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她是有什么不同么？”
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鲜血以及木头腐烂的味道，27就在这样的空间里，靠在椅子上，腿伸直抵住墙壁，他低着头拆肚子上的绷带，并没有理会主系统的问题。
他只是‘纸醉金迷’里面的一个分支系统，隶属于总系统管辖。
而总系统由五个分管系统组成。
现在开口讲话的是‘望辰。’
名字够浪漫，却也是五个分支系统里面最缺失情感的一个。
会让他问出这样的话，大概是27的行为过分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27已经把绷带拆掉，单手拿起镊子夹出酒精棉块在上面来回擦拭。
"所以，你是打算逃避么？"望辰再次询问。
27的手抖了一下，镊子的尖头直接戳到伤口上面，他急促地‘嘶’了一声，紧接着抬起头看向站在窗边的人影。
“你看不到我在处理伤口？”27的语气很差。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啊，不好意思。”望辰打开手里一直握着的红扇子，挡在脸边。
他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身穿白色毛衣、淡蓝色牛仔裤，外套是件驼色羊绒。
还算正常的穿搭，可配上红扇子就显得有些诡异。
“为什么一直拿着红扇子？”27问道。
这个问题从他发现自己在系统中醒来，成功通过测试并留下来后便开始问，截止到目前，已经问了不下十遍。
每次望辰的回答他都记不住。
或者说并不在意，只是想让他快点走。
“我也忘了，”望辰转身看向窗外的月亮，夜越黑月亮反倒显得更亮：“你进来以前认得她？”
“不认识，也没有不同。”27绑好新绷带。
望辰摇了摇头，他没有办法相信27的话，这间狭小的处置室几乎没人来过，27是第二个来这儿的人，在他前面的那人是个疯子。
“真不认识。”27起身，修长手指搭在衬衫扣上再次抬头：“我想走了。”
“好，”望辰回答得很快：“苏涵就算做是你带的最后一个任务，任务完成只要通过五审会议你就可以离开。”
27嗯了一声，拿起外套往外走，望辰急忙开口：“我们四个都好说，但是阿桃不一定会同意。”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体力有些不支地扶住处置室的门框。
“这次你不管不顾将三十天的惩罚提速到三小时内完成，阿桃已经开始观察苏涵。”
27没在说什么，他拉开处置室的门走了出去。
并不是处置室没人来，准确的说是这间医院并没有什么人来，所以护士、医生这些必要条件全部没有。
就连走廊里的声控灯都是坏掉的。
27走在静谧且黑暗的走廊里，看着走廊尽头幽深的黑洞，抿了抿下唇，心里蹦出个不该有的念头。
阿桃的声音是在他念头刚起来的时候响起的。
“来我家。”
27将念头掐灭。
“明天白天吧，今天累了。”
按照阿桃以往的性格一定会说‘我限你十分钟内滚过来。’，但今天她没有。
不久前，27在受激光刀鞭打的时候，阿桃在门外都快要疯了，她几乎挣脱其他四个主系统，想要冲进去把27带出来，但他们最后还是把她拦了下来，死死地拦住。
终于走出发霉的医院，27站在台阶上，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这个地方怎么说呢，真的很像真实的世界，可他心里很清楚这不是。
快要离开了，那个心愿，这次一定会达成。
27边往下走边想。
在他上车后，阿桃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传出：“别让我输的太难看，十几年打不动你的心，我认了，但是那个人一定要让我心服口服。”
27轻轻笑了下，眉眼近乎舒展：“想多了，哪有那个人。”
“最好是。”阿桃声音轻快许多。
在她的声音彻底消失后，27打开屏蔽器，这才松懈下来，他松了口气。
紧接着连接苏涵。
“我的面明早去吃。”
27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把正敷着面膜看选秀的苏涵吓得心脏抖了抖，她不怎么敢张嘴，说话声音不清不楚。
“唔堵次啦。”
“你都吃了？”27重复。
“系。”
“明天新煮。”
苏涵扯下面膜，认命了：“行吧。”
“哦对了，明早稍微早点吧，金谭来接我出去吃早点。”
“嗯，”27说，顿了会儿再次开口：“记得你是在做任务，不要把自己的心弄丢了，不然后面的任务没法做。”
“知道。”苏涵说完习惯地抬起头，她喜欢看着人眼睛说话，眼前只有空气没有27：“没事常来，我自己也挺寂寞的。”
27沉默片刻，闯了个红灯。
“我是男系统。”
“我知道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
“系统不会生得那么全什么部件都带吧？”
27刚想回答，屏蔽器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是阿桃在强行闯入，他忙切断和苏涵的连接，又将屏蔽器加固。
他的眉头紧皱，在马路中央违规掉头，开去阿桃家的方向。
路上27的脸色越来越沉，在到达阿桃家楼下后已经是黑着的一张脸。
他将屏蔽器关闭，拨通阿桃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
“下楼。”27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想说。
“你上来。”阿桃的声音故意放得很软。
“下楼。”27重复。
阿桃知道他最近和以前不一样，她不愿意硬碰硬，拿起伞下楼。
夜色朦胧，空气中渐渐生出雾气，27靠在车边，从兜里掏出盒烟，直接把烟盒扣过来在手背上嗑了一下，接着打开盒盖，低头咬住烟蒂，烟盒被他回手扔进车里。
又从外套兜里掏出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就开始用的打火机。
是个普通的方形款，机身带着金色小熊。
已经被用到掉漆，但27还在用。
他拿手笼住烟，点了个火，深深地吸了口后，才又抬头。
雾气里有位身材曼妙的女人穿着红色修身旗袍，打着白色蕾丝边的伞朝这边走来。
是阿桃。
她永远穿旗袍，永远穿红色，永远打着伞。
阿桃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的情绪，所以在看到27以后，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疼么？”她问。
“不疼。”27答，两人之间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空气中的雾越来越浓，等下27是真的回不去家了。
“有什么事么？”他问。
“从我这儿到你家需要四十分钟的路程。”阿桃说，她的声音很御，里面带着些困倦：“无论我说得多快，你都不可能回得去。所以，你可以在来我家住客房，和住在车里选一个。”
27想也没想直接回答：“车里。”
他手夹着烟垂到身侧，低头看到阿桃的小腿有一圈伤口正在往下滴血。
“又伤害自己了？”27问道。
“是。”
从认识阿桃开始，几乎每天阿桃都会伤害自己，用她自己的话来解释的话则是——‘个人爱好，你别管。’
天空闪过烟花，‘滋啦’的一声，飞到空中又降下来，几秒的时间里阿桃看清27的脸，看到他苍白的嘴唇。
准备好的那些问题，那些计划，统统被她丢掉。
“没事了，我走了。”说完，阿桃转身离开，走进雾里。
原本阿桃是想劝说27放弃苏涵这个雇主，来跟她做系统维护工作，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阿桃不想要逼迫他，她要他自己走到她身边，哪怕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她要的是他心甘情愿的爱上她。
不是强迫，不是习惯，是爱。
27看着她走进雾里，渐渐和雾气融为一体，最终找不到身影。
他将烟掐灭，回到车里。
刚一连通苏涵的空间，就听到小姑娘在里面碎碎念。
“27啊，怎么办呀，金谭约我明天去山上露营，说是有流星雨。”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27说，他很疲惫，心里盘算着如何跟阿桃说清楚，其实这些年已经说了数不清多少次，但是阿桃真的半句话都听不进去。
“去了岂不是很危险。”苏涵皱眉，刚刚怎么也找不到27，她担心他又会突然消失，所以语速快了很多。
27调出舒缓的音乐后，才柔声开口：“没事，给你设置了保护。”
“那就行，那我这不就安心了么！”苏涵抬头看着墙上的表，忙说：“我要睡觉了，27晚安。”
“晚安。”说完27关闭自己这端的声音，他可以听到苏涵的，但苏涵听不到他的。
车窗外的雾气已经大到看不到任何建筑物或树木，27打开车顶灯，又拿出手机给阿桃发了消息。
‘我不能留在这儿，我想回去。’
阿桃的信息很快过来，这个速度让他觉得，她应该是盯着屏幕在等消息。
事实也是如此，阿桃每天下班没有事情的时候就会打开和27的聊天对话框，等待着、期待着27的消息。
‘我可以陪你回去。’
27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复：‘阿桃，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啊，我喜欢你，就让我自己喜欢着呗。’
他将手机收起来，每次都是这样，阿桃听不进去他说的每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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