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馆出来,我呼吸着新鲜雾霾,跟着郗阳,一直走到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
这里的紫藤花架很受学警们欢迎,花期的时候,总有人在这里拍照,冬天倒是一片萧索,加上厚重的雾霾,气氛跟野坟地似的。
郗阳穿着个白大褂,松松垮垮,晃晃悠悠,非常应景。我在一旁看着好玩儿,伸手偷偷捏他衣袖,本来想吓吓他,谁知他忽然停住脚步,我忙收回手,抬头欣赏天空的霾。
郗阳什么也没说,肯定是没有察觉。接着他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我,是检验报告。“两个样本相同,是一种麦角新碱类新式合成物。”
我接过报告,敏锐察觉到问题:“你嗓子怎么哑了?”
郗阳闻言先是一顿,旋即清了清嗓子,道:“没事儿,天气不好。”
“你口罩呢?”我蹙眉问。
“出门忘戴了。”他大大咧咧说。
天天丢三落四,白大褂也不洗,我内心腹诽,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口罩,拆开。
“过来,帮你戴上。”
郗阳不动。“我自己来。”
他伸手,我拨开,直接拉开松紧带,给他套在耳朵上,又在鼻梁的软铁上轻轻捏了捏。他小耳朵有点儿红,还挺好看的。
“谢,谢谢师兄。”郗阳推了推眼镜,低下头。
我说:“你戴框架眼镜挺好看的。”
“啊?谢谢师兄。”他又说。
又是谢谢。我心里突然那很闷,除了谢谢,他跟我是没别的话说了吗?
“师兄怎么不戴口罩?”郗阳忽然问我。
你才看见啊小混蛋?我口罩不是给你了吗?我偷偷骂他“小没良心的”,面儿上却大义凛然:“你戴就行了,哥哥体格好。”
当然,雾霾是不管我啥体格的,主要是我刚才戴着来图书馆的那只,刷卡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本来想着回去戴这个。
算了,我体格肯定比郗阳好。他太瘦了,一看就是从小营养不良,别说肌肉,脂肪都没多少。
是我的错觉吗?等我低头再看郗阳的时候,我感觉他小耳朵更红了。
回归化验报告,我问:“麦角新碱类,不就是毒.品吗?”
郗阳不置可否,道:“你给我的样本,确实可以归类为毒.品,但是吸毒的人应该不会选这种。”
“为什么?”
“这东西虽然有致幻作用,但不太适合当毒.品用。说白了,就是抽着不够爽,用它来满足毒瘾,除非一次吸砖头那么大的剂量,谁会用啊?”
原来是这样。
我想了想,现场搜到的和嫌疑人交代藏匿地的药物,加起来也没个手机那么大。回想去年制毒现场,房间里一堆精密仪器,哪个不是造价不菲?这帮人费这么大劲,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如假烟,搞什么?
“师兄还有问题吗?”郗阳问。
“哦,没了。”我把报告装进书包,高低得回局一趟了。
“那我走了。”郗阳道:“师兄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哦,导师知道我干私活会很麻烦……”
“放心吧!”我拍着胸脯道:“咱俩可是一起睡过的交情!”
郗阳愣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我感觉他真好玩儿,他越是这个反应,我越想逗他。
于是我胡搅蛮缠:“我怎么了?咱们可是刚认识十分钟,就去开了房的。你不承认啊?你是渣男吗?”
郗阳小脸儿煞白,半天再也憋不出一个字,估计是让我给气着了。
我觉得有意思,又怕他真的恼了,忙道:“总之谢啦,小百合同学!”
“师兄你别这么叫我。”郗阳抗议。
“怎么了?”我上下打量他,道:“白衣警花小百合,挺适合你的!”
我觉得自己简直天才,但郗阳好像一直不满这个称呼。
“我都跟你说过了,我是男的,不是警花。”郗阳抿了抿嘴唇,艰难地道:“再说,你那个称呼,听起来像……有偿陪侍。”
有偿陪侍?这专有名词儿整的!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你找过?”
“没有!”郗阳立即否认道:“我就……自己想的。”
隔着个口罩,我就看到脸红了。
郗阳皮肤薄,稍微一逗就脸红,特明显,特好玩儿。
“小朋友一天别瞎想,有偿陪侍也没人叫小百合。现在都是Rose呀, Jasmine呀……”额,好像不太对。“唉!南门外头那个,凡尔赛洗浴中心,有个Lavender就不错!下次带你去啊?唉,你别走啊,我没说完呢!”
郗阳已经跑没影儿了,跟兔子似的,他可太有意思了。
收回目光,我看向手里的书包。今儿这作业是做不成了,我直接出了校门,开车回了市局。
***
“裴队。”
刚一进大门,就有人叫住我,是二支队的支队长张雯。本市所有重案均由二支队主办,包括前阵子那个邪性的“换魂案”。
张雯虽然比我小一岁,但因为太能打,全局都尊称她为“雯姐”,而且她身材和身手一样好,是名副其实的龙城警花。然而这不耽误郗阳在我心中小百合警花的地位,因为,郗阳是海城的。
“雯姐好!”我笑嘻嘻道。
张雯点点头,跟我并肩进了楼门。
“最近学习怎么样?”张雯问道。
我心说姐姐咱们没有别的话题了吗?
“还行还行,我学习好着呢,学霸。哈哈!”我干笑两声。
“我就寒暄一下,你不用回答。”张雯耸耸肩,进了电梯。我感觉她跟她未婚夫学坏了。
她未婚夫叫江明月,也是我们一支队的,跟我同年入局,可以说是我铁哥们儿。然而那不重要,我的小说我才是绝对主角!骄傲.jpg
张雯上电梯,我跟在后头,主动按关门键,非常绅士。
电梯缓缓上升。
“今儿回来有事儿?”张雯问我。
“也没啥事儿。”我说:“我这不半工半读吗,今天学校没课,就回来当苦力。”
张雯给我比了个大拇指,我欣然接受夸赞。
一共没几层,电梯很快到达,张雯走出电梯,又回头,道:“对了,你这次去上学,有没有认识法医专业的学生?”
“啥?”我伸手一把挡住电梯门,跟着走了出去。“那啥,雯姐有事儿吗?”说不上为什么,我莫名其妙感到心虚。
张雯看着我,眯了眯眼睛。
我心里咚咚打鼓。我找郗阳查的两份样本,一份是去年一起制毒案的物证,案子早都结了,人在监狱关着。另一份,就是张雯负责的“换魂案”中,嫌疑人自称吸食的,也已经结案了,局里正在给二支队请功。
我拜托郗阳,只是基于个人的怀疑,说白了,就是我猜的。我猜张雯办的铁案有问题,你猜她会不会揍死我?
不过张雯没提案子,只说“如果有合适的,帮我留意一下,法医缺人,三年招不上了”。
“哦——”吓死我了!我问:“小周不行吗?”话一出口,我登时愣住。
龙城局谁不知道?周法医心悦张队长十余年,眼睁睁看着人家工作、升职、谈恋爱……陪跑炮灰的典型代表。
关键我这问话方式太怪了,我很想解释,但张雯似乎没在意,只淡淡道“有好的就帮我留意点,没有就算了”,我忙点头应允“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看着张雯离开的背影,我心中默念,对不住小周,对不住江明月。不过张雯刚才说到法医的时候,我太过慌张脑子掉线了。
***
我回到办公室,屋里竟然没人,一个个桌子上都乱七八糟的。看来我不在家的时候,大家都奉行了放养原则了,不愧是我的亲兄弟姐妹!
不过没人正好,我方便干活。先把地扫了,又拖了一遍,接着倒垃圾,又拿抹布,擦桌上的灰。整洁的办公环境,令我心情愉悦!
然后我回到工位,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把郗阳给我的报告拿出来,翻了两页,放进抽屉锁好,动作一气呵成。
这报告我不用看,不是因为看明白了,而是因为完全看不懂。反正郗阳已经给我做了通俗讲解,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成了,不耽误下一步工作。
接着,我从柜子里拿出案卷,一边抽烟一边翻。
这是去年的案子,已经判完了,案情特别简单,就是制毒,人赃并获。嫌疑人也很快认了,只是剂量小,数量也少,连办案的民警都觉得这帮人是傻子——就这案值,派出所解决都行了,根本用不着市局。
我之前也当这帮人脑子有问题,但前几天,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换魂案”,我们队支援张雯抓捕嫌疑人,现场也发现了这种毒.品,嫌疑人承认是他自己吸食的,一切顺理成章。
但是,有一点,我一直觉得可疑。
那天讯问的时候,我隔着单向玻璃看了全过程。刑警的主要精力集中在被拐卖的孩子身上,并没有提到毒.品,倒是嫌疑人自己,没等这边问几句,就倒豆子似的先交代了自己吸.毒的事儿。
如果真的像郗阳所说,用这种新型合成物,想嗨起来一次得吸一砖头,那这嫌疑人吸这个,也不怕把肺子撑炸了?
总结全案,一个制.毒团伙,费尽心思,开发出了一种干吸不嗨的新型毒.品,结果,还真的有人买了!那么,这两起案子,会不会有关联?
“裴队!您怎么在这儿啊?”实习警员孙宇气喘吁吁跑进来,端起桌上的大茶缸子,呼噜噜喝干了一缸子水。
“你这干什么去了?怎么渴成这样?”
孙宇放下杯子,直接抬起警服袖子,擦了擦嘴。“裴队,我们刚从现场回来,老远了,在建兴区,过了机场还得往南,都快到海城了。”
“什么现场?让咱们支队去?”
“您不在,郝队带的队,咱们组支援。”
“我问你什么案子啊——”这孩子要急死我。
“哦哦,山里发现白骨了。”
“什么?”我腾一下子站起来:“什么情况?”
孙宇咽了咽口水,快速道:“死很多很多年了,一副枯骨,都脆了,在龙城和海城的交接,山里发现的,在一个陷阱里。”
“陷阱?”
“恩。村长说了,他们村早年有人打猎,估计是那会儿挖的陷阱,这人倒霉,失足掉下去了。”
我问:“案子是郝帅接的?”
“是,骨头带回来了,在周哥那儿呢,郝队说没我们事儿了,就让我们回来了。”
“其他人呢?”
“这个……”孙宇犹犹豫豫,不肯说了。
“算了,没事了。”我看看表。“差不多下班了,你也撤了吧。”
“好!谢谢队长!”孙宇如蒙大赦,敬了个礼,乐颠儿乐颠儿跑了。
陷阱。枯骨。龙城和海城边界。如果真的应了村长的“估计”,这事儿就只是个简单的非正常死亡,而且年代久远,治安处理就结了。
可这枯骨在山里躺了这么多年,都没人察觉吗?当初设下陷阱的猎人,总不可能挖了坑,就不再来查看了吧?如果他看到有人掉下去死了,知道自己闯了祸,想要掩盖过去,怎么不干脆把坑填平了?这样放着,多危险。
“啊——!”烟灰突然掉到手上,我猛地一抖,撒了一键盘。
“……”我低声咒骂着,卸了键盘,拿到垃圾桶边磕了半天,擦去桌上的烟灰,重新放好,顺手从门口柜子里拿了盒纸抽,走到孙宇办公桌前。
这孩子桌子上东西也是真多,我看了半天没地儿放,最后给他放茶缸子顶上了。
这桌面乱的,跟郗阳的实验室差不多了。
说到郗阳,我就头大。没见过他这么邋遢的医学生!那身儿白大褂,从来没有干净过,不是血就是碘,就算是个法医,能不能尊重一下被害人?
书也都脏得要死,沾着各种颜色的不明液体,实验记录本上浸者解剖室的甲醛,也不怕把自己熏死。
平时还丢三落四,每次他去图书馆,我准能看见他到处借橡皮,气得我给他买了一盒,不到三天,全给我丢了,半块都没剩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当时的我哪里知道,我,裴然,龙城市公安局最有名的洁癖患者,碰上了郗阳这么一个出奇邋遢的法医,竟然让他彻底给我治愈了……
“妙手回春郗大夫”,恋爱之后我做了个锦旗送给他。郗阳盯着大红旗看了半天,说“师兄我是法医”,我点头“嗯,被害人都说好!”郗阳小脸儿一红。
***
接下来,甭管是白面,还是白骨,我都没时间考虑了,考试周无情地把我碾压了,每天五脊六兽,都快烤熟了。上学真是个苦差事,我宁肯熬夜做笔录,也不愿意考试。
整、整、一、个、礼、拜!!我奔波于图书馆和考场,一直都没见到郗阳,连餐厅偶遇都没有过。估计他也在实验室忙着,接受导师的精神摧残。
然而,造化很快让我们见面了。
这次,我们不是在木西区的校园里,而是在跨过大半个龙城才能到达的广阳区人民医院。更神的是,这一次,郗阳是“医闹”男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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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日 跟我睡过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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