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摔断骨的霍兴,在厢房内疼得呲牙咧嘴,但仔细一瞧,便会发觉,这厮眼中似乎流露着些许得意。像摔断的不是他的骨头,又像是摔断了骨头反而是什么好事。
见屋内没人,霍兴悄悄从枕下翻出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歪七倒八,得人盯着仔细辨认一番。
“你想办法受些伤,嫁祸给谭逸一行人。”
这是霍兴今早收到的消息,所以当翁远要派人去寻谭逸时,他主动站了出来揽下了这个活儿。
而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头,谭逸他们几人也在疑惑这霍兴是怎么回事,他们扎帐篷的地方离城门的距离极近,短短几里路又都平坦,并无什么悬崖陡坡,哪怕是脚下打滑,也不该摔断骨。
“可章太医说了,他这确确实实断了骨,应该是走路时没注意吧。”辛明哲灌上一口茶,砸吧砸吧嘴说。
谭逸摇头:“不对,他这伤应该不是来找我们时受的,一路过来,这路上就一条常走的小道,道上连个拦路石都没有。霍兴来的时候便是骑马从这条路上过来,不可能在这条路上摔断骨。”
“是,我也注意了他骑的那匹马,是匹矮小的灵梵,除非是马发狂,不然他不会从这最温顺的灵梵身上跌下就断骨。但他骑来的时候那马看起来很正常,应该不是马有问题。”
苏芜支着下巴,看了眼沈行山:“我觉得,是翁远有问题。他刚刚对我们说话时的神态过于紧张,看起来很像个做贼心虚的。”
谭逸被她无理由的直觉逗笑,提醒她:“翁远只是态度谄媚些,这世上不乏阿谀奉承的势利眼,或许翁远只是后者呢?”
苏芜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但心里依旧感觉不对劲:她曾是六宫之主,见过的势利小人不计其数,但人的有些气质,是自内而外地流露出来。翁远方才的点头哈腰,不像是一个渴望讨好他们的人,更像是在掩盖什么,有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的东西。
“霍兴断骨,若是翁远的手笔,那他便可找个理由同我们不对付。”沈行山沉思半晌,顺着苏芜的意思得出这么一个推测。
“他一个苍县县令,上赶着巴结我们还来不及,为何要无缘无故地同我们闹僵。”谭逸爽朗地笑着摆手,继续道:“我倒更倾向是,这霍兴,同我们此次要剿的土匪有联系,断骨便可接近我们,试图打听到什么消息。”
倒是有这个可能。
几人有陷入一阵沉默,最后是辛明哲一个震天响的哈欠结束了对话。沈行山和辛明哲守在谭逸的屋内,苏芜同两个小丫鬟去了二楼另一头的房间里休息。
沈行山隐隐有种哪里不对的感觉,便嘱咐华松,剩下这一两个时辰且先不要休息,在苏芜门外头守好。
待苏芜走远,沈行山这才正色,同谭逸道:“苍县是由平京进青州最方便的一条路,你要留意还有这么一个可能,谭言或许已经捷足先登,翁远有可能是他的人,亦或是这些匪贼,是他的人。”
谭逸看着沈行山,一脸的莫名其妙:“青州离平京远,他不忙着收拾平京的事情,爪子伸到青州来干什么?”
沈行山摇摇头,同刚才苏芜一样道:“我也只是猜测,感觉而已。”
啧,夫妻俩还挺像,谭逸应了声好,先眯在床头了。
辛明哲早早就一头也栽在了床上,屋内只有沈行山没有睡,屋外是几个随行的侍从在守着,个个都是武艺不凡之辈。
只有沈行山知道,自己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青州,临近江南,是一块儿丰饶的地方。储君之事,虽为皇家的事情,需要的也是朝堂中有人站队支持,但再添上一笔民意,就是锦上添花。
谭逸不屑于干这种专门去笼络人心的事,他以为,只要自己一直在做,终究会被天下人看在眼里,自然会是民心所向。
可谭言在乎,谭言善于笼络人心,前世他便在不少地方埋下草蛇灰线,待他登基时,就是人人拍手称好的一片祥和,在百姓里头,几乎听不见什么反对的声音。
沈行山觉得,青州,应该就是他最先入手的地方。青州在平京同江南中间,又在南北交界地,又有苏芜说得“风雅”加持,消息在这种地方,流传起来最快。
这边房间里头。
苏芜和衣卧在床上,感觉自己脑袋昏沉沉的,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总能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不放心地强忍着困意,推开门一看,华松正守在外边。
这便叫苏芜放心了许多,又重新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闭眼睡去了。
春翠和秋菊本说好是轮着睡,留一个人醒着守姑娘,春翠早早就睡了,秋菊守着守着,竟也觉得困意袭来止不住地哈欠连天,倒头栽在了桌上。
待三人都一动不动时,房间里有轻微的声响,墙上猛然出现一道门,伸出一只黝黑的手。
头上被浇下一盆水,苏芜被水冷得猛然醒来,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男的正蹲在自己眼前。
再环顾一下四周,阴暗狭小的房间里堆满了柴垛,而自己被绑在中间的柱子上,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
“你是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千万不能让眼前人察觉到自己的害怕。苏芜尽可能地压着声音,故作镇定地直视着前方的男人。
男人像是没料到苏芜这么不慌不忙,盯着苏芜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油腻腻的眼神看得苏芜有点犯恶心。
见男人不答话,苏芜又问:“是翁远派你们来的吧?”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瞪大了眼,看他这反应,苏芜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对了。
再想想前世,谭逸着手青州一事是在他们认识不久后,所以苏芜对其中门道也不太清楚,但八成翁远,亦或翁远在上头的人,是同谭言有些联系的。
而那所谓的什么匪患,可能也只是谭言搞出的名堂,为的就是要请君入瓮。
男人摩拳擦掌,往地上啐了口痰,不怀好意地凑上来,呼吸喷洒在苏芜面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恶臭:“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如今要做出些补偿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苏芜别过头去,一边想用话唬住眼前人,一边两只被绑在身后的手偷偷摸索着,隐约摸到了绳头。
男人咧开嘴笑着,嗓音沙哑:“当然知道,你是谭逸的人。”
听到这人直接称呼谭逸的名字,苏芜已经确定,这翁远肯定是谭言的人没跑了。
他说是谭逸的人,没提沈行山,苏芜觉得,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是沈行山新妇的事。这也说得过去,想必一路上通风报信的时候,重点都在于谭逸和沈行山,少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那你可知,我是沈行山新妇,沈府刚迎进门的少夫人?”
男人表情有瞬间的凝滞,沈行山新妇?他还以为就是随便一女的,沈行山带在路上消遣的,但如果是沈行山的娘子——他得犹豫一下啊,沈行山为了新妇搬出侯府的事传疯了,要是万一被沈行山查到,自己岂不是……
见他犹豫,苏芜立马乘胜追击,再云淡风轻地抛下一个杀手锏:“看来你还不算孤陋寡闻,那谭言当初求娶我的事你定然也知道,我今日就再同你讲上一桩鲜为人知的。”
男人疑惑地看着苏芜,等着她开口。
“我是谭逸的伴读,借着伴读拉拢势力,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懂。谭言当日也不顾这一机会,未等他人作答完,便同二殿下抢着要我,这事你可有耳闻?”
男人摇摇头,随即又觉得自己好像太过于配合苏芜了,有些被这小娘们儿唬住的感觉,又连忙拾起面子,凶神恶煞:“那又如何?”
苏芜不屑地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我可以给你保证,倘若你今日伤了我一丝一毫,上到翁远,下到你全家老小,都逃不过变成谭言剑下无头鬼的命。”
男人有些慌张,开始不自信起来:“你,你胡说,我们都是替二殿下办事的,他怎会恩将仇报。”
这倒是真的逗笑了苏芜,好一个不知轻重的瞎子:“替二殿下办事的人多了,你只是服务于翁远的一条狗,翁远也只是上头人的一条狗,同谭言又如何能扯上关系?我这样看,谭言更是这样看,他不会感恩你替他做了什么,但他一定会因为你伤了我,屠你满门。”
见男人还有犹豫,苏芜又道:“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设想一下,如果你伤了翁远的孩子,那他会如何对你?何况翁远同你是朝夕相处的,谭言呢?你们可有见过一面?”
万一自己伤了翁远的孩子?
男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打了个冷颤,目光复杂地看向苏芜。
次日清早,沈行山推开门出来,看见另一端的华松,先招呼他过来问道:“可有什么异常?”
华松拍拍胸脯:“保证一切顺利,没有什么异常。”
沈行山点点头,先下楼了。
但等他同谭逸都用罢早膳,还迟迟不见苏芜下来,心里瞬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行山连忙赶到二楼,在门口喊了几声听不见回答,猛地一脚踹开了门,就看见两个还倒着的小丫鬟——和空空如也的床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