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凉介倚在车子上,掐灭了手中的烟,向千代走来,“准备好了吗?”千代歪了歪脑袋看向凉介,她大概是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而对方则只是挑起唇角,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锋利的笑意来,他的双眼在幽暗的夜色中竟也灼灼生光,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句话说的很好,直叫千代想起白天看见的那部录像带里的凉介,那时的他,张狂得不掩锋芒,满心满眼地执着于唯一的目标,在没有边际的道路上尽情地冲刺,追逐着被人称作虚妄的自由,这一份执念至今未改,眼前的人只是气质变得越发沉稳,技术与心智变得愈发老道,可那炽热的心念,在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仍旧如此,这样纯粹的对手实在难得一见,千代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来,看来这场考试,不去可不行了。
“那让我看看你必胜的决心吧。”“…嗯。”凉介目送她回屋,
她跟文太打了招呼,这才出来走到启介的车边,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进去,“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个座椅诶,”千代歪着身子系安全带,跟旁边的启介闲扯,跟凉介那辆FC一样,FD也是标准的赛车配置,桶式座椅虽然坐着挺舒服,但她总感觉像是陷进什么里去了似的,还是觉得不太适应,
“呵,本大爷的车让你坐可是莫大的荣幸,还敢谈什么习不习惯?”启介下意识地就要耍贱,好在她因着之前跟弟弟的相处,早听惯了他这种幼稚的胡话,她今天心情不错,便懒得斗嘴,很是配合地笑了一声,“是是是,谢谢少爷给我这个恩典~”
没料到她会这样顺着自己,不仅不接招,还又一次地加上了那个“少爷”,启介自己反而别扭起来,有点磕巴地道,“你,胡说些什么啊,我可没这么想啊,”这扭扭捏捏不太痛快的样子,看着倒是跟绪美一模一样,千代想笑又感觉会叫启介越发恼羞成怒,便咬死了下唇忍住,又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你生气了?”启介因着她的沉默而有些忐忑,忍不住先发制人地问,“哪有啊,你什么时候这么纤细敏感的?”听他这样的询问,千代总算耐不住了,只是一转脸过来,启介才瞧见她憋笑憋得脸都红了,“你!”他这一时又气又羞,干脆不再理会千代,一脚油门狠踩下去跟上了前面的凉介,
“……”千代靠在座位里掩着脸默默地笑,耳边响起了系统播报的汽车参数,越听越觉得奇怪,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又歪过头去看启介的时速表,速度倒是很快,只是凉介怎么把FC的马力改小了还能跑在启介前面那么远?她记得上次看杂志里写的,启介的车辆参数,原本FD就因为配备了涡轮增压双转子引擎,而具有接近280匹的马力,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马力车了,而经过改装之后,跟凉介的一样应该都是350匹马力,但刚才系统报给她的参数,FC的马力峰值竟然只有260,虽然比起86改装后的180匹马力还是碾压之势,但把车倒着改小,她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现在看起来,启介好像已经在尽力跑了,还是在凉介的后面,但明明按数据来看,经过调整后的马力差距那么大了,启介竟还是追不上吗?目测FD与前面的FC间的距离甚至都够再插进两辆86了,
“你不追上去是因为追不上,还是凉介吩咐你了,我俩就得在后面看?”千代有些想不通,转头看向启介,“当然是追不上了…”启介不假思索地应道,“你以为我哥那么容易被追上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千代看着他这个得意洋洋的样子就觉得无语,无语得甚至想笑,高桥启介这兄控的级别也真是够高的,她转回脸来,眼看着跟前车的距离好像是越拉越大,还是忍不住问,
“可,FD现在比FC的马力数据应该是要多一大截的吧?你这都追不上?”
“我…”启介正要反驳,却突然咬了舌头,他见鬼似的瞪向千代,连带着车子都晃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你们兄弟两个每个月都上杂志,就连车身上的贴纸数据都是精确到毫米的,我不知道才奇怪了。”被启介这一晃,千代瞬间紧张地攥住了胸前的安全带,嗔怪似的瞥了启介一眼,少见多怪,她没说出口,但启介却听出来了,
“可大哥这次将引擎动力倒减的改动,根本没人知道啊。你也跟大哥一样,靠听的?”“……对啊。”听系统播报的嘛,千代瞧着启介震惊的眼神,忍不住暗笑,难怪文太一把年纪都爱玩那种扮猪吃老虎的烂把戏,确实好玩,她正要解释,却听见启介自顾自地转回脸去嘀咕了一句,
“难怪你跟大哥有这么多话可以说,你们俩真是怪到一起去了。”“……”启介明明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但他的侧脸看起来却显得有些寂寞,千代默默地瞧着他,还真是个小孩子,她忍不住笑叹了一声,“哎呀,开玩笑的,我又不是你哥,哪有这个本事,还真能听出马力?”“那你,”“我乱猜的。”千代侧头看了一眼启介明显有些莫名其妙的茫然眼神,又想了想,还是用自己的做题家经验好好分析了一番,她清了清嗓子才轻声道,
“唔,我觉得,你哥哥是很骄傲的人,他跟拓海本来就在技术上差距不大,要是车子还占大优势的话,其实是稳赢的,换句话说,要是用鼎盛时期马力高达350的FC来,这场比赛本身都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光靠直道加速就够把86甩出好远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山路,人多得让她以为山上有什么祭典,要不是自己就坐在启介的车上,她真反应不过来是因为晚上的山路赛,毕竟她实在也不是很理解为了看那几秒钟的车子在眼前甩过的画面,提前两个小时在山上一边等一边喂蚊子的行为,
“而你们红日车队所追求的,我也说不好,感觉像是那种完全碾压似的胜利,将所有有利的客观因素全部都排除在外,却仍然能够轻松打败对方,让对方能够输得心服口服,这种比赛规则,实在是太过于骑士精神了,但同时,却也能够表明,制定规则的人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跟骄傲。你哥哥实在是太过于典型的Alpha男,所以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胜利建立在单纯的马力优势上,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降马力了,其实是在诈你。你看你这么单纯,一诈一个准。”千代的眼睛里闪着些狡黠的笑意,
“……”启介无语,千代其实也有点不知该如何评价,毕竟,凉介这种行为说到底就是浪催的,但她想了一时,还是老老实实把这句话咽下了,挠了挠脸又继续道,
“不过,我之前看过杂志上介绍的FC参数,也看过你哥哥在正式赛道跟山路上的数据,他跑山路的时候,不管是上坡还是下坡都是数一数二的快,说到底,你哥哥这种完美主义的改车思路,必定要照顾到两头均衡的,既能够在上坡时让大马力成为完美助益,而在下坡时也有绝对的自信,就算是大马力,也能够依靠自己的技术控制弯道的动线,不管是上坡赛还是下坡赛,都能够在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快。但是如今,为了这场比赛他居然破坏了整体的车身平衡,牺牲了上坡的方案,倒降马力,只为了这场下坡赛的胜利。”千代瞥了一眼前面的FC那漂亮的白色尾翼,把接下来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忍住,
“…凉介他,是不是很不甘心。”
“……”启介沉默片刻,像是在斟酌语句,又像是被她这番话吓到,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你这个女人,真的好恐怖。”他没看她,只抬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启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实实在在地百感交集,过了一时,他才又低声感叹道,“你,到底看了多少杂志啊…”他觉得自己这个反应并不夸张,就算是他跟凉介之间,也不可能相互了解到这个地步,但千代这样一个,跟他们兄弟的接触并不算多,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所有的时间全凑起来都不到一百个小时,甚至说是朋友都有些勉强的外人,却像是会读心术一样,让凉介一直以来的行为逻辑跟思考方式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真的太可怕了。
“近五年的,以群马县为中心,辐射到周边市镇,甚至整个关东地区,所有的赛车相关的月刊跟周刊还有一些车队内部印发的相关资料,只要是能找到的,我都看过了。”起码千代是这样认为的,但事实上,728给她的就是头文字D的设定集,虽然她仍自觉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但也就是还不知道主线剧情罢了,
728:我总不能把比赛顺序也给她吧。
启介沉默地扭头瞥了她一眼,又转回脸去,貌似漫不经心却有些突如其来地问道,“大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哈?我怎么会知道?”千代不假思索地翻了个白眼,只是过了一时又捏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来,“不过我记得,凉介他是,唔,好像是金牛座,是很稳扎稳打的踏实性格,所以倒也符合他如今连战连胜,绝无差池的比赛记录。”
“……”听罢启介倒是瞧着越发不安了起来,他抿了抿嘴,又咽下一口口水才道,“那,你知道大哥他,喜欢跟,讨厌什么嘛?”“啊?”千代一愣,越想越不对劲,一脸疑惑地转过来,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怎么了?你问我这个干嘛?你不知道你哥喜欢什么?是不是你哥生日要到了?”
“我…没什么。”启介咳嗽两声,有些支支吾吾地,将头撇了撇,避开了千代审视的眼光,但她是什么人,瞧着他这遮遮掩掩的样子,眼珠又转了两圈就明白过来了,恍然大悟地长叹一声,又有些无语地哼笑道,
“我知道了,你以为我是私生饭是不是?”
“什么是私生饭?”启介挠了挠头转过脸来,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只是千代更倾向认为他是真傻,见他这样,她也懒得解释什么,只大喇喇地摆摆手,“没什么,不知道是好事。”随口应付一句,便将这事岔过去了,只是当她自己转回头去又想了一回,才发现这事好像确实也有点吊诡,尤其她跟凉介也没熟悉到那个程度,虽然也有她信口胡诌的成分,但系统给的场外信息想来都是筛选斟酌过的,比一般人自己搜寻的信息要准确有用得多,而且看启介这反应,肯定是说得太准才会给他惊成这样,希望启介不要误会自己是什么奇怪的人吧…
车子稳当地停在了山顶,千代第一次在秋名山上,不,甚至说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这么多人,简直像是电视中的明星赛一般,“你哥哥的人气也太高了吧。”千代感慨似的轻叹道,“呵,你哥哥也不赖,这帮人里起码有一大半,是来看86怎么打败FC的。”启介哼哼着,颇为不服似的凉凉道,随即又低低地笑了一声,“但其实我也不希望你哥输,我希望他永远地赢下去,其实,你只要跟他比过一场就知道了,那辆86就是会给人这样一种期待,挺奇妙的。”“我,”千代顿了顿,却一时有些语塞,她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毕竟这种惺惺相惜是一种很私人的情绪,她很难共情。
千代抬眼看了看刚从车上下来的凉介,这才转回脸来轻笑了一声道,
“我也,只希望你哥哥能够喜欢这场比赛。”
“在谈什么?”凉介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过来,将身子斜斜地倚在了启介的车上,神情间的悠然自得与期待之情让人根本感觉不到他是来参加比赛的。
“我在说,你自尊太高了,要是不改小马力,你的未尝败绩的光荣是肯定可以延续的。”千代抬着头看向他,眼底里也净是真诚,凉介自然也看得出,她并不是在指责或者教导,而是单纯地惋惜,只是对于车子的改动,他想启介是不会主动跟她讲的,“哥,咱们在这个女人面前,可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启介见着凉介脸上也难得露出这样吃惊的表情,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而凉介一听他这话便明白了,这才收敛了表情又道,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想个中缘由也不必再解释了吧。”“确实不用,但,何必呢?”千代有点无奈地牵了牵嘴角,垂下眼去又叹了口气,“因为这是我赌上尊严,也想获得胜利的战斗,但纯凭硬件优势取胜的话,这样的胜果,取之何益。”“是是,你只想在最合宜的情况下,看到底是谁的技术更好,算得更准。”千代抬起眼,忍着笑接上凉介的话,
“没错。”凉介的双眼盯住千代,这正是他所追求的,只属于他的,仅凭高桥凉介的实力与他亲手打造的FC共同铸就的胜利,她能理解吗?
千代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这一瞬,两人的眼中只看得到彼此,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半晌,千代突然绽出一个柔软的笑来,她伸出手,
“那就去吧,放开手脚尽情地跑,全力以赴地去享受这场比赛。我听说,赤城山的白色彗星从来不曾拼尽全力,我也想看看,这场比赛之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啪。”两人对向轻轻击掌,这是对彼此的承诺,亦是跟自己的约定,决不愧怍于心,全心全意地,只为自己而活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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