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词，我不相信！”
洛念安没抓住她，还满身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她声嘶力竭地吼着，仿佛声音越大越能说服自己。
却没有声音再回应她了。
赫连昭和柳渊一起，正往高台上冲。易桉已经来到她身边，空洞的世界里，忽现一只苍白而有力的手。
文神早已逃之夭夭，诺大的紫微大殿里只剩下零星几位武神。
“不好了！”明修拖着年迈的身体跨入殿中，手中举着一卷卷轴，“不好了！神界这些年镇压的妖鬼全都被人放跑了！还有，还有，万妖万鬼侵犯人间！”
神界现下如同被人套上麻袋敲了一棍又一棍，彻底懵了。
“什么？！”
“肯定是颜无双搞的鬼。”
“现在究竟是谁搞的鬼重要吗？”
“帝君他......现下可如何是好？”
殿内几人叽叽喳喳着，忽然停了下来，齐齐往高台上的洛念安身上看去。
“要我说，”明修急道，“现下赶紧去把云祉殿下请过来，神界不可一日无首啊！”
有人反驳道：“他连飞升都未飞升，如何能收拾得了这些烂摊子？”
明修道：“他好歹是帝君的血脉。”
那人道：“上面那位也是帝君血脉。”
明修皱眉：“可她毕竟是女子。”
那人抬起一只手制止他道：“我们只认实力，不看男女。你若觉得你可以，便去和颜无双过几招，能抗下来，我们便听你的。”
明修闭上嘴，又实在憋不住道：“她身侧还站着太阴仙呐！”
柳渊扬声道：“大敌当前，小恩小怨还是先放一边吧，非敌即是友。”
“就是，战场之事，想你一介文夫也不懂。”
“……”明修彻底闭了嘴。
高台之上，洛念安抬手轻轻拍了拍易桉伸出的那只手，却没有握上。她支着龙吟，缓缓起身，端立于高台之上，声音借着法力传至大殿的每一处角落：“诸神各自负责自己所庇佑的方位，寻真阁速速知晓众生就近寻找神庙躲避，各上仙负责指引并保护百姓进入神庙，避免恐慌所引起的其他麻烦。”
“是。”
洛念安看向柳渊：“柳将军，这些交给你。你战术了得，我信你。”
柳渊正了神色：“是。”
洛念安看向众人，忽然俯身行礼，扬声道：“救苍生大计，与诸君共谋。”
众神回礼：“与殿下共谋。”
看着他们退下，洛念安这才发现：“苍和阿离呢？”
“去帮忙了。”易桉道。
也不知它们是何时离开的，洛念安点头，抿唇蹙眉片刻，道：“万妖万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竟还有这样的号召力。”
易桉道：“上次进入无量狱，里面并未见其他妖鬼，姐姐不觉得奇怪吗？”
洛念安看向他，如实道：“我并不了解无量狱的情况，那里的结界是......”她忽然顿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能感受到后背抚上来一只手，那凉意渗透衣料，却能安抚人心。
洛念安道：“小桉，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这么多年，颜无双并没有死。”
易桉望着她：“姐姐很早就见过她。”
洛念安无言良久，轻声道：“她是我的师父。”她的手再次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她吞咽一下，无意识地抓住了易桉的手，语速加快，“她的招势打法我太熟悉了，连出招前的小动作都与我师父一模一样。她就是我的师父，她承认了。可是，可是那年她为何会死在我面前？”
易桉反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姐姐，其实那日我便想说，尊师之死真的是为你挡劫吗？我认为于你而言，她的死才是一道真正的劫。”
洛念安猛地怔愣住，良久，才喃喃道：“六百年前，所有人都说颜无双死了，是我的父君亲自将她斩杀......”她停了下来，心底那座囚笼内的东西不断击打着牢门，几欲闯出。她又忽然大声道，“与我父君前去的几位上神都知道，对吧？”她求证似的看向易桉，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也好说服自己。
可是易桉却始终没有点头，只是眸光深深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力道加重，他眼底的不忍几乎要击溃洛念安心底的防线。
“我要去问清楚。”洛念安迈步往前，却踉跄一步，险些从高台之上滚落下去。
好在易桉一把托住她，将人带入自己怀中：“姐姐，不要怕，有我在。”
洛念安咬紧牙关，稳住心神后，与易桉一起快步移出紫微大殿。却在刚出门时就撞到匆匆而来的洛霁禾：“长姐！长姐！”
洛霁禾气喘吁吁地停在洛念安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长姐，我听说神界出了事，父君呢？他去下界处理事情了吗？我也没找到母后，她寝殿的殿顶竟然破了！我得去找人修缮一下，若被母后知晓，恐怕要不高兴了。那天上为何破了个大洞啊？”他喋喋不休抛出一连串儿的问题，忽然停下，视线落在面前两人相握的手上，复又看向易桉，“你是谁啊？”
“我是谁？”易桉轻轻挑眉，“这个很有说法，看你乐意管我叫什么了。”
洛霁禾没听懂他的意思，大抵还觉得他有病，于是没理他，转而继续看向洛念安：“长姐？”
洛念安望着他，眼眶忽然一酸，她抿紧唇，伸手抚上洛霁禾的肩膀，轻声道：“云祉，现下发生了一些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回殿中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洛霁禾看着她，听话地点点头：“哦好。”
易桉却道：“神界已经不安全了。”
洛念安一愣，了然垂眸，万般惆怅道：“是啊。”
易桉又道：“让他去我那处。”
洛念安抬眸看向他，正要表达感激之情，却听洛霁禾道：“我不要走，这里是我家，我家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
洛念安又看向洛霁禾，轻叹一声道：“云祉，不要添乱。”
洛霁禾咬紧下唇，垂着首道：“那好吧。”顿了顿，他又道，“可是神界还有许多神仙在，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洛念安无言片刻，默默看向易桉。
易桉接收到她的视线，对着洛霁禾开口道：“你去将那些闲人都找来，此处会有传送阵将你们送至安全之地。”
洛霁禾连连点头：“好好。”
洛念安非常不好意思，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到地方不要乱走，不要随便动人家的东西。”
洛霁禾转身欲走，闻言道：“知道了长姐。”他迈出几步又停下来道，“对了长姐，若父君母后他们回来，你记得要告诉我。”
“......”洛念安吞咽一下，道，“知道了。”
洛霁禾走后，易桉也在紫微大殿门前设好了传送阵。二人对望一眼，默契往白锦的神殿处走去。
一路上洛念安步履匆匆，总记挂着人间之事：“也不知他们能否应付得过来。”
“姐姐放心，”易桉安慰她道，“妖鬼而已，没有鬼不忌惮苍和阿离。至于妖，白衡会去处理，他是万妖王。”
“谁？”冷不丁提起这么个名字，洛念安倒是愣了一下，缓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万妖王？何意？”
“妖族之首。”易桉勾起唇角，“姐姐不会以为，谁都能与我合作吧？”
洛念安转眸看向他，须臾，唇角牵起几分笑意：“原来竟都是大人物。”
他们到时，白黎正忙着收拾打包，连药罐子都塞进了包布里准备带走。察觉有人进来，白黎百忙之中抬头看了过来，随即惊喜地睁大眼睛：“殿下！”她的视线扫到身侧易桉身上，笑容又瞬间僵在脸上。
洛念安适时开口：“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黎回过神来，站起身道：“听说神界出了事，我正打算带着兄长回青丘避一避。”
洛念安道：“现在外面妖鬼肆虐，青丘安全吗？”
白黎将包布系好，闻言道：“安不安全的，就算是死，还是死在家里更好。”
洛念安心里“咯噔”一下，颜无双的话如鬼魅般缠在耳畔，惹得她变了脸色。
“不会死的，”她抬高声音道，“你们都不会有事。”
白黎微微一愣，她自看出洛念安的脸色不对，才察觉自己说了不好的话，于是连忙道：“自然，我们相信殿下。”
此时，易桉出声道：“白锦在哪？”
白黎一怔，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洛念安，犹疑道：“有……有事吗？”
洛念安知她心里担忧，轻声安慰她道：“别担心，我找你兄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
得知是洛念安有事要问，白黎悄悄松了口气：“兄长在里殿，请随我来。”
他们见到白锦时，他正卧于榻上，掩唇轻咳着。即便如此，他面上有了血色，较之前看来整个人精神许多，想必在神界休养的还算不错。
看到那张脸，洛念安仍觉恍惚，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之人竟能相像到如此地步，着实神奇。
见到来人，白锦想要起身，却被洛念安伸手制止，并询问道：“仙君近来可好？”
“劳殿下挂念，”白锦微微颔首，“一切都好。”
洛念安点头，直言道：“我此次来，是想向仙君打听一下六百年前围剿颜无双之战一事，我记得那时仙君是随我父君一同前往的。”
闻言，白锦掩唇轻咳几声，看向白黎道：“黎儿，去倒些热茶来。”
白黎自是听懂了自家兄长的话外之意，转身退了出去，并顺手关上殿门。
待她走后，白锦伸手道：“殿下，”他又看向易桉，“鬼王阁下，请坐。”
两人对望一眼，齐步移至桌边坐下。
“六百年前，我们跟随帝君一同前往无量狱除女魔。她手下妖鬼奇多，实力不凡。殿下想必也知，无量狱魔气冲天，灵气枯竭。而我等的法力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里是颜无双的主场，于我等多有弊处。我们一路斩杀妖鬼，赶至女魔老巢时，或多或少都感到疲乏。”说到这，白锦停了下来，执帕掩唇轻咳。
洛念安伸手摸向桌上的玉壶，见还温热，便倒了杯热茶，端至榻边。
白锦道了谢，喝茶润了润嗓子，又继续陷入回忆：“我们进入魔宫之中，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满殿燃烧的火烛，和三面模样奇异的铜镜。”
“铜镜？”洛念安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是何模样？”
白锦蹙眉思索片刻，道：“像是两面铜镜合到一起。”
闻言，洛念安与易桉对望一眼，易桉眉头一挑，洛念安道：“烦请继续。”
白锦颔首，接着道：“帝君一眼便看出那铜镜有古怪，他令我等原地戒备，只身前往探查，却忽然在铜镜前消失了。待我等回神过来，上前查看，那三面铜镜却是毫无反应，与普通铜镜无异。直到有人发觉，那镜前被人设下结界。后来，突然有大批妖鬼闯入，我们便只得先对付他们，暂时无暇顾及那三面铜镜。待妖鬼被尽数除尽，帝君他也从铜镜中现身了。”
洛念安猛地起身：“然后呢？”
白锦似被她惊到，咳了起来，好半晌才言：“帝君道，颜无双被其斩杀。”
洛念安呼吸渐渐急促，她往前几步：“也就是说，我父君斩杀颜无双之时，你们并不在场，也并无人亲眼所见？”
白锦看着她，迟疑片刻，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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