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国展,首战告捷,整场演出在鲜花与掌声的簇拥下落幕。
回到后台,白禹难得大方,既然来到了他的本家,那就要出去吃点好的。主角当然是第一次上台就获得无数好评的肖霖,他们三三两两抱作一团,卸下一身汗津津的大褂,暂且返璞归真,准备彻夜与秦淮河同醉。
乌云散去,将月光还给了金陵城。肖霖被摁在主桌上,不得不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道喜。满满三箱啤酒很快就告急,白禹看上去比他还要兴奋,揽着他的双肩,在桌与桌之间转圈,没有尽头。
只是浅尝了一口,肖霖立刻被这杯液体所凝聚的极大力量震慑住,苦涩辣口,在胃里为虎作伥。白禹冲对面丢下一句“待会儿再喝”就直奔而来,拎起两瓶啤酒,两人就坐在烧烤摊旁的马路牙子上,一口肉一口酒,千言万语全在其中。
“是爷们就喝点!你师父又不在,别怕!”
肖霖面露难色,说:“可我酒量不好。”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白禹端起酒杯给他满上,“就当是来陪我的,青啤,不至于!”
几口冰凉的啤酒下肚后,人也确实清爽不少。凌晨后的温度下降得厉害,肖霖喝得微醺,酒杯也换成酒瓶,换了几瓶过后就与白禹勾肩搭背起来,憨憨地笑着,“哥!从今天你就是我哥了,行不?”
白禹还算是清醒,费了很大劲才把这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拍了怕,说:“别喝了肖霖,听见没?有事就说,我在听。”
在酒精作祟下,肖霖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话与话之间几乎没什么逻辑,一会儿扯到柏州的冬天又冷又长,自己离家出走又没多带什么衣服,又说到这几个月在小橘园学艺特别累,尤其是夏瑞卿,根本不知道他每天在想什么,脾气比柏州这破天还难琢磨。
白禹笑着又干了一瓶酒,笑他见识少,夏瑞卿年轻时的脾气更怪,整天和万山吵起来没完,自己每天下了班还得赶回去给两人当调解员,别提多烦了。
说话时好像夜空的某处传来轰鸣声,几点光亮一闪而过,肖霖忽地坐起,向着那片深蓝色长啸一声,“飞机!”
等待着尾翼消失在视野后,他才回来坐下,但仍然收不住自己的兴奋,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现代民航史以及各国飞机机型的不同。他说要不是报志愿的时候被爸妈拦着,现在估计已经是预备飞行员了。
他从小时候就特别喜欢飞机,也收藏过很多飞机模型,但昆北的天总是那么令人烦闷,就想着先攒钱,攒够了天就晴了,还特地跟模玩店老板打了招呼。就这么呆呆等了半个月,直到最后老板嫌他烦了,告诉他再不买明天很可能就被别人买走了。
“于是我就跑去求我妈了。”肖霖说,“我妈也答应了,说下星期买给我,可每星期都是下星期。”
他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我发现一个规律,只有在大人做错事的时候才会突然对小孩子好一点。后来我妈补偿了我一个更大更好的,我没要,我就想要原来的那个。她就开始说我不懂事,从此以后再也没给我买过玩具。”
“我好像生来就是他们的债主,他们也变成了存折上的一串数字。如果是这样,那当初生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最后几个字完全变成了喃喃呓语,他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大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在路灯的照射之下,两人的阴影一点一点在扩大,肖霖吐着酒气,声音渐小,最后靠在白禹的肩膀上打起了小鼾。绿莹莹的光栖息在路边石砖的缝隙中,白禹抬手将瓶底的酒沫子一饮而尽,继而是一声苦涩的笑。夜晚还很长。
一夜的折腾,肖霖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
之后他经历了人生中最难以言说的几个阶段。先是一阵剧烈难忍的头痛,继而是食糜与酒精搅扰全身上下所有的消化器官,呼吸之中都带着昨夜残留下来的烧烤味;掌心里全是冷汗,他扶着床沿慢慢爬向卫生间,只差两步之遥的距离,就直接跪在了地上,污秽之物倾泻而出,来回数次才回归平静。
即使如此,脑子还是眩晕的,肖霖颤抖着步伐往回走,心中惶恐,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往夏瑞卿那屋瞅了一眼,确认过无人后才安心地躺回到床上。
阳光斜射进来,眼前通红一片,四周静得连血管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在这期间,他做了几个短暂的梦,但最终抵不住胃的叫嚣,挣扎起床。
出门撞上算盘,谁也没看见谁,脑门磕在肚脐眼上,就像是两块同极磁铁一样被甩了出去。算盘捂着脑袋跳起来,可惜肖霖手长腿长,在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就逃之夭夭。
算盘追他追到上气不接下气,喊道:“肖霖!你给我站住!不许……不许跑了!我追追追……追不上……”
肖霖却跑得越发快了起来,直接把人甩在了百米开外。
一路追打喊闹,引来无数侧目,经过大厅时忽然一声咳嗽把两人吓得够呛。夏瑞卿从沙发那头转身,肖霖刹住车,没想到算盘正好从后面撞上来,追尾事故触目惊心。
“卿哥!”
“先生……”
夏瑞卿看他俩一脸狼狈,发笑道:“都起了?”
肖霖点点头,冷汗挂满鼻尖,一层又一层,提醒之下才连忙应了一声。
夏瑞卿冲他一笑,不知有何含义,就看紧挨在他身边的一人起身,马尾辫在空中晃了两下,远远地喊道:“肖老板,还记得我吗?”
清亮的声音很熟悉,但脑子里就是没有什么具象,那位姑娘抬手做出一个捧着相机的姿势,大拇指虚按了两下,说:“想起来了吗?”
肖霖一拍脑袋,“是您啊!机场的那位姐姐!”
“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姑娘并不介意他的迟钝,又转头向夏瑞卿眨了眨眼,“你这个小徒弟还真会说话,比你强多了。”
夏瑞卿无奈地道:“您也是我姐,行么?”
“不行,我就爱听年轻小伙子叫‘姐’。”
也不知道这俩人暗中在较什么劲儿,夏瑞卿放下手中的杯子,说:“既然来了就认识一下。这位是李雅楠,是阿荣的表姑。这位是……”
“我知道你。”李雅楠捧着脸,眼睛里竟是欢喜,“小小年纪相声就说的这么好,未来可期得很啊!如果我能早点结婚,估计孩子也快跟你一样大了。”
肖霖皱眉,嗅觉一丝不对劲,“您多大?”
“你猜呀?”
夏瑞卿在一旁默默地竖了四根手指。
肖霖立刻直起腰板,手好腿脚,再不敢做出什么越距的动作。
李雅楠叮叮当当地一通忙活,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的,让他别客气,然后抖抖双手说道:“白禹出去有事了,咱们现在南京玩一天,等等他。哦对了,他跟我说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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