指在游戏手柄上快速跳跃,电视屏幕上的两个游戏人物尚在酣战。
不过严格来说,应该是一个红发肌肉男正抓着另一个肌肉男锤着打。
虽然没玩过这些游戏,但是乔可矜猜测,徐知行操控的人物应该是红发肌肉男。
否则,他也太垃圾了。
她是打算和徐知行告别的,不过陈梅今晚上通宵班不回来,她也一点都不急,就站在旁边旁观激战,看到那个肌肉男得空反击了几次,都被徐知行躲了过去,然后又被徐知行按着捶打,头顶上的血量掉得飞快。
而男生神情惬意,嘴角不经意上扬着,单是看脸,压根看不出他正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爆揍。
等到对方血量彻底空掉,屏幕上出现了K.O。
徐知行把游戏手柄丢到了一边,偏头看她,问:“答案抄完了?”
乔可矜点头:“刚抄完,我把后面的答案也拍下来了,准备回家了。”
听她这么说,徐知行才想起来看了眼电子表,屏幕亮起,正中央显示着八点二十五。
一个对于高中生来说,不算很早,也算不上多晚的时间。
他关掉电视,拿上茶几上的钥匙,“那走吧,外面天都黑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似乎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乔可矜还什么都没有说,徐知行就兀自走到了玄关那换鞋,她所能做的,就只有跟上去。
同样不给她选择的机会,但徐知行就是比陈梅要让人好接受得多。
乔可矜这样想着。
出了别墅,一层层热浪袭来。
南城是出了名的湿热,到了夜里也没有半分好转,一点夜风也感受不到。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泡在蒸汽锅里,热得浑身黏腻,呼吸都滚烫。
一两根发丝黏在颊边,乔可矜捋了捋头发。再抬眼时,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她面前,徐知行长臂撑着车把手,长腿支在地上,另一条半屈着,踩在脚踏板上。
少年气十足,是很好看的一幕。
“上来?”他问。
乔可矜没动,“想走走,等到马路上再说吧?”
视线又碰到一起,约莫两秒,徐知行长腿一跨,推着车走到她身边,“也行。”
夜里的云城上苑很安静,除却不知疲倦的蝉鸣,便什么声音都没有。在这样的前提下,乔可矜对时间的感知就迟钝了很多,只大致感觉到,流速是越来越慢了。
于她而言,这也是很新奇的感受。
心情难得放松下来,她微微侧目看了看男生的侧颜,没话找话,“这两天都没见你学习过。”
刚说出口,她有点后悔,应该没人愿意在暑假里听到学习这两个字。
即使面前这人在学校里是品学兼优的温柔校草。
可男生唇角上扬,看上去心情不错,还反过来揶揄她,“彼此,我也没见过你学习,倒是见过你的遗书,还见过你抄答案的样子。”
乔可矜扬眉,“没你厉害,至少我不抽烟。”
“怎么?不喜欢烟味。”
“还好,不过抽烟有害健康,最好少抽点。”
徐知行不自觉摸了下口袋里的烟盒,扬唇一笑,“你说得对,是该少抽点。”
这句说完,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但很奇怪,他们都不会觉得尴尬,甚至觉得要是一直这样沉默着走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反而是忽然出现的,由远及近的篮球反复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更像是突兀的外来者。
乔可矜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男生从拐角处出现,探究的眼神在她和徐知行之间来回游移。
“哟,难怪叫你去打球都不理我,原来是有情况啊?”
男生大笑起来,和乔可矜见过的很多男生一样,喜欢开这种有关情情爱爱的玩笑。
徐知行嗤笑了声,“想太多了啊,别乱说,我就是今天不想打球。”先是和男生解释,然后又和乔可矜介绍,“这是陆隽然,南城附中的,勉强算是发小,就住我家对面那栋别墅。”
乔可矜不知道发小怎么还能勉强算是,但她毫无探究的想法,客客气气和陆隽然打了个招呼。
篮球在陆隽然手里转来转去,他笑得贼兮兮的,“你刚从徐知行家里出来是吧?我给他作证,他从来没带过别的女生去过他家,你是唯一一个。”
徐知行“啧”了声,带了点威胁的口吻,“皮痒了?你说话能不能正经点?”
像是被震慑到了,陆隽然耸了耸肩,“好好好,不开玩笑了,你们现在要去干什么?”
“有点晚了,送她回家。”
“可以啊,还得是我们行哥最绅士,受教了。”
他嘻嘻哈哈地开玩笑,不过徐知行已经懒得理会他了,带着乔可矜往马路那边走。
身后再次传来篮球反复落在地面的声音,待声音远了些,乔可矜说:“他和他的名字很不一样,我还以为会是那种隽秀温柔的男生。”
就和学校里的徐知行一样。
“结果幻想破灭,一开口就跟傻大个似的是吧?”
“徐知行我耳朵好着呢,你丫别以为我听不见你说什么啊!”
随着这声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颗被狠狠扔过来的篮球,在徐知行身后一米左右的地方砸落下来,发出“嘭”的一声,又再次弹起来。
徐知行反手接住球,砸了回去,喊:“数学从来没及格过的人难道不是你?”
“我那是没认真听!”
陆隽然接球,大声反驳:“乔可矜你别听他乱说啊,我就算不是隽秀温柔那挂的,也至少是阳光开朗大男孩吧?我还挺受欢迎的,附中给我送情书的真不少,不比徐知行差。”
“你信他的?”徐知行笑问。
天知道她为什么要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乔可矜掉头就走:“不管真假,与我无关。”
高高的马尾左右摇荡,在闷热无风的夏夜里荡出了一丝清凉。背对着两个男生,她嘴角扯出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发现有些男生真是幼稚得可以。
往前又走了几步。
感觉到徐知行没跟上来,听到他又和陆隽然说了几句后,她问:“还走不走?”
“来了。”
徐知行推着车三两步走到她旁边,身后陆隽然拍篮球的声音越来越远,马路上汽车行驶的马达嗡鸣声也越来越近。
走出云城上苑,汽车尾气再度拔高了地面温度,徐知行跨上自行车,“上来?”
乔可矜这次直接坐上去,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许多,几乎视线被徐知行的脊背占满。
乔可矜才忽然发现徐知行只是看着清瘦,实际上的后背宽阔,隐约可见单薄布料下结实且线条明朗的肌理,确实是一点也不愧对于二中校草这一称号。
她不动声色低了头,手指从宽大的短袖T恤划过,迟疑一秒,抓住了后座的座板。
这一瞬间的犹豫没让徐知行发现,她只说了声可以走了,然后把座板抓得更紧了。而男生蓬勃的力量不可小觑,两条长腿分外有力,自行车骑得很快,在车流与人群中穿行而过,划开一阵携着一丝凉意的风。
有点像她想要的,自由的感觉。
很多人说东亚小孩最大的叛逆就是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父母的一次悔恨。
没错,乔可矜和徐知行都是这样的(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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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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