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孩子每个独自在家的夜晚都是难熬的,尤其是嘉祐这种性格内向的孩子。高敏有段时间夜班极其频繁,每周要两到三天值夜,她做好晚饭,等嘉祐放学就得匆匆上班去。嘉祐一个人吃完饭,写完作业,直到洗澡上床,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有时候他会打开电视当背景声,可到上床睡觉时,就只剩下挂钟指针的滴答声。
很快到了四月,雨季来了,嘉祐晚上时常会感到不安,他给高敏打电话,但高敏太忙了,说没几句就要挂断,他很少给爸爸打电话,总觉得无话可说,鼓起勇气打过一次,结果他爸在应酬,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所云。
暴雨逐渐停息,窗外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树影在风中摇曳,时不时有被风卷起的饮料瓶发出啪啪的撞击声,各种噪音交响混杂,嘉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他打开灯,看见挂钟指向十点,还不算太晚,于是拿起电话,拨出号码。
林樾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喂,哪位?”
嘉祐道:“是我,你在干嘛?”
林樾道:“准备睡觉了,怎么了?”
嘉祐支支吾吾道:“没事,有点睡不着。”
林樾道:“你妈去上夜班了吧,你要害怕就来我家。”
嘉祐忙辩解道:“害怕什么,我不怕,就是太吵了睡不着。”
林樾道:“你就来吧,我去接你,你收拾收拾下楼,这会儿雨小了。”
嘉祐道:“真不用,我挂了。”
林樾道:“别废话了,姥姥已经躺下了,挂了电话她就会问我,你别害她担心,赶紧收拾吧,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十分钟后,嘉祐来到小区门口,他穿着雨衣、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远远就看到林樾和保姆燕霞一人拿着一把伞在门口等他,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燕霞忙喊道:“别慌,慢点走,当心摔跤。”
林樾笑道:“害怕就直说,别不好意思,以后你妈上夜班你就住我家,我姥姥明天白天给你妈打电话说。”
嘉祐非常不好意思,但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害怕才打电话的,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不安,但害怕谈不上,于是辩解道: “我没有害怕,就是我家楼层低,外面太吵了睡不着。”
林樾道:“行,我家楼层高、玻璃厚,肯定不吵,赶紧走吧。”
林樾外婆家是一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客厅和其中三间卧室西南朝向,全部能看海,外婆住在主卧的套间里,保姆住在靠近主卧东北向的卧室,西南朝向面积较小的房间用作了书房,里面除了书柜和书桌就只有一张单人卧榻,还有一间是林樾的卧室。跟一般初中生的卧室一样,摆放着写字桌、书架、衣柜和床,不同的是,他房间里的家具比嘉祐房间里的尺寸都大很多,一米五的床摆进去后空间仍显得很宽敞。
嘉祐有些不好意思:“我睡书房就行。”
林樾道:“书房没床,那个卧榻太窄了没法睡,你别半夜掉下去,我那么宽的床还装不下你吗?你不到一米六的小瘦子。”
嘉祐着急道:“已经一米六了,我长个儿了。”
嘉祐比林樾小一岁半,身高差了大半个头,林樾哈哈大笑:“没有嘲笑你,我比你老,你明年也这么高了。”
两个半大小孩躺在床上开始东拉西扯地闲聊,燕霞敲了一次门,叫他们赶紧睡觉不要大声说话,于是两人压低了声音。或许真是因为新房子玻璃厚、隔音好,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此刻变成了白噪音,风雨中那些不和谐的变奏和狰狞的呼啸一瞬间都退散开去,只剩下被厚实窗帘遮挡的一片安全空间,在少年的低语声中安静而温暖。
安全感让嘉祐觉得很放松,各种藏在脑子里的念头一时都冒了出来,好奇心也蠢蠢欲动,他问道:“林樾,你困不困。”
林樾道:“还行,不太困,怎么了。”
嘉祐道:“我就是很好奇,你跟你爸为啥关系那么差啊。”
黑暗中,林樾沉默了一阵道:“你个小屁孩,说了你也不懂。”
嘉祐抗议道:“怎么不懂,说得好像你有多成熟。”
林樾道:“那我说了你不能告诉别人。”
嘉祐在黑暗中举起右手道:“我发誓。”
林樾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我爸他恶心,搞小三。”
嘉祐惊讶地啊了一声。在小孩的世界里,成年人背叛家庭这种事时有耳闻,每每听到这种事总伴随着血雨腥风、惊涛骇浪和肝肠寸断。
嘉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啊,你妈不知道吗?”
林樾道:“好几年前了,我妈知道,但她不说,我妈是陆州大学的高材生,我爸高攀我妈,我听说当时他们要结婚我姥姥姥爷根本不同意,我妈就是看我爸长得帅鬼迷心窍。”
孩子的世界观尚处于非黑即白的简单阶段,父辈近二十年的恩怨纠葛用一句话就概括完了。语言虽然简单,但切肤之痛仍在,那是林樾刚上小学的时候,平静的生活陡然被打碎,父亲的暴躁、母亲的痛苦、无休无止的争吵、阴郁的氛围,种种负面情绪像锐利的尖刀将他的童年划得血肉模糊,那种痛苦感受仍记忆犹新、不堪回忆。
林樾接着道:“好在他们平时很忙,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在家,早就想跑出来了。”
嘉祐低声道:“怪不得你那么独立,挺不容易的。”
很多时候林樾表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独立和成熟,大家都以为那是因为他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出身书香门第,家庭教育得好,现实却是他从小侵染在父母的生意场中,小小年纪见惯了手段和人情世故,又经历过激烈的家庭变故,而不得不将自己保护起来去独立生活、理性思考。也许家庭教育固然起到了一定作用,但作为孩子,设法脱离痛苦去自救的本能才是塑造他个性的刻刀。
林樾平静地道:“都过去了,我都习惯了,但我爸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是很烦人。”
第二天下午,高敏提着礼物专程上门道谢:“李老师,真是太感谢了,打扰您休息了。”
林樾的外婆姓李,熟悉的人都沿用了她的职业称呼,叫李老师。
“没有,你们太忙了,以后家里没人就过来,不过是睡个觉,不麻烦的。”
高敏道:“把小孩一个人留家里确实不妥,还麻烦到李老师,是我们考虑不周。”
外婆笑道:“真没有,你上夜班就让孩子过来住吧,以后我去三院检查也少不了要麻烦你。就这么说定了,两个小孩在一块也有个伴,燕霞做饭也好发挥,她总跟我抱怨人太少不知道怎么做饭呢。”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嘉祐每周有两到三天住在林樾家,高敏十分过意不去,因此隔三差五就带着听诊器、家用血压仪、血糖仪等设备上门给李老师体检。在林樾的影响下,嘉祐也逐步开朗健谈了一些,在校内初二年段的英语演讲比赛上获得了第二名,并代表学校参加了市级的演讲比赛,获得了二等奖。
徐辰阳道:“你可以啊,程嘉祐,平时不说话,还玩一鸣惊人呢,怎么学的教教我呗。”
嘉祐道:“原声电影听一听,BBC新闻听一听,多读多背。”
林樾道:“你还正儿八经传授心得呢,他故意逗你的,他才不会听。”
徐辰阳佯怒道:“怎么说话呢,学霸怎么还瞧不起人呢。”
林樾笑道:“徐辰阳,你认真一点吧,高中还想不想去一个学校了。”
徐辰阳哀怨道:“学啊,我认真了,资质有限,你们也别天天闷头学习啊,周末咱们出去玩吧,把我爸的鱼竿偷出来,咱们去海豚岛钓鱼怎么样。”
海豚岛是陆州近海的一座观光旅游岛,因常有白海豚出没而得名,岛屿四面环海、植被繁茂、沙滩细白、风光宜人。更有趣的是,因岛屿距离陆地很近、地理位置优越,多年前,有些有钱的商人在岛上修建了别墅,后来又逐步建设了一些生活、休闲、娱乐设施。本世纪初,海豚岛的商业开发才刚刚开始,旅游业尚不发达,岛屿西北侧人烟稀少、树林茂密,有很多礁石,沙滩也有几处,是个周末休闲的好去处,但家长是不允许孩子们单独过去的,因为曾有些胆大的孩子下海游泳撞到礁石而受伤。
三人商量好,只是去钓鱼,为了防止家长们唠叨,索性将去海豚岛的事隐瞒起来,只说是周末同学一起出去玩一天。
有没有人宝贝们看呢,作者是个庸俗的现实向感情流作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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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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