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瑶战战兢兢，但还强撑着问道：“你要杀司颜灭口？”
碧落拍了拍她的脸道：“杀她干什么，她可没蹦出来吵着嚷着我是假的，要杀不是该杀自以为掌握了这个秘密的你吗？”
她这个动作羞辱意味十足，但司瑶也管不了。她强打起精神：“我来之前给我师尊留了字条，你若是敢动我，我师尊不会放过你。”
“哎呀，我好害怕啊。”碧落动作浮夸地抱了抱肩，“你给你师尊留了纸条，难道是留你去浮光峰找我而不是去银光峰司颜？既然如此，杀了你再推到司颜身上，一石二鸟，岂不正好？”
司瑶肩头瑟瑟缩了一下，想逃但浑身在碧落的威压下根本逃不了。她这才意识到，不管眼前这人是真碧落还是假碧落，以她的实力，绝对可以无声无息地杀了自己。
“蠢东西。”
碧落冷漠地看着他，推开她的肩。
司瑶一个踉跄没稳住，被推到在地，瑟瑟发抖地抱着肩蜷缩。
碧落俯身，语气平静却不友善：“没那个实力就学着别人阴谋诡计，我看着嫌烦。什么真碧落假碧落，这世上只有一个碧落。这次就当我心善放过你，下次，你未必有这个好运。”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碧落直起身。
司瑶气得浑身发抖。
她们一个也好，两个也罢，都如出一辙喜欢糟践她的自尊和骄傲。
司瑶咬着牙冲碧落的背影低吼：“我师尊可是玄鹄尊者，你怎可如此羞辱我？再说我们明明有共同的敌人，为何你不与我结盟还在这羞辱我？”
碧落连头都没回，懒散道：“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已在修真界闯出名声，是我师尊也是整个玄天宗的骄傲。你如今也二十，却还只会打着你师尊的名声在外狐假虎威，连修为也不如你那晚拜进宗门的姐姐。”
碧落顿了一下，才散漫笑着问道：“这样的你，也配提和我结盟？”
她何止是不想和自己结盟，她完全是看不起自己。
司瑶瑟瑟发抖地站起身，内心无限恨意，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报复司颜，报复碧落，脑子却如同浆糊想不出对策，只能狠狠地攥紧身下黄泥上新冒出的嫩芽。
为什么她偏偏只是医修？为什么明明饱受师尊赞誉，她的天赋却连司颜都不如？
就算司颜早已不止是司颜，是曾经拥有绝顶天赋的碧落，这也是不应该的。
细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司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迷幻的白光。
“那是什么？”
她顺着白光闪耀的方向走过去，就见如银似玉的瀑布下的深潭里，有一团看似传承玉简模样的东西，在潭底散发幽幽的光。
*
“我听温林说你打算放弃扬名大会。”谢昀转进院子后，淡淡说道。
司颜原本坐在窗枢上懒散看云，闻言懒洋洋应了一声：“对，没错。那位来警告我了，说如果我报名，她会提前阻止我。”
谢昀也单手一撑坐到她身旁：“这么轻易放弃，不像是你的作风。”
这窗户本来就开的不大，坐一人还算闲适，坐两人难免拥挤。
司颜盯着谢昀挨着自己手臂外侧的长袍，又抬眸看他面无表情的英俊侧脸，答道：“对，没错，是不像我的作风。不过我想过了，所谓的夺得魁首查出凶手，不过是拿赢的人当靶子引出凶手。既然有人愿意当这个钓饵，我何乐而不为？”
“你不是担心以她的实力夺不得桂冠吗？”
“是啊，我是很担心。”司颜叹息道，“可是她修炼出黄泉剑意。这次的比试，她赢定了。”
比起境界，剑修更看重的是修士对剑气、剑意、剑域的领悟。连那些成名已久的渡劫期剑修都未必领悟到的建剑意，却被浮光峰的那位碧落领悟出。扬名大会上的那些化神期、元婴期修士，怎可能是她的对手。
谢昀陷入沉默，显然他也知道黄泉剑意意味着什么。
司颜忽然凑到他面前，嫣红饱满的唇差点擦过他的脸颊，凝着他的眼挑眉问：“那可是黄泉剑意。你有没有想过，我骗了你，我根本不是碧落，她才是。我不过是个凭禁术占据他人躯体的魔修罢了。”
谢昀心骤然停跳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面色如常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是谢昀，只不过是和你一样心怀目的夺人躯体的魔修。”
司颜没想到会被他反将一军，一时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啊？”
又很快醒悟过来，冷哼道：“逗我好玩吗？”
谢昀道：“是你先逗我的。”
又道：“若是连所爱之人都认不出，岂不可笑？”
司颜有点满意他的回答，又不想承认让他有机会得意，于是只是哼哼两声。
谢昀看出她藏在眉梢眼角的骄傲与得意，于是凑上去想吻她，却被司颜一头按在窗框上。
“想什么呢，这可不是我的身体。怎么，想让我亲眼看自己绿自己？”
谢昀被她按住一头撞在窗户上，再怎么情动也清醒过来，无语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等了十年的人好不容易回来，却是亲也不是看也不是，情到深处还要挨她一顿毒打。
司颜实话实说：“还没想好。”
谢昀面无表情说：“我觉得我需要一本书。”
“什么书？”司颜好奇。
谢昀：“《宦官的自我修养》。”
司颜笑疯过去。
笑过之后，司颜轻轻依偎谢昀的肩。
“你有什么打算吗？”谢昀问。
不管是司颜之前的态度，还是现在的态度，都让他明白司颜是不可能一直待在原本“司颜”的身体里。
“我不知道。”司颜说，语气怅然又迷茫，“都说人死如灯灭，属于我的时间，早已停在十年前。”
真论起来，她已投胎转世，除了任务，谢昀以及玄天宗种种，早已和她无关。
“不是这样。”听完她的话，谢昀忽然说，“至少在我心里，你这盏灯……从未灭过。”
这一刻，天朗气清，山上的虫鸣声也似乎安静下来，连系统若有感触地说：【宿主……】
司颜却在瞬间的触动后表情变得很冷漠：“哦，然后你就找了个像我的未婚妻吗？”
【……】系统感慨道：【宿主你真是破坏氛围的能手。】
司颜很是冷漠，她只是在实话实说罢了。
谢昀没忍住，笑，道：“说是不想听我解释，其实你还是在意，是不是？”
司颜撇过脸不看他。
谢昀叹口气：“我自小同你一起长大，我什么品行难道你还不知道。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
原来三年前，谢昀随谢家家主也就是谢父拜访司家，在见到原主那一刻他内心也微微惊讶一瞬——他从未想过世上还有和司颜相貌如此相似之人。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也没在意，只是平静地跟在谢父身后，看他们主客之间互相寒暄。
谢父这次来是想替谢昀的三叔提亲，谢昀的三叔不似谢昀有天赋，修炼三十来年境界仍停留在筑基期。眼见修行无望，于半年前放弃修行下山娶亲。
家里的人既失望，又无可奈何，只能为他张罗婚事，一来二去就张罗到司家。
司家适龄的女儿不少，可谢昀的三叔年岁老矣，能为他撑腰的父母还早早去世，整个家的产业全落在谢父手里，以后都得仰仗谢父鼻息生存。这门婚事，若是嫁嫡女，司家不舍得；若是嫁庶女，谢家又折了面子。
谢家想来想去，就派人去玄天宗将谢昀请了回来，让他陪着父亲三叔去司家，看司家能不能看他玄天宗亲传弟子的面子上，谈上一门好亲事。
果不其然，司家早从司瑶处听闻谢昀的名声和前途，知晓谢昀怕是未来玄天宗数一数二的峰主乃至掌门。这次一见谢昀，颇为热情，对于谢家提出想迎娶司家嫡女的要求，爽朗答应。
不过那些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到底还是舍不得，这门婚事最后就落在少小失踪、两年前才被找回的原主身上。谢昀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原主却要嫁他四十来岁的三叔，虽内心怅然，却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原主却找上他，哭着求他。原主说，她知道谢昀是玄天宗的人，她想求谢昀带她去玄天宗，她有不得不去玄天宗的理由。
“然后你就同意了？”司颜问。
“嗯。”谢昀应了一声，淡然道，“她哭得实在可怜，我忍不住想，若是师姐你去了别的世界，受了委屈，却没有人帮你，那该怎么办？”
他动了恻隐之心，跟父亲说他想带原主去玄天宗，至于三叔，他会补偿一颗天级丹药。
司家原本就是看他的面子才愿意将司颜许配给他三叔，此时听闻他愿意跟司颜定亲，更是欣喜若狂，想也不想就答应。
三叔原本就对司颜无感，此时得了谢昀的丹药，又得了谢父给他找门更好亲事的承诺，自然没异议。
就这样，司颜就以谢昀未婚妻的身份被谢昀带上玄天宗。
宗门内的人见她长得似碧落，又成了谢昀的未婚妻，谢昀待她却和旁人一般冷淡，一来二去，就猜测她或许是谢昀找来的碧落的替身，只是谢昀到底过不去碧落那关。
“她跟着我到玄天宗后，我便将她安排进内门，嘱咐她修行之路艰苦，若想有所成就定要付出常人所不能付出的努力。她听进去我的话，一开始，修行十分刻苦，只是碍于天资，进度缓慢。我那时急于积攒宗门贡献，嘱咐静娴师姐多照看她后，就在她再多花心思心思。等闲下来有时间看她时，才发现她近乎日日往妙灵峰跑。”
一开始，谢昀只以为她是去妙灵峰看司瑶，也不甚在意；等注意到她每次回来近乎魂不守舍，才察觉不对。
他不会心瞎到把原主当做师姐，但确实会因为她和师姐相似的长相和孤苦的身世而怜悯她。眼看原主心思不在修行上，他想拉原主回正轨。
在他追问下，原主说出了她和玄鹄尊者的渊源。原来当年她还没被找回司家时，玄鹄尊者落难，是她救了玄鹄尊者。玄鹄尊者为此给她留了块玉牌，说他尚有急事，若是日后她想，可以拿着那块玉牌去玄天宗找他，他会收她为徒。
谢昀看出原主对玄鹄尊者那淡淡的少女心事，却未点明，只是问那玉牌呢？
原主面色惨白，好半会儿才说丢了。
丢了？谢昀不信，却没追问下去，只是嘱咐原主既然丢了，或许是命定的有缘无分。让原主好好在浮光峰修炼，浮光峰的内门弟子身份未必会比妙灵峰的亲传弟子差。
原主颔首，但显然没听进去。一开始还在浮光峰老老实实地待了几日，没几日又开始往妙灵峰跑。
谢昀问她，她就吞吞吐吐说司瑶病了，她去看司瑶。
谢昀气笑，道司瑶是医修她是剑修，医修病了她一个剑修去看能起什么作用？
原主摇头不语，只是不停地颜面啜泣，谢昀懒得再跟她多争论，就没再理她。
没想到却意外听到玄鹄尊者和天海峰的峰主闲聊。
天海峰的峰主说，谢昀的那位未婚妻怎总往你们妙灵峰跑，难不成你们妙灵峰有什么宝贝？
玄鹄尊者却闲闲说，我们妙灵峰能有什么浮光峰没有的宝贝，可能她念念不忘的是她年少遇到过的某个人。
谢昀直觉不对劲，果不其然在他的再三探问下，玄鹄尊者承认，他其实早已知道原主才是当年救她那人。
谢昀追问既然如此玄鹄尊者为何不依照约定收原主为徒。
玄鹄尊者却淡淡说，他那时受伤颇重，神志不清，才会说出那种话。以原主的天资，若他真收原主为徒，岂不是丢整个妙灵峰的脸。
玄鹄尊者还冷漠说，从原主将玉牌交给司瑶的那刻起，他和她之间的缘分已经断了。是原主自己断的。
玄鹄尊者最后问谢昀不会打算告诉原主这件事吧，原主心性不稳，若是从谢昀处得知真相，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去这关，心魔滋生，一辈子不得筑基。
司颜一个用力直接将身边的窗户拽下，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你最后还是说了是不是？”
“嗯。”谢昀淡淡说，“凡事不破不立。她当时整个人心思全在玄鹄尊者身上，连修炼都懈怠。我约了她和司瑶，想旁敲侧击通过司瑶告知她真相。”
“然后呢？”司颜问。
谢昀只是无奈看她一眼。
司颜顿时明白：“然后她捅了你一剑，随后愧疚自刎是不是？”
——正是她穿来前发生的事。
谢昀颔首，“所以那时你张口闭口喜欢我我就直觉不对劲，只以为你是魔道派来的奸细。但你给我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却又让我迷惑。等到你崭露头角，一笔绘成天级符箓时，我才确信你就是你。”
“不奇怪。”司颜捋了捋发梢，“我死之前，认真地反省过，我之所以招人暗杀，是因为我恃才傲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才遭人痛恨。转世之后，我下决心改改坏脾气，做个温柔和煦的人。”
只不过温柔和煦的有点歪。
系统也不可思议：【宿主，你这坏脾气还是改过的？】
司颜：“……”好好的一个系统为什么要长嘴。
不过……
“为什么我一笔绘成天级符箓你就确信我是我？”
“一来是因为你的天赋，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可以和你媲美的天赋；二来则是……”谢昀平和地看着她说，“师尊说过，你小时候自负于自己画虎类犬的丹青技巧，吵着要去大随峰当符修，最后还是被好几个师叔师伯一起劝才摁下这年头；三则是……”
谢昀忽然停下，司颜看他，戳了戳他的胳膊：“说啊。”
谢昀笑了笑，说：“虽说符修画符和书法无关，但你的字，还是跟十年前一样丑。”
司颜：“……”
司颜：“很好，你嘲笑我，我记住你了。”
司颜跳下来，抽根木枝就要跟谢昀比试，谢昀坐在窗上拿剑鞘去挡，被她用木枝轻轻抽中衣摆好几次。
完事，司颜扔下树枝，又跳回去坐下，半躺在他怀里，“原主真是可怜又可恨。”
“嗯。”
“若有机会，我想把身体还给她。”
谢昀看她：“那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司颜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谢昀：“……”
司颜自己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幼稚，佯装无事道：“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好消息是我也许找到我的身体了，它还被其他人修补好。”
若真打算留在这个世界，系统是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是最好的选择。
谢昀面色也严肃起来，直起身，“那坏消息呢？”
司颜摊手无辜道：“坏消息是那身体应该被别的男人看过了，还被人在背后画了符。”
谢昀无语：“……”
司颜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乖，帽子带好。”
谢昀没她想象的那样情绪波动大，只是沉默了一会，握住她的手说：“只要是你活着就好。”
司颜：“嗯？”
谢昀说：“只要你活着，什么都行。若是你打算走，我跟你走。”
司颜没听懂，系统不耐烦解释道：【这有什么不懂的，男主的意思是，只要你活着，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别的他都不介意。如果你死了，他就跟你一起死。】
“真的吗？”司颜摸了摸下巴，就在系统准备点头时，问：“那要是我穿成男人，比如裴翊、淡邈尊者，他也不介意？”
【……】系统：【宿主，你真是冷气氛的一把好手。】
好好的表白现场，宿主为什么要问这种刁难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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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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