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亮起来的时候,他们的打扫工作也终于收了尾。
刚走到学堂的院门处天上忽然就落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地上,打在刚抽条的枝叶上,不一会院子里就被这春雨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雨雾。
四人站在廊下,从左到右看过去齐齐的四张苦瓜脸,原因无他,今年的春日雨水过于多了。
萧明州唉声叹气“不知这雨何时才能停下。”
“蜀地的雨已经连着下了六七日了。”张梦看着廊外滴滴答答的雨忽然道。
萧明州咦了一声“张梦你怎么知道的?”
“昨日听雨门送来的消息,今日早朝应当就知道了。”张梦回道。
听雨门是大昭最大的情报处,从江湖消息到朝堂政事,据说没有听雨门打探不到的消息,只不过极少有人知道听雨门的门主是张梦。
而听雨门这个听起来很江湖的组织,任谁也想不到背后最大的靠山是当今皇帝。
“去年是不是朝中派官员去修建蜀中堤坝。”张朝想了一下道。
张梦点头“若是我猜的不错,应当是当时太史令观测到了蜀中未来会有洪灾,特意派人去修建加固的。”
太史令是朝廷设立观测天象的官员,通过观星推演来预测未来发生的事情,从国家兴亡到春种秋收,每一项关乎决策以及民生的大事都要经过太史令。
去年工匠走得突然又声势浩大,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在猜测蜀中是不是会发生什么,连着好几月都没什么消息也没人在意了,而现在一听到蜀中连日下雨,这件事就又被翻了出来。
想来是那时观测到了蜀地会有异常。
“既然朝中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应当就没什么大事,我们今天中午去天香楼吃饭吧,这雨下的我们都好久没有出去吃了。”萧明州伸手勾住了张梦的脖子笑嘻嘻地道。
张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学宫里的饭堂还不够你吃的吗。”
萧明州回味似的砸了咂嘴道“那哪能一样,学宫的饭菜哪里比得上天香楼的。”
这话纯属是睁眼说瞎话,学宫的饭堂虽说不是顿顿山珍海味,但来学宫上学的家中多是权贵,学宫自是不会在这上面亏待他们。
“我看他就是在学宫里待久了烦闷,想出去撒欢。”公孙仪说话一针见血。
萧明州伸手另一边胳膊勾住了公孙仪的脖子,左拥右抱道“好兄弟,还是你懂我,这雨下的人在学宫里都要长蘑菇了。”
张朝皱了皱眉“我们刚被夫子罚了扫学宫门口,若是出去被抓到的话……”
萧明州摆了摆手“不会,我们之前出去哪次被逮到过,今日又下着雨,中午夫子们定然都在办公房休息。”
张朝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可是……”
萧明州伸出勾着张梦的手,揽着他要去勾张朝的肩膀,试图安慰他“好了,小朝没什么可是的,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张梦被挤的人都有点站不稳,把萧明州的胳膊扯开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脚问他“你怎么不长八只手。”
中午一下课,在众人都去饭堂吃饭的时候,几人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南墙边下翻墙头出了学宫,一出去便有一架马车正在外面等着,可见几人都是惯犯了。
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天香楼的后门,从后门进去上了三楼的雅间。
今日不是学宫旬休的日子,他们身上还穿着学子服,若是从前厅走那可真是要多招摇有多招摇,若是真从前门进来,怕是一顿饭吃不完学宫的夫子就能杀过来把他们给拎回去训诫。
不过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菜才刚上了一半,忽然听到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人也顾不上吃饭了,八卦地凑到楼内的窗户边上往一楼的大堂看过去。
看到大堂内站满了官兵的时候,众人都在心中暗叫不好。
“完了完了,怎的今日如此点背,出来吃顿饭还能碰到官兵。”萧明州碎碎念“不过,张梦你看打头的那个是不是凌越。”
张梦伸长了脖子探出去半个头往楼下看“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他来干嘛的。”
“抓人。”张朝好心给他答疑解惑。
张梦啧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他来抓人,只不过怎么是他来抓人,不应该是京兆府来抓人吗?”
在京城若是有什么需要抓人的活,向来都是京兆尹的官兵去,但现在站在楼下的这群官兵穿的是羽林军的衣服,羽林军向来都是保卫皇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居然能惊动他们。
公孙仪也凑了过来“带了这么多人,还是凌越这个羽林左监亲自带人的,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
“可近来也并没有听闻有什么大事发生。”公孙仪又道。
萧明州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爹说昨日下雨有一截路给下塌了,死伤了不少人,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公孙仪闻言道“这么说的话,倒也不是没可能。”
萧明州又是唉声叹气“你说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张梦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看这羽林军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你能跑得掉?回头若是被抓了还得扣你一个妨碍公务的帽子,更何况随便一问就能知道这个雅间里坐的是谁,真跑了可就说不清了,省点力气吧我们还没吃午饭。”
萧明州并没有觉得有被安慰到。
他看了一眼楼下的官兵,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当机立断抄起碗筷便开吃“那还是多吃点吧,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在学宫被罚还偷溜出来,少不了家法伺候。”
三人沉默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于是凌越推开门的时候便看到围着桌子大快朵颐的四名学子,一眼看过去还都是老熟人。
凌越不阴不阳地呦了一声,和身后的一个羽林军道“是本官记错了吗,今天可是洛水学宫旬休的日子?”
“回大人,距离学宫旬休的日子还有几天呢。”
凌越的视线扫过屋里的四个人道“本应该在学宫上课的人却在这里,难不成是和本官要捉拿的罪犯有关?”
张梦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角,视线对上凌越“凌大人现在是午饭时间,我们几个清清白白的学子不过是来吃顿饭,怎么就和什么莫名其妙的罪犯扯上了关系。”
公孙仪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接话“凌学长肯定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吃顿饭就被抓走,我们都是无辜的,相信凌学长身为羽林左监肯定是会明察秋毫的。”
算起来凌越比他们大上几级,也称得上一声学长,不过他们几个和凌越打小就不对付,长大了自然是更加不对付了。
“大人,抓到人了。”门外的官兵进来通报。
看凌越站着还没动,张梦便开始赶人了“凌大人是没听到吗,外面说抓到人了,可千万别去晚了。”
“牙尖嘴利。”留下这么一句话凌越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吩咐身后跟着的羽林军“去查查他们何时来的,再让人去叫学宫的夫子来把他们领走。”
萧明州往椅子上一瘫嘟囔道“完了完了,他真叫夫子来啊。”
公孙仪安慰他“凌越向来跟我们不对付,若是不叫夫子来才奇怪。”
张梦轻嗤一声“看他那个装样。”
萧明州目光转向张梦“不过我说,你为什么跟他不对付,虽说你们家和他们家在朝中立场不一致,不过我记得你从小就跟他不对付吧,小时候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单纯的看他不顺眼。”张梦随口答道。
其实萧明州说的没错,小时候确实是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张梦从看到凌越的第一眼就看他不顺眼,后来上学两人凑巧又都在一个书院,虽说不在一个班,但在学习上好像他一不留神凌越就能追上来一样。
怕凌越在学习上赶超他,他挑灯夜战了半个月,最后给自己战到了病榻上,修养了好几天,为了和凌越抢这个第一名不知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但是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凌越身体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是凌越日日挑灯夜读到三更还能壮的跟头牛一样。
想起自己挑灯夜战惨痛的经历,张梦一气之下又被气病了。
一直到张梦十几岁的时候,创办了听雨门,每天上学跟凌越比,回家后还要夜半三更的处理公务,第二天一大早就得顶着月亮去上学。
不出意料的又病倒了,这一病就差点没救回来,被勒令在家中修养了半年,再听到凌越的消息时时候是他小小年纪便考入了洛水学宫。
张梦心底还是不服气的,毕竟凌越比他大上一岁,十六岁考入洛水学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要是想考也能考上,只不过当时听雨门今后的走向都系在他身上,且事关小皇帝,张梦不得不把重心放在听雨门上。
小皇帝名叫李承,继位时不过十岁,先帝是急病去世的,他年纪小,朝臣几乎将他的权利架空,后来他慢慢地长大,但拿到手的权利哪里有人舍得给出去,他几乎变成了一个傀儡皇帝。
而他就是在这时找到张梦的。
张梦当时很惊讶,他和这位小皇帝若是算交情的话甚至比不上凌越家里养的狗,而凌越家里没有养狗,他和这位小皇帝的交情也是屁也没有。
左不过是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几面,甚至张梦因着身体不好,祖父都拒了先皇让他当太子的伴读一事。
小皇帝找上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十几岁,正是和他这一群狐朋狗友天天闹得鸡飞狗跳的年纪,张梦起先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拒了,但架不住小皇帝三天两头的找他。
张梦怀疑他身后应当是有什么人指点,不然怎么偏偏这么巧就找到了他,毕竟若是要拉拢人的话,他也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拉拢对象。
他祖父在朝为官,且位列三公,他是张氏未来的家主,张家旁支也有不少人在朝为官,若是能拉拢了他,相当于小半个朝廷都会站在小皇帝这一边。
张梦心软,更何况小皇帝确实可怜,即便张梦习惯了明哲保身,心中也不免会有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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