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打火机那点儿火光,郗阳如同见了洪水猛兽,害怕到整个人都在发抖,连呼吸都忘记了。
我一时不知所措,一边尽力安抚他,一边翻出手机,给我那学医的妹妹打电话,结果没等拨通,郗阳靠在我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又确认了一遍,不是晕过去了,是真的睡着了。他本就虚弱着,又在海城折腾一番,下午还跟我上了荒山,此刻再受惊吓,终于耗尽了精力。
我放下电话,抱起郗阳回了书房,小心翼翼把他放到小床上,拿过被子为他盖好。
郗阳就那么静静躺着,眉头微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连领口都被汗水浸湿了,显得雪白的脖颈……更加好看了。
我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不对了,弹开视线,抽纸巾帮他擦了汗,废纸丢进垃圾桶时,目光刚好落在床头的相框上。玻璃碎了,但已经擦拭干净,失去本色的老照片,无声讲述着从前的故事。
相片中上的年轻夫妇笑容和煦,妻子挽着丈夫的胳膊,丈夫握着妻子的手,看起来既般配又恩爱,令人羡慕。
床上睡着的郗阳,像极了照片中两人的模样。如果不是为了父母的照片,郗阳大概会不声不响在楼下捡点儿东西,就默默离开了。
他太好欺负了,或许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他好像什么都能接受。意识到这一点,我心里堵的难受。
那时候,我以为是刘向南老婆的问题,处理着老公的后事,还不忘找郗阳的麻烦,让房东把他给撵出来。我哪里知道还有另外一双眼睛,时刻注视着郗阳,却被我这个突然闯入的人打乱了计划。
什么也不知道的我半路截胡,乐颠儿乐颠儿地把郗阳拉回了自己家。这不赖我,都是造化。
郗阳睡得并不安稳,我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只是迷迷糊糊地说梦话。我往跟前凑了凑,仍然听不太清楚,好像是“耳目”,什么意思?
第二天,我的疑惑就解开了,郗阳看到我邻居家的狗,欢喜地叫了声“二牧”。
“那不是二哈吗?”我垂眼问他。
郗阳笑着,把手伸过栅栏,摸那大狗的头。“二牧是我小时候养的狗,跟它一样是条德牧,特别聪明!”
我心中冷笑,特别聪明的德牧,你就给人家起名叫“二牧”,你家狗咋那么倒霉?以后你家有了孩子,是不是得起名叫“二子”?
我问他:“多大养的?狗还在吗?”
郗阳顿了顿,从那狗子嘴里接过球,丢回它家院子,二哈便冲了出去。
他直起身,拍拍手,道:“我很小的时候养的,如果它没被杀,到现在寿命大概也尽了。”
“被杀?”我问:“让人吃了?”
“嗯。”郗阳点头,面儿上看不出半分伤感。
“我靠!”我炸毛了!
郝帅也有条狗,每次我们去他家混饭,那傻狗都特热情。我们几个逗郝帅,说“你那狗反正不会看家,不如杀了,添个菜得了”,郝帅拎着个菜刀从厨房里出来,说“谁他妈敢动我的狗,我就让他看看啥是人间正道”。
而郗阳的狗竟然让人给吃了,他还这么平静地往外讲!
我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气吃狗的残忍,还是气郗阳跟个小豆包一样好欺负,骂骂咧咧道:“吃别人家宠物狗,这人特么有病吧?!谁吃的?你能找着他不?我高低得捶他一顿!”
郗阳抬起头,看着我,轻轻吐出三个字:“我、吃、的。”
“你……!你!你把你的狗……吃了?!!”
我何止傻眼,我下巴都快掉了!他是不是在逗我?可他的表情一点儿不像开玩笑。
郗阳静静站在院子里,目光又回到邻居家傻狗身上,嘴角又慢慢扬起来,眼底也带了笑意。
他这是……要点菜??!
后来我才发现,郗阳这小混蛋有个毛病——说话总爱说一半儿,不管前因后果,专挑吓人的往外说。
但他绝对是狗主人里头最硬核的,当初杀他狗的人,在龙城山林的陷阱里躺了十几年,现在已化为枯骨,正摆在小周那间“专用豪华办公室”的架子上,而他就是凶案嫌疑人。
***
我家在一层,是旧小区,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我当初买这房子,看中的就是这块“陈年违建”。后来街道搞治理,重新规划了老小区,一层小院儿的批文下来了,我终于在城里合法种地了!
不过这阵子上学太忙,我好久没打理院子了。现在好了,来了个小苦力!我就琢磨着,让郗阳跟我一起干点儿活。
其实也不用他出什么力,我主要想让他稍微活动活动,别总窝在书桌前头。谁知,这小子往台阶上一站,扫视一圈,慢悠悠道:“师兄,这院子不是挺好,为什么收拾?”
好个茄子?滚——蛋!他就是想气死我。
不过郗阳衣服脏了自己都意识不到,他眼里根本看不到活……叫他跟我一起干活,是我唐突了。
于是我说:“得了,外头也怪冷的,你回屋里,收拾收拾你的行李吧。”
“好的,师兄。”郗阳还挺听话,转身就进了屋。
半个小时之后,我把该扫的扫了,该拾掇的拾掇了,回屋里一看,更傻眼了!
郗阳的行李物品零碎八碎全散在地上,铺满了我整——个——客——厅!
“你干啥呢?!”
我好不容易找到下脚的地方,一步一跨越,才跳到沙发上,拎起我的手机。
郗阳抬头看我,理所当然道:“不是让我收拾行李吗?”仿佛这是显而易见的。
“你这叫收拾?你是可着我家客厅摆地摊儿呢吧?”
我站在沙发上,视线在满地破烂儿之间来回扫,脑袋里“嗡嗡”的。我从哪儿捡回来的这埋汰孩子?邋遢大王跨次元了!
我指挥他:“你去书房,拿三个新纸箱,就你床底下,打开侧边的门,蹲下就看到,还没折开的那种,胶布和剪刀在桌上,左边的收纳盒里,听明白了吗?”
“好的师兄。”别的没有,主打一个听话。郗阳起身,从他身边那堆东西里趟出一条路,闪进了书房。
几秒钟之后,他就趟回来了,东西都拿好了,动作还是挺快的,当然也是因为我家实在太小了。
我俩把纸箱折好,我又在四边封了胶带,确保结实。
“成了。”我说:“分类装,完了搬房间去,再分类往抽屉和柜子里装。暂时不需要的,可以先装箱子里,放写字桌下面,用的时候也方便拿。”
我看着郗阳的眼睛,问:“懂了吗?”
“好的师兄。”他又点头,一直很听话。
郗阳在客厅收拾着,我去厨房泡茶,刚烧开水,电话响起来,是孙宇。
“裴队,柳政委让我给您打电话,省际通道海城方向的一个岔路,有辆车起火,驾驶员烧死了,让您过来呢!”
我放下电话,拔掉电水壶,走出厨房,一把拉起郗阳。
“小百合,别收拾了,发挥你真正特长的时候到了!”
***
周末,路况很好,我载着郗阳,小捷达踹得飞起,很快便到了现场。
着火车辆在道路左侧,火已经灭了,消防员破了窗,车门敞开着,尸体就在驾驶位上。
我和郗阳对视一眼。
这现场与我们预想的不一样,一般车辆起火,多是车头位置,这辆却是驾驶室内部,而且,能直接把驾驶员烧焦了,后排堆着的杂物竟然没烧光,车辆外壳也没有太大变化,车胎也是完好的,没有燃爆。
我走在前头,郗阳跟着我,过警戒线时候,我同事拦他,没等我解释,郗阳自己说了话:“您好,我是警大的郗阳,柳爱军政委让我来的。”
同事一听,满脸羡慕模样,赞叹道:“您就是那个警大专家啊!您可真年轻啊!”
“谢谢!”郗阳微微颔首,进入警戒区。
他一边往前,一边开始戴手套,又从兜里掏出一只小盒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随身携带的小工具箱。这次是哆啦A梦跨次元了!
我快步跟上去,小声问他:“这啥情况?”
郗阳边往前走边说道:“我在路上跟导师请示了,让我以实习身份参与调查。不然,我一个海城公安,跟着你跑到龙城地界儿出现场,就算你们局的人同意,回去我还不被我们老大打死?”
是这个道理!“还是我家小百合机智!”我竖起大拇指。郗阳对这个称呼很敏.感,但他没反驳,我就当他没反对。
说话间,我俩已经走到车门口。
火!
我突然想到郗阳昨晚的表现,仅仅是打火机那么微弱的小火苗,他竟然全身发抖,脸色惨白,如果真的是火灾引发的PTSD,那么马上要面对一具高度碳化的尸体,他又会是何种反应?
郗阳刚一靠近车门,我一把拉住他。
他抬起头,似乎看出我眼中的焦虑,宽慰道:“没关系的师兄,我只是对突然产生的明火的反应比较大。或者说,能触发的恐惧的,是点火的瞬间,不是燃烧的火焰,也不是烧完的尸体。”
我还是不放心,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总觉得这小子总不说实话。
郗阳长长吐出口气,无奈道:“师兄,是真的。不然我也没办法做法医了。”
这倒是。我被说服了,慢慢放开他,却还是担心,于是沉声道:“我在。”多少有点儿装逼的嫌疑。
郗阳顿了顿,“嗯”了一声,便走上前,探身进去,开始了工作。
郗阳查看现场的时候,我找孙宇了解了现场的基本情况。
“车子左侧撞在栏杆上,内部起火,死者是驾驶员,出事路段没有监控,报案人是路过的村民,这是交管刚提供的车辆信息,车主电话打不通,不确定是不是被害人。”
我扫了一眼。“宋强,男,30岁,杨树村福利院法人代表。”
郗阳直起身,对我说:“这可能是他老婆。”
“厉害啊小百合!”我赞叹道:“烧成这么佝偻,你看一眼就知道是女的!到底是专业的!但是,为什么是他老婆?”
我注视着郗阳,期待他给出一个惊艳全场的答案。
郗阳嘴角抽了抽,道:“我没说一定是,我只说可能。”他指了指那碳化尸体的左手,幽幽地说:“无名指,戴着个钻戒。”
我:“……”
合着跟法医专业毛关系没有,得亏我刚才喊得不是特别夸张,大家都各忙各的,不然更尴尬。
不过,郗阳是法医,又不是侦探,即便想象出来的精彩推理剧情很酷,但我并不能指望他看看现场,就直接说真相是啥啥啥,凶手是谁谁谁。
郗阳又探进车子,这一回,他很快就退出来。
我想到他昨晚昨晚颤抖不已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担心他,赶紧上前扶住,紧张地看着他。
郗阳抬头,一脸茫然地回望我。“怎么了师兄?”郗阳问。
我关切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郗阳一脸莫名其妙。
我问:“那你怎么出来了?”
“哦。”郗阳举起被我捏住的左臂,晃了晃手腕。“我手上沾到东西了。”
我赶紧放开他,又是一阵尴尬。我今天是怎么了?都怪他太娇弱,不是我过分紧张,我渣渣地想。
孙宇轻咳了一声,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我忙着看郗阳的手,乳胶手套上沾着黑色的粘稠物,里面还裹着几根羽毛。
“什么东西啊?”好奇宝宝孙同学又凑了回来。
郗阳捻了捻指尖的粘稠物,嗅了嗅:“师兄,你闻到了吗?”
我凑近了些,嗅了嗅,道:“感觉像是沥青。”
郗阳点头:“我取一点,送检验室看看。”
说着他便动手取样。
孙宇诧异道:“裴队,您怎么知道沥青什么味儿?”
代沟就这么显现出来。
“你小时候没见过柏油马路吧?大夏天的时候,太阳能把路面烤化了,走在上头咯吱咯吱响,满大道都是那个味儿。”
孙宇问:“那是泼上沥青点着的吗?”
这傻孩子。我问他:“沥青能点着吗?”
孙宇认真想了想,道:“那不都黏糊糊油叽叽的,不能着吗?”
作为师傅,我本着对实习生负责的态度,耐心对孙小宇同学解释了现场情况。结合消防员的勘察,初步判断助燃物是汽油,起火点就在驾驶员位置,也就是死者身上,所以,应该是泼了汽油点着的。
孙小宇同学点头,然后问我:“那沥青是干嘛的?”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每次出现场,孙宇都展现出旺盛的求知欲,问题不断。这很正常,实习生都这样。我刚当刑警的时候,跟着柳政委,当时他还是刑警队长,我虽然不是新警,但也是话唠一样没完没了地提问,感谢他当初没一脚踹死我。
现在,我也是独当一面的副支队长了,学会了自己找到答案,但是,话唠这毛病好像没改,并且在遇到郗阳之后愈演愈烈,到现在已经话唠到能写书的程度了。
郗阳取完样本,换了双手套,对孙宇道:“是不是沥青,用量多少,都要等理化室出报告。至于羽毛。”他顿了顿,说道:“可能是某种信号。”
孙宇一听,眼睛就亮了,大声道:“凶手是开养鸡场的!”
我和郗阳都愣住了。虽然我不知道郗阳说的信号是什么意思,但孙宇的分析太跳跃了,带一个没有实战经验又爱奇思妙想的孩子太难了。
郗阳抱歉地摇了摇头,道:“可能我没说清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到一个典故。”
“啥典故?”我也跟着好奇。
郗阳解释道:“在西方,泼沥青并粘上羽毛,是一种惩罚行为,从狮心王时代就有了,当时是惩罚偷窃用的,后来就比较普及了,也被称为‘对现代违法者普遍的惩罚手段’。”
“啊?哦……”孙宇拿着小本本,快速记着郗阳说的话。
从这次出现场,我就只是孙宇名义上的师傅了,郗阳显然成了他心里真正的大神。
不过要真是这样,沥青加羽毛代表惩罚,那我们可能要犯罪心理角度琢磨一下了。
但是,关于狮心王时代的惩戒方式,我本科念了三年英语,西方文化史上也没提过这茬,郗阳是怎么知道?
“小百合。”我问:“你从哪儿了解到这些的?”
郗阳回答道:“小时候,从童话故事里看的。”
“啥?啥童话讲这个?”
“《格林童话》里的《风雪婆婆》,里面有个浇沥青淋羽毛的情节,我上学期没事时候看了西方犯罪史,又了解了一些。”
我:“……”
我一时语塞。为什么我的童年《魔方大厦》和《邋遢大王》?郗阳这么大的小孩子,难道不是《熊出没》《喜羊羊》吗?还有,没事的时候看场比赛或者小电影不好吗?为啥要看西方的犯罪史?
孙宇已经完全不问我问题了,直接问郗阳:“郗法医,您觉得死者是烧死的吗?还是死了之后烧尸啊?”
郗阳看向驾驶位:“驾驶员能够到的车饰全部被扯掉了,挣扎的痕迹也很明显,初步推断,着火之后,她是有意识的,这里应该是案发第一现场。”
孙宇问:“烧死的?那估计是先熏晕过去吧?”
孙宇又开始“估计”了。郗阳的“可能”“也许”“我判断”,都是根据现场情况作出的,孙宇则不同,小同学刚上岗,脑子里全是课本知识,容易忽视现场条件。
郗阳摇头道:“你说的情况,是在密闭空间里。在这里,驾驶室车门被围栏阻挡了,但能打开一条缝隙,就保证了充足的空气进入。”
郗阳继续道:“烧死的人,或者烧尸的之后,尸体会呈现斗拳状,但这个死者的尸体形态稍有不同,她的头是偏向左侧的,上身也往左侧拧,很可能是想要呼吸的本能导致的。也就是说,死者坐在驾驶座,空气从车门的缝隙进来,维持了她的正常呼吸。”
孙小宇同学脸色煞白:“所以说,死者没有被烟熏过去,而是活活疼死了?”
“不太准确。”郗阳道:“灼烧真皮□□层痛觉神经的时候,疼痛感会很强烈,烧死全部神经末梢后就会无知无觉。不过,死者当时很可能还有意识,那样她就会亲眼看着火烧烂衣服,烧透表皮、皮下脂肪、肌肉甚至骨骼、内脏的全过程。”
孙小宇喉头动了动,仿佛随时都可能吐出来。
郗阳继续道:“当然,这只是我根据尸体形态和现场情况推测的,具体的,还要等尸检之后才能确定。”
郗阳说完这些话,孙宇已经快站不住了,他往后飞快往后退了几步,蹲在路边吐了起来。
甭说孙宇,我听了这些都有点儿难受,身上不知不觉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但郗阳就那么站着,语气平缓地叙述了一切。
我当警察这十年,各种惨案见得多了,郗阳一个法医,平时就研究各种死法,自然也是司空见惯,但他就那么平静的说出来,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孙宇还在吐,我又开始工作了。
我找了一圈儿,也没发现车钥匙,盯着驾驶室,我陷入疑惑当中。
即使钥匙被人拿去了,车子开不走,即使司机一侧的门被护栏挡着,后排堆满了货物,但是,右边副驾的门外就是马路,还有逃生可能。死者为什么没有往右侧挣扎的痕迹,而是一直把希望放在窗玻璃上?
郗阳忙完了,孙宇也不吐了,我们仨一起想着同一个问题,然后,又几乎同时说了话。
我说:“让啥玩意儿挡上了!”
郗阳说:“有东西挡着!”
孙宇说:“安全带勒住……了……吧?”
我们仨互相看了看,我的第一反应是:“还得是跟我睡过的人懂我!”
我拍拍孙小宇同学的肩膀,又变成了耐心育人的老师傅。
我说:“多多观察。”我指了指驾驶室,孙宇战战兢兢往里探了探。“看见了吗?”我问。
“看见了。”孙宇点头,喉头动了动,好歹没再吐。
我问:“是什么?”
孙宇答道:“一个死人。”
我:“……”
我往车厢里指了指,说:“看这儿。”
孙宇又把脑袋探进去。
我接着说:“看见了吗?那边儿上掉着的,就是安全带扣子。它掉在驾驶员左侧,而不是掉在右侧,或者卡在卡扣里,说明死者当时没有系安全带,或者刚刚起火就把安全带解开了,看明白了吗?”
“哦哦哦。”孙小宇同学连连点头,拿出他的小本本,认真记下我的话。
郗阳重新钻回车里,又掏出了他的小警.棍,打开强.光.手电,在副驾、档位等地方来回探查。
“师兄!”他似乎有所发现:“你看这个。”
我凑到他旁边,脑袋几乎跟他挨在了一起,循着光线看过去。灭火泡沫里头,有些黑色的碎屑。我俩一起往后边的货物看去,中间的位置烧掉了,两边却保留了下来。
驾驶员一侧起火,烧的是左边,后排也被引燃了,烧的是中间。那些木炭,是后来引燃后排货物的介质,也是当时死者逃生的拦路虎。
我退出来,对孙宇道:“找图侦,调这辆车在省通上的图像,要最清楚的,要能看到驾驶员和副驾之间,当时到底隔着什么。”
初步勘察之后,郗阳站在路边,摘了手套,卷在一起。
“那些碎屑好像是木头燃烧后留下的,另外,死者双拳紧握,虽然这是烧死的人常有的状态,但不排除她手中握有物证的可能,等会儿你们的法医到了,再打开看吧。”
“好。”我说。“你还好吧?”
“我没事。”郗阳难得扬了扬嘴角,却是一个无奈的苦笑:“习惯了白费功夫。”
“什么意思?”
郗阳轻轻摇摇头,轻声说:“线索总会断掉。”
我刚要追问,忽听有人叫:“裴然!”是我们局的法医小周。
我把小捷达的钥匙塞给郗阳。
“你先到车里等我,我马上过来。”又叮嘱道:“要是觉得不舒服,打我电话,或者叫旁边的兄弟都行。”
“好的,师兄。”郗阳点头,只不过这次,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转身跑向小周,很快忘记了郗阳所说的“线索”指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冲着尸体的方向鞠了个躬,轻声说道:“对不起,没能救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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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日 连呼吸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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