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馥开车带着她到了目的地，停好车之后两个人一起进了餐厅大堂，服务人员把她们领到了一个包间坐下，然后给她们泡好了茶还上了餐前水果。
“我来点单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不要和我客气。”
其实沈梦境刚开始看到这家餐厅的装修还有服务时就觉得人均应该很高。
实际看菜单的时候反倒觉得还好，除了鱼头佛跳墙，芙蓉松叶蟹，黑胡椒波龙，鲥鱼这种原材料就很贵的菜，其他的价格虽然也都挺高的，但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沈梦境回答到：“那个青柠酸菜拌海蜇，我挺好奇的。”
这道菜听名字就挺黑暗料理的，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要不要连着青柠一起吞了，不，青柠应该只是装饰摆盘吧。
除了必不可少的湿巾外，陈馥点了一份沈雪想要的青柠酸菜拌海蜇，一份脆皮咸香走地鸡，两份海胆焗小青龙，两份金柱鸽蛋炖竹笙皇，一份炒时蔬，一份黑醋卤肉外加一份黄鱼焖饭。
沈梦境问道：“会不会太多了。”
“我今天中午的时候头有些疼，没胃口，就干脆没吃，所以现在肚子很饿。”
“希望快点上菜吧。”
菜上的很快，沈梦境看着先上的两道前菜，咸鸡主要是鸡皮加鸡肉最底下铺着黄瓜片，上面放着一团豌豆芽做装饰，还撒着葱花点缀。
她夹了一筷子，味道不错咸香可口。那个她好奇的青柠酸菜拌海蜇也挺酸爽开胃的，都不难吃，毕竟价位摆在那。
“我都忘了跟你说了，二十一号星期三下午我带你去签约，之后还和那部剧制作方有一个饭局，到时候我带着你，你不要紧张。
合同签约之后呢，公司财务会直接把税后片酬打到你银行卡上，如果出了什么纰漏你到时候直接联系我。”
“好的。”
沈梦境起身想去洗手间，陈馥提醒她包间里就有，这家餐厅别不说私密性倒是很有保障。
菜上的挺快的，没一会炒时蔬，两份海胆小青龙，黑醋卤肉还有两份汤品就都上齐了，只剩下主食的黄鱼焖饭。
她夹了一筷子炒时蔬是一份清炒丝瓜，服务员端上桌的时候颜色还很绿，吃起来挺清甜的。
黑醋卤肉用的是五花肉，酸甜口的吃起来不腻。但沈梦境预估她最多只能吃两块，再多就要腻的她难受了。
海胆焗小青龙她最期待的菜，因为海胆她没吃过小青龙她也没吃过，闻起来就很香。送入口中海胆味道鲜甜小青龙肉质紧实 ，她吃的很开心，就是被陈馥一直盯着看的有些不自在了。
这个时候服务员端上了最后一道主食黄鱼焖饭，陈馥在服务员离开后直接开口问道：“你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梦境喝了一口金柱鸽蛋炖竹笙皇，汤底很是鲜美，她想了想回复到：“我觉得我可能有受虐倾向吧。
我明明早就预见回去之后可能发生的所有事，知道他们永远都不会如我所愿，知道我可能因此情绪崩溃。
可我还是回去了，我为什么还要期待呢？
到最后她们好像都成正常人了，她们都是无辜的，就只有我一个疯子，好像看我情绪崩溃多有意思一样。”
陈馥其实能理解沈梦境，她都三十多了每次逢年过节还都会准备一堆礼物去看望她妈。
这么多年陈馥都渴望她妈能留她下来吃一顿饭，只一顿饭就心行，可即便这愿望听起来那么渺小，这么它也从未消失。
可早在很久以前她妈的家庭是已经是由她继父，她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还有她继父和亡妻生下的几个孩子组成的了。
陈馥只是个外人，开始她母亲还会给她准备礼物发红包，客套着让她留下来吃饭。
陈馥同意了她母亲就会和她说悄悄话，让陈馥离开，别让自己为难，她母亲那个时候还会私下发短信打电话安慰她。
后来等到她母亲怀上孩子后，她连专门的礼物和红包都收不到了，更别提私下的安慰了。
她妈回避的很明显，她妈很不想见到陈馥，也就是她自己和亡夫剩下的女儿，在这种情况下陈馥都不知道自己坚持去探望她的意义是什么。
直到今年中秋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对她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堆话，说自己好可怜她。
说实话那种感觉很微妙，准确来说她当时已经三十二岁了，在普世价值观下她已经是社会成功人士，居然还会被一个不到二十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嘲讽。
陈馥心绪复杂，她很早就意识到她妈不想再跟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搭上关系了，她就连再婚选的对象都是普通人家，她是彻底想跟过去断干净的……
这一家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心里也清楚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直接挑破，披露现实罢了。
那场车祸不仅带走了她爸和她姐的命，也带走了她最爱的妈妈，陈馥让自己抽离出悲伤的氛围，继续倾听沈梦境的话语。
“更关键的是我知道我下次还会回去，我下次还会自虐。
你根本就没法想象我过去的二十四小时经历了什么。”
陈馥看着沈梦境好像看到了过去某个时间段的自己，陈馥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关心她了。
不单只是因为自己看好她，她人又百伶百俐两人相处的来，更是她对沈梦境产生了移情，她把面对过去自己的态度转移到了沈梦境身上。
“你可以都告诉我，我们边吃边说，没关系的。”
“我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人坦诚我签约娱乐公司的事，我想能瞒多久瞒多久，我不相信他们任何一个人。
我觉得我母亲一定会大嘴巴得说出去，我害怕她那边的亲戚中有人觉得我是明星，然后开始耀武扬威耍大牌，我什么都没干，反受其害。
我害怕他们知道我有钱之后扒着我吸血，如果我干不给的话他们就曝光我。就像煤气灯效应一样，发疯的是我，可没人知道他们怎么把我逼疯的，到最后我就会被他们吸髓敲骨。
我这样揣测自己血缘上的亲人是不是很恶心?
可我从来就没相信过他们四个中的任何一个人，陈馥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馥向沈梦境走过去，蹲在她身旁说道：
“没有，你不恶心，我也从没有觉得你恶心过。
我向你保证就算出现那些情况有我在有公司公关在，你还的演艺生涯还会继续。
从情感角度讲，你不相信的话。我从金钱角度说，你第一部戏片酬三百万，之后的影视片酬更只高不低，再加上综艺录制广告代言，你算是人字印钞机啊，公司可能放弃你吗？
把眼泪擦干好吗？我们边吃饭你边跟我说说你回去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
“好。”
沈梦境说完之后用随身携带的抽纸把眼泪擦干，然后把汤品里的鸽子蛋舀起来吃了，看到她稍微冷静下来了，陈馥才起身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从最小的事开始说吧，我给我奶奶买了两件衣服还有一条裤子，我想让她试一下，如果尺寸不合适可以拿去换。
我知道她是喜欢的，她之后也会穿出去炫耀说是孙女买的，但她面上非要做出一副推辞的样子，让我去求她试。
接连三个来回，就是我火气就控制不住的上来了，因为有这个推拉的功夫，衣服早就试好了，她就可以去做饭了。
然后我就问她晚一分钟做饭是不是宇宙大爆炸就要重现了，人类要灭绝了。我是不是很凶？”
“有一点。”
“接下来我就直接回房间了，因为我知道她到时候一定会自己试的。然后她直接把我房门打开了，没有敲门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其实在那个家里我根本没有**可言。
我就想到之前我在换衣服我奶奶也是突然把门打开，然后让我跟站在我房门口的大舅爷爷打招呼，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崩溃吗？
只要想到那件事开始哭，我求我奶奶出去，我是真的在求她，她还是不肯出去。
到我崩溃痛哭跟她说对不起刚才不应该跟她那样说话求她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她才终于肯出去了，更让我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
“你把汤喝完缓一缓再继续说。”陈馥如是说道，其实是她自己不忍心一口气听下去。
沈梦境又喝了一口汤，没那么热了但还是很鲜美，竹笙皇很脆，瑶柱味道也还行，陈馥又给她盛了一小碗黄鱼焖饭，不过她没吃。
“晚上五点多到了我妈下班回来了，看到茶几上的水果问了我奶奶知道是我回来了，就直接把我房门打开。
我让她出去，进别人房间之前要敲门。她直接出去站门口然后敲了一下门，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把门打开了。
我开始跟她解释，我跟我妈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我告诉她什么叫尊重。你敲门之后要经过别人的同意才能进门。
她跟我现场发誓，我确诊双相之后她跟我发了无数次誓言，最长的一次坚守了两天。每次违约了之后她就装出一副失忆的样子，再循环往复。
晚上吃饭的时候更是造孽，我奶奶夹了一块胡椒揣肉说好吃一定要我吃，我不想吃拒绝了两次。
我妈也出口制止了我奶奶，你以为她是在为我考虑?
她是想自己表演母爱她给我夹菜，夹了一筷子我最讨厌的黄鳝丝，一大筷子把饭全都盖住，我才吃了四口饭就吃不下了。
我离开饭桌之后她还在继续演戏，这个疯子。
回房间之后我就在打蚊子，白天被蚊子咬了实在受不了跟我奶奶要了一瓶花露水，二零零九年的，过期七年多了。”
陈馥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哪年的？”
“你没有听错，二零零九年的过期七年多了，我还拍了照片，你看。”沈梦境打开手机图库找到那张花露水的照片给陈馥看。
“我胳膊上涂了那瓶过期七年的花露水之后直接皮肤过敏了。
我在药盒里面找到了一盒氯雷他定，这次我学聪明了看了一下保质期，确认没过期才吃了一颗。
真的痒死了，折腾到半夜我才睡着。第二天早上我就想去跟他们说这件事情，让他们把过期的东西都扔掉。
我奶奶去菜场了，我爷爷一直看电视里面的相亲节目，根本没有扭头看我，我说花露水过期了，我涂了过敏让他们整理一下过期物品。
他说你要用花露水不会自己买吗？我心里听的就很难受，我觉得我不是回家我是来受刑来了。
因为他们上地一直用一次性的塑料瓶灌热水再晾凉我觉得对他们身体不好，就买了那种超大的耐高温的茶杯，还买了水果，给了他那个龙井礼盒装。
他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话客气一点呢，我感觉我给他买再多东西都不管用，他就喜欢抽烟喝酒。
其实他有高血压和轻微脑梗长期吃药，他哪能抽烟喝酒呢，我爸是一直买给他，这就是他想要的孝顺吗？
我最讨厌他们抽烟了还总不关门，我从小被迫吸二手烟吸到大，就是那种一根烟没碰过，被医生劝着戒烟的可悲患者。
更令人血压飙升的事还在后面，我觉得你听的估计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上面那些内容已经对她乳腺和甲状腺健康造成了影响，陈馥无法想象接下来还能发生什么血压飙升的事。
短短二十四个小时之间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听着就觉得窒息，沈梦境能不疯吗？
这还只是她十九年痛苦人生的一个小片段，她之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呢。
“我自己从厕所开始整理过期物品，总共六瓶沐浴露过期四瓶，九个舒肤佳香皂过期，一个蜂花檀香皂过期。
三瓶洗手液两瓶过期，一瓶是正在用的，一瓶是完全没开封的，你记住这瓶完全没开封的蓝月亮洗手液。
然后我发现我妈把用过的化妆棉直接扔在篮子里，加上盖子不见的修眉刀和眉笔，锈迹都出来了。
她护肤品也不拧紧水乳留到纸盒子上又黏你又恶心，还有两瓶防晒霜一瓶玻料酸原液一瓶保湿水都过期了也不扔，篮子里还有不明废纸。
这个时候我再也忍不住发微信骂她邋遢的不成人形。
然后我继续收拾厨房里不常用的调料都过期了，这个时候我奶奶快回来了我就去整理药盒，发现里面好多常用药都过期了。
我从来没想到过这个所谓的家里会有这么多过期物品，跟活在垃圾堆里一样。
我昨天先看那盒氯雷他定的日期真的没有看错，这时候我奶奶回来了，看到我整理的过期垃圾说她要看。”
陈馥塞了一块黑醋卤肉到嘴里，她已经可以想象到接下会发生什么事了，只是她没想到结果更加惨烈。
“我不让她看，但我装垃圾那个塑料袋是透明的，我奶奶说她要把瓶子里面东西倒掉，再拿去卖钱。
我在厕所洗手台边倒边崩溃还不敢让她碰那个塑料袋怕她把包装完好的东西藏起来。
我把空瓶子送到她房里废品回收堆，结果回去就看到她想把那瓶还没开封但已经过期的蓝月亮洗手液藏起来，我终于疯了把洗手液抢回来拎着垃圾袋回了屋。
她又想强行开我的门，被我用身体堵住了。我挺感谢我奶奶把我带大的，对她也是始终爱大于恨，但她真的快要把我折磨疯了。
然后我妈回来了，她又直接打开了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过期垃圾袋她不让扔。然后我妈开始指责我奶奶。
我控制不住情绪开骂她的邋遢还有她多能造垃圾以及她有违背了她的誓言，这一次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她下次一定做到，我到底要给她多少次机会她才能把我当成一个人，才能尊重一点我。
就这样我拖着行李箱拎着垃圾袋就走，我还特意走到了远一点的小区垃圾站才扔垃圾。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怕我奶奶再跑到垃圾站去捡那些过期的东西。”
陈馥看着沈梦境一副一脸憋闷喘不上气的样子，直接走去抓住她的肩膀说道：“梦境，你先缓一下情绪，你现在不对劲。”
“好。”
等她冷静下来，陈馥直接结账把她带离了那家餐厅，沈梦境坐在那辆车副驾驶的时候转头看向陈馥说道：
“对不起，本来应该是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吃晚餐，结果你被我弄得都没有胃口了。”
“你没看到吗？这一顿大部分都进了我的肚子，我一直在吃都吃撑了。
并且是我让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的，是我主动要求的。
再说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也不想经历那些事情，天底下哪个人不希望自己原生家庭和谐美满呢。
所有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梦境，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沈梦境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现在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就当做我送你的签约礼物。”
“这顿饭不是吗？”
“这是你请我吃饭的回礼，你请了我两顿我才刚回了你一顿呢。”
“已经够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罐可口可乐。”
“好。”
陈馥开车到了附近的一家小超市买了两罐可口可乐，然后开车送沈雪回了家。
地下停车场里，两人一起打开可口可乐，然后碰了杯。
“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其实我最不理解的是我们家拆迁了，虽然没有一次性拿到巨额赔偿金，但也一直有过渡费拿。
房子租的是亲戚的三室一厅一千七非常便宜。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过得那么拮据。”
“很多老年人都这样。”
“心里头拮据，比兜里头拮据更恐怖。”
“嗯，这样喝完这杯可乐今天就要开开心心的了。”
“嗯，谢谢你陈馥姐，谢谢你一直听我倾诉还这么照顾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你的经纪人嘛，几人决定亲自带你，我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陈馥静静地看着沈梦境，她长得是真的很漂亮，哪怕陈馥在文娱产业工作多年见过数不清的美人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各种翘楚。
她轻易就能给人传递一种美人的氛围感或者说画面感，比如现在看着她陈馥就想起了一首诗——何思澄的《南苑逢美人》，里面有一句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形容她现在的神态真是恰如其分。
陈馥依旧很看好沈梦境，娱乐圈是最适合她的路了，她也天生就该吃这碗饭，长成这样不进娱乐圈多可惜啊。
沈梦境喝完可乐跟陈馥挥手道别，然后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她想自己其实也挺幸运的，能碰到陈馥这么温柔的人，这么温柔的人带给了她新生，有陈馥在她一定会发展的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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