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小雪停了,洛骏和阿妍儿背起背包,走出了马家村,踏上了上山的路。
洛骏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过,上山的必经之路有一片密林,一到傍晚就起浓雾,白雾缭绕,布满整个密林,此时在山上行走的人很容易迷路,在密林里绕来绕去出不来,最终只有在林子里熬过夜晚,第二天白天再走出来,但夜晚的密林里有野兽出没,如果遇到凶猛的野兽,那就是死路一条。马家村的人把这片密林叫作“白雾林”,只有经常在密林里行走的人才能从白雾中走出来。
二十多年前,韩庆远和温三子在山上盗墓时,也是夜晚走进白雾林迷了路,后来遇上马大强才逃过了一劫。洛骏**岁时跟着五叔五婶一家生活,经常在山里拾柴火,但每次一定会赶在天黑之前走出密林,他为了赶时间在山里狂奔,才练就出一身强劲的奔跑能力。只是,他也没有在密林里待过夜晚。
洛骏和阿妍儿一路上山,踏进了白雾林。一进这片密林,洛骏就回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奇事,在他沉思的同时,阿妍儿已经轻快地走到了他的前面一段,回过头来朝他喊着:“姐夫,快走呀。”
洛骏察看着四周的环境,树木森列,苍翠冲霄,大多以松柏为主,也间插着少量榆树,树下灌木丛郁郁葱葱,树与树之间偶尔有长条的藤蔓缠绕,初冬时节的树林里呈现出暮气沉沉的阴冷。此时,天色渐渐黑了,密林中的光线越来越暗,洛骏急忙叫住阿妍儿:“阿妍儿,别急,我们先回马家村去,等明天天亮再上山。”
阿妍儿停下脚步,背着背包的小巧身影转过来,回头疑惑地看着洛骏:“为什么呀?”
洛骏解释道:“这片林子一到晚上就会起雾,我们会迷路的。”
阿妍儿白皙的圆脸蛋上露出俏皮的表情,说道:“不怕,我能找到路。”
洛骏快步追上去,诧异地看着阿妍儿,再次察看四周的环境,边走边说:“你没来过这里,怎么知道走哪个方向?”
阿妍儿转过去注视着前方,仿佛有一股牵引力在指引着她,她狡黠的眼神瞟了洛骏一眼,说道:“啊呀,我当然知道啦,因为第六感会告诉我怎么走。”
洛骏越发觉得奇怪,看着阿妍儿那张脸,忽而天真单纯,忽而狡黠神秘,但她走的方向确实是正确的。阿妍儿双手拉紧黑色背包的双肩带,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密林深处走着,洛骏满腹疑虑地跟在后面,想起了马溟沙族长对他说的话,说阿妍儿有神光庇佑,是天助他之人。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马溟沙在村口拉住阿妍儿时,阿妍儿像触电似的反应,以及马溟沙对阿妍儿说的几句奇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俩人在密林深处并肩走着,洛骏忽然向阿妍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阿妍儿,你能告诉我大爷爷对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阿妍儿边走边说:“我也不知道呀。”
洛骏又问道:“当时你跟大爷爷都定住不动,你的表情很奇怪。”
阿妍儿急忙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洛骏,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说道:“姐夫,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经常晕死过去,耳边有个声音总是对我说,我背叛了……谁谁谁……我要赎罪……要做很多的善事……救很多的人……”
洛骏想起来了:“对。”
阿妍儿继续说道:“老爷爷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好像一下子听到了那个声音,就在我晕死过去的时候对我说话的那个声音,所以,我就愣住了。”
洛骏听到这话也愣住了。
“老爷爷说的南宫氏,是姓氏吗?后来他又问我是不是姓赵?其实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阿妍儿说道。
洛骏还是满腹疑虑:“那你怎么会知道上山的路怎么走?”
“这个嘛,”阿妍儿停下脚步,望着更深更远的地方,喃喃说道,“好像……好像……我能感觉到……那个方向……就是那串辟邪项链在哪里……我能感觉到……姐夫,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怪人?”说最后一句时,她转头看着洛骏,一双清亮的大眼睛满含笑意,像夜晚闪亮的星辰,泛着点点星光,滋润人心。
“怎么会。”洛骏每次看见阿妍儿的笑容,都会不自觉地被感染,内心暖意融融,阿妍儿眼里的星光闪烁,像丘比特之剑射进了他的心里。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松柏,洛骏心里充满了一股柔情,在他人生的二十七年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感觉,跟自己心仪的女孩肩并肩走在一起,在晕黄的月色笼罩下,在树木葱茏的密林里,在洛骏的心里,这不像是去完成什么特殊使命,倒像是彼此相爱的人在花前月下的漫步。
“阿妍儿,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洛骏鼓足勇气说道。
“什么事呀?”阿妍儿边走边说。
“我……”洛骏想把自己的心事告诉阿妍儿,可他发现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想表白是一件很难的事,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好说道,“你别叫我姐夫好吗?我不是你姐夫,我跟你姐姐没有恋爱过。”
“是吗?我感觉我姐姐很喜欢你呀!”阿妍儿继续往前走着。
“之前我受伤后记不清了,但后来都想起来了,我根本没有跟你姐姐恋爱过,喜欢你姐姐的人是康维乔,你姐姐不管遇到啥事一定会叫上康维乔。”洛骏解释道。
“嗯。”阿妍儿觉得洛骏说的有道理,人人都知道康维乔是姿姿最忠实的男友。
“况且我也不喜欢你姐姐那种类型的。”洛骏又说道。
“哇哦,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呀?”阿妍儿边说边走。
“我喜欢……善良的、乐观的、短头发的、有刘海的、当医生的……”洛骏紧张起来竟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听到这些话,阿妍儿微微停顿了一下。
“我……我心里有喜欢的人……我喜欢的是……你……”洛骏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像蚊子叫一样微弱,并且他的脸一样子就红了。
阿妍儿突然停住脚步,她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她转过脸去看着洛骏,发现洛骏的脸通红,她的眼睛里泛着明亮的光,把洛骏的整张脸都映射进去了。
洛骏也停住脚步看着阿妍儿,他从来没有这样脸红心跳过,在心仪的人面前竟是如此羞涩。阿妍儿是他一眼就喜欢上的女孩,这个女孩的美是与众不同的,不是姿姿那种头脑简单又任性骄纵的娇小姐类型,更不是韩苓那种内心复杂又魅惑诱人的女强人类型,阿妍儿是善良乐观又机敏聪慧的可爱类型,时而俏皮,时而狡黠,是他内心十分渴望时时刻刻都能看见的女孩。
阿妍儿机智地转动着眼珠,好像明白了洛骏的心意,但又好像不愿意去接受,她没有直接回应,反而问出了一句怪异的话:“你会喜欢杀父仇人的女儿吗?”
“我……”洛骏顿时皱起了眉头,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阿妍儿转过头去看着前方,轻声说了一句:“快走吧。”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然走到前面去了。洛骏内心感到有些羞愧,急忙追上去。
天色越来越暗,密林深处冒出一团团白雾,远看似浓烟,走近又是空空如已。洛骏和阿妍儿在团团白雾中穿梭,四周的树木、藤蔓都被浓雾遮掩,一时很难辨得清方向。阿妍儿凭着感觉往前走,洛骏紧紧跟上,就怕跟阿妍儿走散了。但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走着走着,洛骏就看不见阿妍儿的身影了,他四处张望,周围全是浓雾缭绕,根本看不见别的物体。他急忙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对着四周照射,同时喊着:“阿妍儿——,阿妍儿——。”
“我在这儿——”阿妍儿回应的声音在密林里回荡。
洛骏寻着声音的方向快速前进,在雾蒙蒙中看见了阿妍儿背着背包的身影,但走近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洛骏心里愈发紧张起来,一向冷静沉稳的他,在面对阿妍儿的安全问题上不由得也紧张慌乱起来。
“啊——”突然听到阿妍儿的一声尖叫声,洛骏拉紧背带,迅猛往前冲,抬头一看,阿妍儿的一只脚被什么绳索缠住,快速被拉上天,头朝下、脚朝上,整个人悬在半空中,背上的双肩包也顺着朝下的双臂滑落下来。
“阿妍儿,别怕,我来救你。”洛骏急忙从背包里拿出瑞士军刀,顺着绳索向上攀援的方向找到缠绕的部位,一脚蹬上粗壮的树干,身体倾斜过去抓住绳索,用瑞士军刀隔断绳索。就在绳索被隔断的最后一秒,他迅速跳下去,双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阿妍儿。
阿妍儿掉下来直接就把洛骏扑倒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在灌木丛中不停地翻滚,翻了几个圈,终于停了下来,洛骏的手几乎被折断,手臂上也被瑞士军刀划伤了。两个人在漆黑的夜幕中只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脸,却能感觉到彼此眼睛里闪出的光亮,以及近在咫尺的呼吸,四目相对,两颗心如小鹿乱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直到阿妍儿想挣扎着起来,不小心压住了洛骏的胳膊,洛骏疼得轻哼了一声,阿妍儿急忙问道:“怎么啦?”洛骏回道:“没事,胳膊扭了一下。”
就在俩人准备站起来时,阿妍儿突然脚下一滑,从一片草丛中掉了下去,草丛下面是一个深坑,阿妍儿的整个身体都掉了下去,一双手在草丛里胡乱抓,抓住一根藤蔓,才使整个人没有完全掉进去。洛骏也感觉到了,立刻扑过去抓住阿妍儿的双手,但刚才他的胳膊受了扭伤,现在又来承受阿妍儿整个身体的重量,对他来说是一种极限挑战。
“姐夫,快放手吧,你的手不行了。”阿妍儿也察觉到了。
“不行,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洛骏使出全身的力气,脸部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露,感觉手快被拉断了。
他知道这样一直下去不行,看见旁边横七竖八杂乱的一根根藤蔓,赶紧抓住一根,一头递给阿妍儿,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间缠了两圈,然后他使劲往后退,他每后退一步,阿妍儿就被拉上来一截,后来他干脆拉着藤蔓围着身后的一棵树绕了一圈。
阿妍儿被一点一点从深坑里拉上来,洛骏从树的另一边绕过去离深坑越来越近。阿妍儿一步步爬上来在草丛中趴稳了,此时,洛骏脚下踩到了深坑表面的杂草,猝不及防,一下子掉进了深坑。
“姐夫——,姐夫——”阿妍儿意识到不对劲,大声呼喊洛骏,却没有丝毫回应,洛骏已经掉进了不知有多深的深坑里去了。
阿妍儿心慌意乱,坐在原地,伸出手在草地上一阵乱抓,她想起了洛骏的手电筒,急匆匆沿着原路回去,找到了两个人的背包和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又急忙跑回深坑的附近,打开手电筒到处寻找深坑的洞口,可她什么也没找到。
阿妍儿靠着那棵大树坐下,失魂落魄地回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脑子里回响起洛骏的声音:“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她用双手蒙住自己的头,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现实,这个男人为了救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她抬起头看着密林里黑夜中的团团白雾,心中懊悔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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